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長史鄭敬德出身鄭家。這鄭家不是千年世家,甚至連百年都稱不上。上溯三十年,還不過是個普通的鄉紳而已。說若鄭家的發達之路,只能歸結於祖上有德。
鄭家曾經在國公坊有間酒樓,直到二十年前,鎮國公沈靖的兄弟沈彥受封定國公後,奉赦令擴建定國公府,鄭家酒樓才搬出國公坊。
鄭家三代人努力不斷,供出一位進士及第的文人,這才鋪就了鄭家的發達之路。而這位進士及第的文人,從一個下縣坐衙御史開始歷經宦海浮沉,終於坐上了一州長史的位置,就是現今的江州府長史鄭敬德。
江州長史府離江州府衙很近,僅僅相隔一條不算寬闊的長街。
鄭敬德平日治家很嚴,下人奴婢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但今日,江州長史府後宅一聲聲殺豬樣的慘叫,讓人不忍聽聞。
三寸寬的竹板每每落在鄭祥宏的後背,必然是一聲慘叫,帶着斷斷續續的求饒聲。
“還有臉求饒。”鄭敬德平日裡搭理柔順的下頜長鬚凌亂的好似一蓬雜草,“打死這個畜生,就當沒這個兒子,免得給家裡招災惹禍。”
鄭祥宏帶着鄭直東躲西藏了幾天,終究沒能逃出他老子鄭敬德的掌心。一個不小心被鄭敬德找到藏身所在,帶着下人直接把他捆了回來。
鄭敬德坐在堂屋主位,怒喝着下人,讓他們狠狠的教訓他唯一的兒子。
鄭敬德的夫人坐在他身邊,一把把抹着眼淚,想勸又不敢勸,可憐巴巴心疼的看着她身上掉下的那塊肉,趴在地上痛苦的求饒。
鄭直也在場,沒有受到教訓,只是安靜畏懼的跪在一邊。
三寸寬的竹板已經掄了將近一個時辰,執行家法的下人都換了兩撥,竹板打折了幾塊,鄭祥宏依舊有力氣求饒。不得不說,鄭家下人執行家法的手法太高了。倘若鎮國公府下人也是如此,那麼沈博就不會僅僅捱了四十小杖,就需要有人擡他回房。
或許是因爲鄭家下人作假太過明顯,也許是竹板敲在地面的聲音惹得鄭
敬德厭煩,總之,鄭敬德終於從主位上走下來,一腳踹翻下人,論起竹板狠狠的打了下去。
鄭祥宏一聲發自內心的慘叫過後,鄭敬德再次舉起竹板,卻怎麼也打不下去了。
憤憤的拎着兒子走進堂屋,鄭敬德怒道:“畜生,究竟如何和鎮國公府衝突起來的,你自己說。”
“不,不是鎮國公府。”鄭祥宏蜷縮在地上,搖頭如鼓,道:“只是李修,沈家剛回家的庶子。”
“沈家庶子姓李?”鄭祥宏眼中一抹精光閃過,頓時沉穩下來,“你說的可是鎮國公府四房剛剛從綏縣王家莊歸家的那個庶子李修?”
“什麼綏縣王家莊,孩兒不知。但他卻是沈家四房出身的,也卻是是叫李修。”鄭祥宏低着頭乖巧的道。
鄭敬德心中暗想,“老夫還沒找你呢,您卻招惹到老夫頭上了。還真當自己是沈家子弟了。倘若鎮國公真拿你當孫子,也不會扔到窮鄉僻壤二十年而不聞不問。”
鄭敬德冷笑一聲,低頭,一腳踹倒鄭祥宏,喊道:“來人,把這個畜生拉出去,重重的打,打得他三個月起不來牀。”
見鄭敬德目露兇光,嚇壞了鄭夫人,忙哭着攔在兒子身前。
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倆,鄭敬德怒道:“你想讓這個畜生死的不明不白,就攔着吧。不管如何,他招惹了鎮國公府,不讓他吃足苦頭。一旦鎮國公發怒,整個鄭家都跟着陪葬。你們難道不懂嗎?”
“打,給我狠狠打!”
鄭敬德一聲怒喝,這次下人不敢敷衍了事,幾板子下去,鄭祥宏已經攤在地上,一股騷臭之味從他身下飄散開。
鄭祥宏被他母親哭着送回後宅。沒有鄭敬德發話,鄭直雖然怕的兩腿打顫,但還是不敢擅自離開。
圍着跪立在旁的鄭直轉了幾圈,鄭祥宏一開口,鄭直就被嚇的爬在地上了。
“你幫着那個畜生招惹鎮國公府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怕了呢?”鄭敬德冷哼一聲,重新坐好,道:“看在你未曾撇下那個畜生獨自離開的份
上,老夫就不計較你們的混賬事了。”
鄭敬德長出一口氣,無奈卻不得不繼續道:“現今你在江州府也呆不下去了。老夫明日去府衙爲你求個生徒名額。你收拾一下,準備近期離家,去長安參加明年的禮部春闈吧。”
鄭直立刻明白,這是鄭敬德嫌他在身前礙眼,想要打發走他。不過給他一個生徒的名額,也算是對得起他的“一爬”。
從心裡來講,鄭直對鄭敬德沒什麼怨言,這個生徒的機會,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只是他臉上的蒼腫未消,想起李修是滿腹的怨恨。
“那李修……。”鄭直鼓起僅剩的勇氣,磕磕巴巴的問道。
“那不用你操心。”鄭敬德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攆走了鄭直,鄭敬德端坐在堂屋內,手撫短鬚,半眯着眼睛,開始琢磨李修以及他身邊的衆人。
許久,鄭敬德老眼中盡顯暴戾之色,堅毅的神態盡顯他的成竹在胸。
李修還在禁足的日子當中,自然不知道鄭祥宏爬在牀上半死不活的慘狀,若是知曉,估計會撫掌大笑。當然更不會知道,鄭敬德已經開始暗中算計他。
他母親的小院已經收拾乾淨,只等着他搬進去。李修考慮到,剛剛和孫氏緩和了關係,這個時候搬離主院,似乎有些不太恰當。所以就拖了下去,暫時依舊住在主院旁的二進院子裡。雖然他十分想搬進生母住過的院子。
禁足的日子雖然有些無聊,但還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內,只要不離開鎮國公府之外,隨便他做什麼,都沒人來管。閉目靠在躺椅上,任思緒飛揚,神遊於回憶當中,這樣的日子真的很美。
不過一封書信,攪亂了他的平靜。
信是柳夫子差人送來的。得到柳夫子的行蹤,李修本來還很高興,可是信中的內容卻讓他惆悵起來。
柳夫子正式的通知他,近幾日就要離開江州,奔赴長安。
想着柳夫子十幾年來的照顧,面對着離別,再見面又不知道將是何時,李修突然有種淡淡的傷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