杜翰東和周放看到門口的蘇青,陡然愣住了,不知該說什麼好,一時間,原本喧鬧混亂的室內,突然安靜下來,只聞地上那面目全非之人的壓抑痛吼聲,和罪魁禍首的呼嚕聲。
蘇青掃了一遍,似乎被海嘯肆虐過,狼藉不堪的房間,一時間無語,若不是室內的熟面孔,她都以爲走錯了房間。
短短五分鐘的時間,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一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個在椅子上醉醺醺地昏睡。
視線停留在那打着呼嚕,貌似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孔銘揚,半晌後,纔算是明白這人一開始就憋着的壞水。
還真不能將他看成一般人,居然明目張膽地把人揍成這樣?對他無恥的想象再次升級,簡直就是無上下限。
不過,不管怎麼樣,這種場合下不適宜出現人命,舉步準備看看地上那人有無性命之憂時,醉的一塌糊塗的孔銘揚突然從椅子上驚醒,一個快步就撲到了她身上,不斷地磨蹭,嘴裡還嘀咕道:“媳婦,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和孩子,我以後會乖乖的,什麼都聽你的……”
皺着眉頭看了眼,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自個身上的人,蘇青暗暗腹誹,這速度可真精準!
“蘇青,孔二少這次是喝大發了,你還是好生地看着他,別再讓他出去,要是將別人當成掘他牆角的情敵給殺了,那時就不好收場了。”
從杜翰東簡短的幾句話裡,蘇青算是明白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緊接着又聽杜翰東說道:“至於這張總,也真夠倒黴的,無緣無故就成了孔二少的誤殺對象,哎,幸好都是皮外傷,要是傷到內臟,那我們可就罪過大了,我和周放先把人送進醫院,你照顧好二少。”
說着,唉聲嘆氣地與周放兩人,攙扶着被揍成豬頭的張銳楠,離開了房間。
不知是不是這兩人手下沒個輕重,還是怎麼的,那張銳楠的痛苦聲,反而越發的加重。
真的只是像杜翰東說的那樣,只是皮外傷嗎?
估計這話連杜翰東都不信,那重如石頭的實木椅子砸下去,能夠有命在,就已經很不錯了。
摸摸這人還殘留着微弱的呼吸,杜翰東和周放真心覺得,這人也不是一般人,抗摔打能力堪稱小強啊!
深深地爲其哀悼,不知這貨怎麼扯上蘇青的,那可是孔二少的禁忌,多看兩眼後果都難預測,更不用說不懷好意了。
將人送到醫院,診斷結果出來,好傢伙,肋骨斷了好幾根,而且內臟有多處出血,要是送來再晚一會兒,性命就成問題了。
杜翰東和周放在空調房裡,竟然出了一身地冷汗,二少以前整他們的時候,看來是顧念着兄弟情的。
待人離開後,蘇青見這人還膩在身上不住磨蹭,眼看手就要觸及敏感地方,趕緊呵斥道;“別在那兒裝了,趕緊給我起來。”
孔銘揚就知道瞞不過媳婦,不情不願地起身,完全看不出一點醉酒的痕跡,拿可憐兮兮的小眼神瞅着人,主動承認錯誤,爭取寬大處理。
“媳婦,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因爲看他不順眼,就趁着醉酒,將人給揍了,可你也要體諒我的心情,你說這禿孫子,談生意就談生意,吃飯就吃飯,幹嘛扯上你,明顯就是圖謀不軌嘛,我要是嚥下這口氣,那我孔家的顏面還往那擱,你不知道,誰要是多看你一眼,我都恨不得將他的眼珠子給挖出來,更何況小子還不知按着什麼壞心呢。”
突然,眼中泛着冷光,“而且,這小子絕不是像表面那般,是一個儒雅的書生,被我揍那麼厲害,都沒大礙,這身體素質絕對是修煉過,可你看他面臨死亡,都沒有露出功夫,可想而知,這人的城府該有多深,有多可怕。”
當然了,最後是他根本沒給人家釋放功力的機會,但這點,他是不會跟媳婦說的。
這張銳楠爲人如何,還用他說嗎,蘇青心裡比他清楚一百倍,走到旁邊唯一沒有被波及的茶几,燒了一壺開水,然後從空間中取出株藥材,泡在了杯子裡,遞給忐忑不安的那人。
“不是自家釀的酒,對於修煉之人,這些酒精蓄積在體內,很容易形成雜質,影響以後的修煉,喝了它。”
孔銘揚呆愣地接過茶水,也不管是什麼,一飲而盡,反正媳婦是不可能給他喝毒藥的,可媳婦這態度明顯出乎自己的預料啊。
不應該是揪着他的耳朵,怒責他不該對客人如此嗎?太平靜了,太反常了,不但不責怪,不生氣,不羞惱,反而還關心起他的身體。
孔銘揚蒙了,琢磨不透了,媳婦這是唱的哪一齣,狂風驟雨前的平靜?
