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看着面前的粉色灰燼,像是大世界下最後的一抹煙塵。
他沒有說話,目光盡頭依然是那片黑暗。
……
另一個位面,黑暗深處。
流雲的全身燃燒起了赤色的火焰,這火焰雖然沒有無月神火那麼熱烈,卻足以在一個瞬間炙烤人的心靈。
流雲感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天焱之火下沒有一絲的保留,天漠支撐着龍焱毀滅一般的攻擊,已經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只感覺自己好似被掏空了心一樣的難受,整個腦子都發昏發脹,既無法逃脫,也根本無法逃脫。
他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似乎都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樣震撼耳朵。意識慢慢地消失,就是陷入了一個古老而幽遠的夢中。
那個夢裡,碧草連天,那個夢裡,陽光漫溢。
他看到了一個夢裡很少能夠遇到的身影,一個衣着華麗的男子,身穿龍袍,袍印九龍。這個男子儼然就是那一次在蒼茫山上帶給他本真劍道的男子,他的父親,傳說之中的九龍尊。
劍,本是虛無。
劍是由夢而生,由虛無而生。其實這個世界本沒有劍,有的,只是一塊塊廢鐵而已。鑄劍者並不是在劍中通靈,劍法的由來是因爲劍,更是因爲人和劍的凝和。是啊!劍本不存在,劍一字不過是一片虛無,只是人們執念化劍,從夢中,從虛無之中抽取了他們的記憶罷了,說到底,一切的劍都有他自己的一個故事,而那個故事,纔是真正的劍,而那個故事,本就是一個虛無。一個幻想的夢而已。
那就是真正的劍道,他自己的劍道嗎?
這與那雲墨劍法如此的契合啊,雲墨劍法的劍意,不就是迴歸於最初的夢幻嗎?那一斬一擋,或許就是虛無之中人們一個個執念吧。
執念是無形的,劍的出現讓它有了形態,這就是劍的力量,而一切皆是劍,萬千都是劍意,所有的招式,都是人心深處的執念。
“你已經領悟了劍意,是時候把自己的執念化作一式劍法了,這樣才能夠在無法抵抗的情況下超脫出來,只爲你的劍道一戰。”那個男人似乎此刻就存在於虛空之中,淡淡說道,目光凝視着面前的虛無。
在夢裡,他只出現了一瞬間,只帶來了一句話,而這句話之後,他就徹底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自己的劍法嗎,是啊,無論是雲墨劍法,還是天漠招式,哪怕是自己所悟,也並非自己創造的招式啊,一個人擁有了自己的劍道,難道不應該再有自己的劍法嗎,只屬於自己的一式驚鴻。
流雲盤坐在虛無之中,身前背後都是無盡的黑暗,此刻的他彷彿就坐在虛無之中,孤獨地度過一個個流連,而虛無之中,彷彿他就是唯一一般。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動作,更別說是睜開了眼睛,可是這一刻,他億萬年沉寂的雙手輕輕動了一動。
他是虛無之字,也是九龍神土的少主!註定要身負無與倫比的使命和宿命。
他的雙手握住了身前一片虛空,頓時虛無之中的秩序慢慢盪漾開來,在那個永遠被塵封的空間裡面顫抖着,帶着無法抗拒的氣息。
無盡的虛無氣息化作了一把劍,沒有顏色,於黑暗融爲了一體,它就在虛無的一角,飄揚着黑色的雲煙,那把劍無形無聲,只是一道屬於他自己的秩序,只是一抹屬於他自己的執念。說到底,他的執念又是什麼呢?
用七界的力量揭開混沌之謎?亦或是戰勝宿命?此刻他的所有執念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身邊的人,保護自己!
這樣的執念極爲平凡,又是最爲美麗和玄妙的,吾不成主宰,但是宿命也無奈何吾,這就是主宰!
那個虛無之中的流雲睜開了眼眸。
黑暗之中,古顏面前的流雲也睜開了眼睛,他依然被火焰燃燒着,幾乎就要奄奄一息,而此時他的眸子間卻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光芒!
那是智慧的光芒,是覺醒的光芒,是劍心的執着所散發的光芒,帶着無法抗拒的睥睨天下的力量,帶着宇宙最深處的平靜和淡然。
他手中的天漠在一瞬間停止了顫抖,彷彿一切的壓力已經消失。
古顏猛地一驚,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種非常之玄的氣息,讓他在剎那間感受到了死亡的力量,他面色大變,急忙想要退後,可是那把龍焱就好似緊緊地粘着天漠一樣,根本無法動彈絲毫。
流雲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個弧度,處於烈焰之中,卻超然烈焰之外!
