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總有這樣的一羣人,他們生活在現實的最下層,過着默默無聞的生活,過着自足充實的日子,無憂無慮安安靜靜。他們不會打擾別人別人也不會打擾到他們,他們心中沒有善惡陰謀只有和藹可親。
他們就是這個世界最最普通的自給自足的百姓。
他們靠着自己勤勞的一雙大手造就着一個又一個輝煌,撫育着一代又一代人,沒有絲毫的怨言。
百姓的生活很單調很簡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是當他們的生活中突然出現一個人的時候,一個渾身鮮血茫然無助的人,他們該怎麼辦?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不是平平常常的人!
他可能是惡人,也可能是好人,更可能是善惡之間的一個人。他也許會搶走人們所有的食物、衣物,也可能會殺光這裡所有的人然後享受嗜血的樂趣,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默默的離開。
流雲亦不會搶他們的東西也不會殺光所有人,所以他選擇了默默的離開。
流雲亦邁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他的身體疲累,胸口也隱隱作痛,他實在是不想走了,可是他還得走,雖然前方已沒有了路,他必須尋找一條出路。
流雲亦沒有走了,因爲有人喊住了他,喊他的是一個樸實憨厚的村民。
你不要問他的名字,因爲我們已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了,只要我們記住生命中有這麼一個人,他代表了一個羣體就足夠了。
我們可以叫他的名字,也可以叫他外號,因爲村裡人都喊他餘大頭。
餘大頭的頭並不大,而且還比別人小了一些,他們叫他餘大頭也許並不是因爲他的頭,而是他的神經。
餘大頭放開他手中的鋤頭向着流雲亦跑了兩步說道:“嗨,你叫什麼名字?”
流雲亦回頭,疑惑地望着餘大頭,似乎在詢問是否是問自己。
餘大頭點了點本來就不大的腦袋,笑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他笑的憨厚,也問的質樸。
流雲亦道:“流雲亦。”他已經準備好將眼前這個人嚇跑。
可餘大頭似乎並沒有聽說過流雲亦這三個字,思索了片刻笑着道:“你的名字挺難理解的,我就叫你阿亦了。”
阿亦!
又是阿亦,這兩字已成了一種心魔深深地融入了他的心房、他的靈魂。
“阿亦,你傷還沒有好,好像還在流血,等傷好了以後再走吧。”
流雲亦低頭,自己的胸口確實還在緩緩的印出血跡。
餘大頭又說了:“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你也不打擾我。”
流雲亦留下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隨遇而安、寄人籬下的生活,或許這也是他喜歡的生活。
餘大頭並沒有騙流雲亦,他確實是一個人,牀是一個人的、房子是一個人的、甚至連飯碗瓢盆都是一個人的。
流雲亦正在用着餘大頭一個人的牀、房子、飯碗瓢盆。
流雲亦餓了,餘大頭已爲他準備了米飯鹹菜。流雲亦正在吃飯,而餘大頭卻已不知去了那裡了,或許是放不下寒冬裡掙扎求生的植物。
一頓飯可以讓我們的膝蓋發麻、祈求連連,更或者飢餓難耐、垂死街頭,可是在這個時代或者在這裡,你不用擔心,一頓飯很簡單,只是一份平平淡淡的心意。
吃飽喝足之後最好乾什麼,每一個人都知道,那就是好好的睡一覺,睡到自然醒,或者睡到下一個春秋。
流雲亦太累了,他必須睡覺,睡醒之後呢?很多事需要他去做!
流雲亦望着後面連綿不斷的崑崙山脈,眼睛已溼潤了。
淚水並不可怕,也不奇怪,只要一個人心中無助悲傷的時候都可以流出淚水,淚水純潔無暇,代表了人類內心最深處的情感。
女人流淚,男人未嘗不可流淚。
男兒有累不輕撣,只因未到傷心處。
流雲亦一步一步着向着崑崙山脈走去,每一步都邁出了悲傷痛惜。
山腰處遠沒有山頂寒風的劇烈,但依然會讓人感覺淒冷異常。
山腰處積雪覆蓋,蒼茫中唯有一棵樹正在風中搖曳不停,似乎是爲着樹下的一片土地阻擋寒風的肆虐。
樹下有一處墳墓,墓前有一塊石碑,碑上只有四個字:流雲連峰。
石碑在肆虐的寒風中堅強的挺立着,永不臥倒,永不妥協,正如他的人一樣。
由石碑處揚目而望,只見中原山河,似乎已盡收眼底。
這就是他的墓,這就是他的人,這就是他臨終前囑咐流雲亦的事情。
流雲亦已跪在了墓前,他低低地喊了聲師傅。
這一聲已是所有的傾訴,痛苦、委屈、失落、不甘!
流雲亦本不是一個堅強的人,他只是一個委屈的孩子,跑過來向着自己至親的人傾訴着自己的委屈。
可是這個親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他還能在遙遠的天上聽到孩子般委屈的哭聲嗎?
風還在吹,流雲亦的眼角已結冰,難道淚水也如寒冰一般的冰冷?
又是黃昏又是落日,爲何黃昏落日常在如此不經意間到來,而且還是在這樣淒寒的山上。
流雲亦已走下了崑崙山,向着餘大頭的房子走去,餘大頭讓流雲亦早些回來,因爲今天是除夕夜。
可是除夕夜和他有關係嗎?