想到這兒,喉嚨發癢,吞嚥了幾下,放下杯子,小心翼翼地上前,低眉順眼地拉着媳婦的胳膊,“媳婦,你要是太生氣了,你就揍我,我保準不還手,咱可別憋在心裡,憋壞了,我可是會心疼的。”拉着媳婦地手,按在自己的臉上。
二爺生活箴言之一,主動承認錯誤,解決問題,嚴苛禁止冷戰的發生。
當然了,錯誤是可以承認的,至於以後會不會再犯,那就兩說了。
蘇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淡無波地眼神,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這反而讓孔銘揚越發地沒底,承認錯誤不夠誠懇?錯誤太大不能原諒?裝醉揍人不夠坦誠?揍人行爲太過惡劣?
二爺一秒鐘內,就腦補了無數的可能,這腦洞不可謂不大。
只見蘇青輕柔地摩挲幾下他刀削斧刻般的臉頰,冷不丁問道:“怕我生氣,你就不會這麼幹了?”
孔銘揚不明所以,但還是搖了搖頭。
“那不就結了,再說那人又不是我什麼人,我幹嘛爲了他跟你生氣,我犯的着嗎?”要是他死了,她估計比誰都高興。“我只是覺得,這種場合弄出人命,可有不少的麻煩。”
孔銘揚腦子轟的一下,劈過一道閃電,將周圍的霧霾驅散的一乾二淨,激動地一把將人摟在自己的懷裡,不住地親吻,“媳婦真是太好了,你說的對,咱犯不着爲別人生氣。”
心裡歡喜之餘,弄清楚一個事實,看來媳婦是真的不待見那人,他將人揍成重傷,她都無動於衷,可見情感糾紛這點可以在兩人之間排除,可除了這點,還有什麼樣的關係,讓媳婦那麼大的反應?
第二天,杜翰東來了,進到院子,路過一棵芒果樹下,突然聽到上面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忍不住擡頭一看,差點沒把魂嚇跑。
就見高大芒果的樹幹中間,穿着小熊揹帶短褲的葡萄,撅着屁股,正吭哧吭哧,一扭一扭地往上攀爬。
一人合抱粗的樹幹,對於他這個五六月的奶娃娃,看起來雖然像人家一週歲大的孩子,那也相當於胳膊對大腿,明顯地抱不住啊。
可他竟然都快爬到樹杈處了,趴在上面像是袋鼠,當然,沒有袋鼠的靈活,樹幹光滑,他的小手想要抓牢,很不容易,有時候,這隻手抓住,那隻手突然滑落,整個身子懸掛在樹上,這一幕差點沒把杜翰東嚇死。
指着上面的葡萄,驚恐地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確實這個時候,也不敢開口,生怕把他給驚着了,另外一隻手鬆了,那整個人還不掉下來。
膽戰心驚地看着,小葡萄的另外一隻手,重新抓牢樹幹,提到嗓子眼的心,這纔回落一點,聲音儘量放柔和,道:“葡萄,這樹太高太危險了,咱還是趕緊下來吧。”
葡萄聽到下面的說話聲,低頭看去,見是乾爹,眼睛一亮,正要下來,可想到了什麼,看着上面,道:“哥哥在,我找哥哥。”意思是找不到哥哥就不下來。
杜翰東當然知道他說的哥哥是誰,仰頭拿手遮住熾烈的太陽光,果然在泛着點點陽光的綠葉間,尋到小白的身影。
小傢伙正在樹枝間來回跳動地採摘金黃的芒果,身上的口袋裡塞的鼓鼓囊囊的,看起來收穫不小。
芒果樹,按說在北方,應該不容易成活,可在蘇青家的四合院,就另當別論了,幾乎跨越了季節的限制,當然,杜翰東不會傻得以爲,這是人品的問題。
“小白,趕緊下來,葡萄上去找你去了,爬那麼高多危險啊。”杜翰東在樹下仰頭喊道。
小白將綠葉掩映着的一個黃的特別燦爛的芒果,摘下來,看看滿滿的口袋,實在找不出空間放了,就勉爲其難地塞到了胸前。
此時,聽到乾爹的話,看到還撅着屁股奮力往上爬的葡萄,眉頭皺成個川字,“誰讓你上來的。”
“找哥哥,哥哥說摘芒果。”葡萄爬樹的間隙,老實回答他哥的話。
小白朝天白了一眼,“我說的摘芒果,是我來摘,又沒讓你摘,誰讓你爬樹的。”