他的劍動了,只是微微地一伸,一股無法想象的力量將古顏的身軀頓時甩到了黑暗邊緣。
古顏掙扎着爬起來,眸子之中帶着恐懼和不可置信。
天漠再次一動,一個轉身,天漠化下一道絢爛的白色倩影,那是普普通通的一斬,可是古顏已經大驚失色,面色蒼白,因爲流雲身上的火焰在瞬間被甩到了天漠的身上,天漠凝結起一層寒冰,將那火焰全都變成了灰燼。
不可能!冰怎麼可以凝固火呢,就算是水,也不能輕易地撲滅天焱之火啊!古顏冷汗直冒。
可是劍光已經斬來,他只能伸出龍焱抵擋,只是一個呼吸之後,他就吐出了一口鮮血!
那劍光竟然無視了龍焱的力量,直接穿透了龍焱,又穿透了他的身體!
就像是虛空中一道突兀的光一樣,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阻擋,那熊熊火焰在那劍光的眼中就是塵埃。
“怎麼會這樣?”古顏猛地趔趄了幾部步,他的腹部已經是慢慢流出了鮮血,顯然剛纔的那一劍雖然只是劍影,卻已經帶給了他很大的傷害。他用雙手捂在胸口處,紅色的光芒將那鮮血慢慢烤乾。
“這纔是真正劍的力量,超越一切的所謂的劍魂,是劍最爲本真的形態,那些華麗的劍術,看似絢爛美麗,卻終究無法與這樣的劍術匹敵,而你還沒有達到這一點,你手中的天漠也沒有達到這一點。”流雲神色冷漠,輕聲開口,那一刻他好似是周天的神祗一般
“最爲本真的劍法麼?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所謂的最樸實的無解劍法有多麼的厲害!”古顏的眸子間帶着些許的瘋狂,“這是隻屬於劍的世界,也是隻屬於劍術的世界!”
“天焱變——焱龍化雨!”古顏那英俊而沉靜的臉上帶着些決絕,“這是集合了我生命最後力量的一擊,以天焱龍的氣息化作火焰之雨,雲兄,若是你破了這一招,那麼你就可以繼續前進了,我相信你的朋友也一定會這樣的。”
古顏雙手緊握着那把帶血的龍焱,口中念動着繁雜的咒語,那把劍頓時是紅光四溢,幾乎是凝固了周圍的虛空,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那美麗的火焰的身影,那紅光之中竟然化作了一道聖龍的影子,那就是天焱龍,九龍王之一的天焱龍!婆娑在前,墨冥在後,焱龍便是當之無愧的攻擊者,是火焰,是力量的化身!
那天焱龍的光影怒吼着衝向天空,竟然是極速分裂開來,化作了無數飛速垂落的雨滴,那雨滴每一滴都是金色的,承載着焱龍的全部執念,和古顏的全部執念。
流雲沒有選擇雲墨劍法之中的‘擋’,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擋住了一波雨,那麼也會有下一陣的龍焱之雨,執念不停,那麼雨絲也不會停止下落,他也沒有選擇使用天影一劍,因爲天影一劍雖然可以衝破雨幕,但是終究不能擊殺化身爲龍焱劍的雲墨,他需要的是一種力量,真正的劍道力量,可以從歲月的原點斬殺對方的,除了斬殺,此刻已經別無辦法。
流雲的眸子閃着奇麗的光輝,他手中劍舞的速度甚至勝過焱雨之光垂落的速度,那是一種真正可以凝固時光的速度,如果粉黛在此,這一招也未必不可以一戰!
因爲執念化作的劍的力量不僅僅只有那雨絲那樣簡單,而更多的被凝固在歲月之中了。
他把天漠紮根於大地之中,黑暗之中,感受着與天相反的漠然氣息,感受着最爲本真的悸動。
那劍光從地上一直飛了起慢慢地,在凝固了時光的黑暗之中獨自閃着白色的光,穿越一幕幕焱雨,穿過一個個未盡的執念,然後,不停地在寂靜的黑夜之中畫着美麗的弧度,像是一條只有一條線的龍,又似是一條流動的水,一條白色的藤蔓,像是時光的樂章,思念的夢鄉,朝着對面的古顏而去。
流雲微微笑了笑,因爲這一招就是他的執念化作的,最爲細膩和美麗的劍道,他把它稱之爲——驚鴻!
…
在這片黑暗的另一端,那一抹無比動人的粉色倩影悄然間又凝聚起來,只是那雙美麗的翅膀已經不在,粉黛俏臉有些看不出的神色,那紅脣緊緊抿着。
她的目光依然淡淡地望着面前的蘇暮,只是那白皙的手掌攥成了拳頭,輕輕地顫抖着。
終於,從那拳頭之中滴下了一滴滴的鮮血,比起當時戰勝古葬之後更加悽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