時光荏苒,新的一年即將到來,舊的一年也將逝去,而更多的人卻沒有這些喜悅,因爲他們又已虛度了一年。
在舊的一年中送走了青春,送走了失落,送走了頹廢,也許這也不是虛度的一年。
這一年中很多人很多事都變了,天下武林變了,崑崙派變了,秦雪薇變了,駱君芳變了,流雲亦變了,就連無情公子也變了。
流雲亦皺着眉頭望着緩步而來的一個人,夕陽的餘暉灑在了他的身上,耀眼而奪目。
他的腰袢掛着一把劍,劍上鑲嵌着圓月型的玉石,劍身華麗氣質非凡。
他向着流雲亦看來,劍眉俊目,英氣逼人。
此人竟是無情公子。
無情公子已朗聲道:“流雲教主數月不見,怎如此形神具疲?”
微微一思索,無情公子立刻道:“難道是秦雪薇秦小姐?”
流雲亦沒有回答,只是漠然轉身。
無情公子焦急道:“不知流雲教主可否告知秦雪薇秦小姐的下落?”
無情公子竟已知道流雲亦和秦雪薇的事情了。
流雲亦沒有轉身的說道:“走了。”
無情公子馬上快步跟上問道:“走了?去哪裡了?”
流雲亦道:“沒有人知道她去了那裡。”
無情公子嘆息道:“真是天涯芳蹤,難尋覓。”
沒有人會認爲秦雪薇已經死了,天下人也不會認爲,流雲亦更不會認爲。
無情公子嘆息良久,接着又鄭重的說道:“這次前來我本不是找你的,只因崑崙吳長老離開崑崙前往禪宗商談一些事情,之後吳長老離開禪宗趕回崑崙的時候卻在半路上被人殺害,應禪宗了痕大師的囑託我前來崑崙相告此事,卻不料在此遇得流雲教主。”
流雲亦沒有說話,他在聽。
無情公子又接着道:“也許這件事情不足以引起流雲教主的興趣,但還有一件事情我想流雲教主應該坐不住了。此地雖然安逸舒適,但如今江湖實乃多事之秋,我輩江湖中人只能蝸居於此呢!”
流雲亦沒有在乎無情公子的後句話,只是問道:“我爲什麼坐不住?”
無情公子沉思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以打動流雲亦已經傷痕累累的心。
無情公子道:“只因青城駱君芳駱少主與流雲教主頗有來往,以至於江湖傳言青城派與光明教實乃狼敗爲奸,意圖顛覆中原武林。江湖各大派已聚集人手已欲前往蜀中與青城派對峙,中原武林狼子野心,大大出手也不是不可能,青城派雖是江湖大派,但也抵擋不了這羣豺狼虎豹。此事是因你流雲教主而起,如果流雲教主此時還能無動於色的話,在下也只能說是看錯人了。”
流雲亦問道:“那你現在是看對了還是看錯了在下?”
無情公子道:“看對了。”
流雲亦看着無情公子道:“你認爲你看對了人?”
無情公子輕輕一笑道:“直覺而已。”
流雲亦道:“何來的直覺?”
無情公子從容道:“心與心之間的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我這種感覺通常都是很準的!”
流雲亦忽然笑了,說道:“那你這次的感覺錯了”,說完流雲亦不再理會無情公子向着餘大頭的房子走去了。
無情公子望着流雲亦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疑惑,不過最後還是舒展眉頭衝着流雲亦道:“如果這次我的直覺錯了,我就再也不相信它了。”
無情公子已走了。
但流雲亦知道無情公子的直覺並沒有錯,自己一定不會看着青城派遭受這不白之冤的,而且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的。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衝着自己而來,那麼自己就應該坦然地站出來,面對這一切,至少也要平息了眼前的這場危機。
流雲亦忽然想到了當日在崑崙山上清懷說過的話。
你就是天底下的一顆毒瘤,你出現的地方、碰過的人,都會因你死,你不覺的自己很噁心嗎?
這句話已深深刺傷了他。
是的幾乎所有的人都死了,可是隻有自己還活着,像一顆毒瘤一樣的活着。
誰能告訴他,他究竟是爲什麼而活?
餘大頭對於這個問題似乎很有見地,思考了好久終於告訴了流雲亦他心中的答案:人只是爲了快樂而活着,你也不例外。
流雲亦搖頭嘆息,因爲這不是自己所需要的答案,也只因爲自己已沒有了快樂。
一個人已沒有了快樂,那他還剩下什麼?
一副皮囊?
還是一具走肉?
都不是,他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失去了快樂卻依然感情豐富的人。
流雲亦已準備走了,望着房間,沒有一件東西是自己的,來時空蕩,走時也空蕩。
他唯一可以帶走的東西就是懷中的一把摺扇,摺扇的上面已經被鮮血染了個透紅,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風雅瀟灑。
餘大頭依依不捨的送了流雲亦很遠的路程,笑着說道:“記得回來看看。”
流雲亦看着餘大頭真摯的目光點了點頭走向了遠方。
背後燈火迷離,炮聲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