對這個呆萌的二弟,小白很是頭疼,無語,他之前說,走哥哥帶你摘芒果去,到了他這呆萌的二弟耳裡,怎麼就變成了,一起爬樹摘芒果,被他老媽看到,少不了又是一頓胖揍。
還是趁着老媽沒看到,趕緊將他弄下去,邊對樹下隨時準備接住要掉下來的葡萄的杜翰東,說道:“乾爹,你不用管他,摔不着他,我這就下來,等會給你吃新鮮的芒果。”
杜翰東這會兒,哪有心情感動小白的貼心,整個心都掛在樹上的那隻袋鼠上,心不在焉地說道:“好,趕緊下來吧。”小白的安危無非擔心,小子的本事比他都大。
可正在這時,幾人的動靜,引來了孔銘揚,他仰頭看到,站在樹梢的小白,還有撅着屁股,不知道是要繼續爬,還是要下的葡萄,臉頓時黑了。
身子輕輕一躍,就將撅着的葡萄熊孩子,給拎了下來,生怕這熊孩子掉下來危險之時,給人表現玄幻魔術,到時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拎下來就直接塞在了杜翰東的懷裡,“看着這臭小子,我把上面那隻抓下來,你們老媽都說過多少遍了,不許你們爬樹,偏偏不聽,你一人爬也就算了,居然還領着弟弟一起爬,要是被你老媽看到,看不揍你。”
小白看到他老爸,眉頭皺的更深了,反駁道:“是他非要跟着我,怎麼說是我領着他爬樹呢,你不會告訴我老媽吧?”
孔銘揚抱胸,哼哼冷笑兩聲,這小子平時沒少與他作對,不對,應該說是處處與他作對,擡頭反問道:“你覺得呢?”
小白看他老爸的表情,就知道這無良老爹不會善罷甘休,眼珠子轉了幾轉,似乎認命道:“好吧,我下去就是了,不過,我口袋裡,裝滿了芒果,不好爬樹,我跳下老爸接着我吧。”
孔銘揚看着小傢伙揹帶褲的口袋裡,鼓鼓囊囊的,不疑有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接住他。
小白短小的身子,像個流星般突然撞向孔銘揚的懷裡,緊接着,就聽到“噗嗤”一聲,孔銘揚感覺什麼東西被擠爛了,濃郁的果香味瀰漫在空氣中。
“什麼東西?”孔銘揚問了句。
小白從其老爸的身上滑下,在他老爸疑惑的空檔,慢慢地後退到乾爹的身旁,弱弱地回了句,“是芒果啦,你也不小心一些,看看,都弄髒衣服了,老媽看到肯定生氣,你不愛惜她給你做的衣服。”
孔銘揚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純白,燙的一點皺褶都沒有的襯衣,只見上面,暈染一大片黃色的芒果液體,呆愣愣地看向小白背在身後的雙手和躲避的眼神,此時,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件襯衣是他過生日的時候,媳婦親自設計裁製的,他寶貝的很,不是重大的場合,從來不捨得穿,每次脫下,不經過他人之手,都是親自洗滌燙平。
沒想到,竟然被這小子糟蹋成這樣,緊接着,就聽到四合院裡,響起二爺的怒吼聲,可謂是,響天動地,連隔着幾條巷子的孔宅,都能耳聞。
“小二這是發什麼瘋呢,鬼哭狼嚎的。”坐在椅子上的孔老爺子,放下手裡的茶杯說道。
孔銘維放下一枚棋子,不甚在意道:“能發什麼瘋,蘇青他是捧着都嫌不夠,即使騎到他頭上,他也不會如此動怒,能讓暴跳如雷的,也只有小白那個臭小子了。”
孔老爺子冷哼了一聲,“都多大的人了,還天天跟個孩子計較,也不怕別人笑話。”
孔銘維笑了笑,沒有接話。
小二這個被兒子欺負,受了莫大委屈的人,居然還被他爺爺嫌棄,真可謂是,爹孃不疼,舅舅不愛的人。
孔銘揚氣的逮着小白揍了一頓,當然,小白是不會哭的,可憐兮兮地找他老媽了,於是乎,二爺就被媳婦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衣服弄髒了而已,值得你將孩子打一頓?”
