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有個地下黑市。知道它的人都是常客。而不知道它的人,基本上沒必要也沒有資格進去。名義上掌管黑市的是威尼斯最大黑幫——利古里亞商會。但實際上商會背後可能還有更深的勢力,站在臺前的商會不過是個代理人。
這裡什麼都可以買賣。暫時沒有想要的貨色,可以掛一張出價單收購。只要交付合理的佣金,利古里亞商會可以幫助解決各種麻煩。沒人會問你的貨從哪裡來,也沒人關心你買走的貨要做什麼用。大家唯一關心的只有錢和貨物本身的價值。
當然,所謂地下黑市,並不真是修在地下的。威尼斯地層本來就滲水,不可能挖個很大的地下室。這個黑市就在威尼斯最著名的里亞託大市場。找到正確的引路人,證明自己的身份,自然就能進入這個尋常人難以想象的交易場所。
黑市那安靜的大廳被布幔和幕牆分割成許多狹窄店面。荷莉慢慢走過這些小店。從古羅馬時代流傳的藝術珍品到稀有的魔法藥材,這裡應有盡有。不過這只是爲普通主顧提供服務的地方,真正的大宗交易全部都在大廳後面單獨修建的小房間。
前方有巨大的身影擋住去路。荷莉停下腳步。面前站着一個比她高出兩個頭的北方蠻族戰士。帶着金屬光澤的銀白頭髮顯示他有純正的維京血統。胸前兩根交叉的寬皮帶勒過他筋肉盤結的軀幹,雙層弧形鋼甲結合而成的巨大護肩緊貼在他左肩。護肩上朝幾個方向分別刺出尖利的突起,暗示着這件防具必要時也可以成爲武器。巨型護肩很好地保護了他左脖子到左肘上面一點的部分,而右面卻**着,完全沒有盔甲防護。他咧嘴笑着,門牙有一顆竟然是藍色。
一條觸目驚心的刀疤蜿蜒着貫穿他那比一般人大腿更粗的右臂。在那覆着粗黑汗毛的前臂上牢牢捆着一面橢圓的青銅盾。手盾上面原來刻着一些粗豪的北歐風格花紋,但已經磨損得十分厲害。無數的或深或淺的砍劈痕跡訴說着它伴隨主人出生入死的經歷。這個蠻族身上沒帶任何武器,不過那一雙拳頭已經夠嚇人的了。
荷莉覺得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蠻戰士,但她就是想不起來。事實上,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身後的空氣也在詭秘地擾動,大約是個盜賊。兩人這麼前後一站已經封死了荷莉的退路,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敢在里亞託黑市動武的人,不是菜鳥就是瘋子。但是面前的蠻戰士看起來並不瘋,身手也絕不象菜鳥。雖然不怕動起手來吃虧,但荷莉今天並不想打架。她儘量友善地問:“請問找我有事嗎?”
出於某些顧忌,她不想在這裡動手。
蠻戰士逼近荷莉,忽然把手攤開。荷莉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
“想不想賺大錢?現在就有機會!”
原來是不入流的騙子,荷莉笑笑:“不想。麻煩請讓一下。我還有要緊事,你找別人吧。”
“奧斯頓你走開,讓我來說。”
背後的盜賊轉到荷莉面前,先是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美麗的小姐,我是流浪天涯的吟遊詩人蒂娜。這位是我的夥伴奧斯頓。我們絕對沒有惡意,只是接了一樁冒險任務,所以正好需要一位精通製藥,身手敏捷的同伴。”
蒂娜嬌小活潑,要說吟遊詩人這稱呼確實可能比盜賊更加符合她的形象。那斜插一支鵝毛的軟帽,純淨又帶着精明的眼睛,裙邊妥帖的淡黃流蘇都十分襯托這個職業。雖然她長得並不算絕頂美人,但就像一幅乾淨簡潔的素描,非常耐看。
荷莉被她很有些誇張的語氣逗笑了:“哦……你們從哪看出我精通製藥呢?”
“剛纔小姐您一路走過來,留意的幾乎全是藥材。里亞託黑市的攤子賣哪種檔次的藥大家都清楚,如果不是技藝精湛的藥師,又怎麼會對這裡的藥材感興趣呢?”
“呵呵,分析得不錯。那身手敏捷又怎麼說?”
“剛纔我和奧斯頓一前一後堵在路口。如果是膽怯的人會嚇得後退,而急躁的人會輕率向前。這位小姐您既不害怕,也不衝動,防禦姿態做得完美無缺。這樣的身手真是一流傭兵的水準啊!”
蒂娜一頂接一頂的高帽拋過來,即使是荷莉也有點抵抗不住了。
“呵呵,你真能說……不過可惜我不是傭兵,是個修女。”
“偶爾接一兩次任務沒有關係啦,”蒂娜看荷莉的口氣有點鬆動,連忙趁熱打鐵,“這個任務是蒂瓦教區的撒加納牧師發佈的。目標是除去盤踞拉洛克山的亡靈男爵。作爲誠心侍奉天主的修女,做這個任務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拉洛克山的亡靈男爵?就是那位奧康納家族的里奧男爵麼?”
“對!獎金每人可得……嗯、三百金幣,還可以平分拉洛克城堡裡找到的寶藏,很不錯吧?”
荷莉想了想,很爽快地點頭答應。蒂娜唰啦一聲從背囊裡掏出一份任務合約。這是冒險者公會通用的文書格式,左下方委託人欄裡簽着撒加納的名字和教堂的十字花押。右下方承接人欄裡則有三個名字:奧斯頓,蒂娜和撒加納。
“咦,委託人自己也去嗎?”
“他本來就是找人跟他一起去……不用擔心,撒加納是個厲害的戰鬥牧師,而且他還不會跟我們分錢。”
荷莉笑了笑,接過蒂娜遞過來的筆,在三個名字後面添上“瑪麗安”。
“非常感謝,瑪麗安,真好聽的名字。”蒂娜一面恭維荷莉,一面把手伸到蠻戰士面前,“怎麼樣?給錢吧,肥貓。”
奧斯頓嘴裡不滿地咕嚕着,摸出幾枚金幣拍在蒂娜掌心。
“這是?”
“呀哈哈,這個只是我跟奧斯頓之間一個小小的賭博而已。哈哈……對了,一起去喝一杯嗎?我碰巧知道一家很不錯的酒館。”
“抱歉,我還有些事要辦。我住在費爾芒特街金錨酒館,明天你們來找我吧。”
“真可惜,哎……那明天見囉。”蒂娜略微露出失望的神色,拉起奧斯頓離開了。
從剛纔開始,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侍者就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等着。直到蒂娜和奧斯頓已經走得看不見了,他這才上前招呼荷莉:“請跟我來,主人正等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