孔銘揚那個氣啊,“要是弄髒那麼簡單,我至於揍他,他明顯就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自己下來,爲什麼要我接着他,他是存心使壞,存心挑戰我這個老爸的權威。”
說道這兒,聲音低了下來,“還有這襯衣,可是你給我做的,這黃色的液體怎麼可能洗得掉。”二爺的心那叫一個疼啊。
蘇青瞥了他一眼,“情知道他要使壞,你還答應他。”你這不是自己找虐嗎?怪得了誰。
“我那想到這小子已經喪盡天良,連自己的老子都坑啊,早知道是這麼個坑爹的玩意,就應該將他按回去回爐重造。”二爺咬牙切齒,悔的腸子都青了。
“我看回爐重造的應該是你,上樑不正下樑歪。”蘇青點着他的額頭,數落道。
二爺拉下媳婦的手,親了一口,嘿嘿笑道,“那我豈不是碰不着你了,還是別了,被那坑爹的玩意,坑着坑着,總會習慣的。”
當然,因着爬樹的問題,小白也沒逃脫老媽的訓斥,但有他老爸跟他一起同甘共苦,總比他一人強,再說,他老爸還損失了一件衣服,總歸來講,他還是稍勝一籌。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二爺被蹂躪的全過程,杜翰東對擁有自己的孩子產生了一絲動搖,連孔二少這樣的人,都被兒子整成這樣,他自問沒有二少的能力,那以後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他少想了一個問題,龍生龍,鳳生鳳,他杜翰東的孩子,未必就像小白這樣難纏。
“我說兄弟啊,你這下手可真夠狠的,生生將人家的心肝脾胃腎,打的沒一個完好的,你們這樑子接的該有多大?”杜翰東想起昨天那人的慘狀,嘖嘖出聲道。
孔銘揚似笑非笑地哼了聲,“樑子?他要是還不識趣,那樑子大多沒邊了。”
五六月的天,杜翰東居然還能感覺一股刺骨的寒意,縮縮脖子,撿起水果盤裡,洗好的鮮豔欲滴的草莓,吃了起來。
“昨天回去,我打聽了一下,這張銳楠雖然回國的時間不長,但攤子鋪的很大,各行各業幾乎都有涉獵,連我們珠寶行業,他都參了一腳,跟別人的印象就是,不差錢,像這樣的人,後面肯定有着很深的背景,你還是小心些爲好,當時,他也許沒琢磨出來,但過會兒,就能明白這其中的貓膩,我看你還是小心些。”
“兄弟也是見過世面的,看人還是有些眼力勁,這姓張的情緒隱藏的很深,這樣的纔是最可怕的,現在的珠寶行業,剛穩定了一兩年,我是真怕再有不消停的人進來,搞的烏煙瘴氣,又要好長時間,才能緩過勁來。”
杜翰東不無擔憂道,“到時若真被我說中,兄弟啊,你可真待想個招,把這龜孫子給他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孔銘揚點點頭,“你以爲我和他能相安無事,我不去對付他,他也會對付我,啞巴吃黃連的捱了一頓揍,是個人都咽不下去。”
張銳楠住了兩天院,不顧醫生的勸阻,就被人接回家了。
內傷利用功力可以慢慢恢復,可斷裂的骨頭,卻是要硬生生地躺在牀上養着,要是骨頭再次錯位,那受的苦可更大了。
“少爺,請喝水。”一名屬下,端着茶托,走到張銳楠的牀頭,放下手中的盤子,端起杯子,放到他的嘴邊,卻被他阻止,“我自己來。”
此時的他,形象盡毀,頭上纏着紗布,臉上的青紫浮腫還沒消除,全無儒雅的翩翩公子樣。
吃力地擡起手臂,接過杯子,還沒到嘴邊,牽涉到斷裂的骨頭,立馬一陣疼痛,茶水全灑在了牀上,只見他氣急敗壞,嘩啦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響,杯子已經被他丟到了門上。摔成了碎片。
“孔銘揚這個波皮無賴,我跟你沒完,我定要親自一刀一刀地活剝了你,方解我心頭之恨,這樣的流氓混蛋,根本就配不上那人,他是連痞子都不如的狗東西。”張銳楠眼神兇狠,神情猙獰,擱在他這副豬頭彩繪臉上,更增加了幾分恐怖。
那名屬下,身體下意識就想往後退,暗暗腹誹不已,你都覬覦到人家老婆身上了,人家能不暴跳如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