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浪虛弱的雙腿帶着他在街頭漫步，此時的心情不再像往昔，那樣的愜意，那樣的洋洋自得。他即將在那個曾經度過一年的地方離開人世。他無比渴望的望着街頭那些熟悉的景象，渴望自己明天還是有機會踏上這條街，還像原來一樣走的愜意。這一切看起來是這樣的親切，又是那樣的陌生。
他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大街。轉身準備回學校。爲自己的生命畫上一個並不優美的句號。但肚子已經開始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段浪想到自己曾經虧欠肚子很多的東西，整天的饅頭加鹹菜。自己彷彿已經記不清肉的滋味了。既然已經決定放棄生命了，那其他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就讓浪費金錢和浪費生命成爲對自己最好的詮釋吧。這樣想着就有了馬上就去浪費一下金錢的衝動。摸着口袋裡僅有的兩張十元，帶着一點點的自嘲和無奈走進了路邊的小飯館。這樣的機會是很少的。他這輩子是第一次獨自進來。他進門跟正忙碌着的老闆說：“給我來盤迴鍋肉，再上兩碗米飯。”
菜很快就上來了。段浪吃得很快，他又吃了兩個米飯。結帳時老闆說：“一共是十一塊錢，你給十塊錢就好了。”此時的段浪禁不住想起了高中課文中的孔乙己在桌子上排下的幾枚大錢。
他高中的時間就想像孔乙己一樣在飯館中排幾張一元錢，雖然老師說那是他沒有錢，顯擺自己有錢的故作姿態。但段浪那段時間就是深深的迷上了那種感覺。他每每想起這情景就會覺得熱血沸騰。可一直沒有機會實現。現在機會來了卻沒有零錢，讓段浪感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在深深的後悔遺憾中段浪付給了老闆十元錢。又鬼使神差地把剩下的十元也換成了十張一元，也許還有機會也不一定。
走在街頭段浪的手中抓着錢，腦袋陷入了極端的混亂當中。各種情緒，在他的思緒中被誇張的放大。他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大嘴巴。他本來是想在桌子上給老闆排上十張一元過個癮，最好可以看看老闆那奇怪的眼神。
可沒有想到老闆以極其瀟灑的動作，把右手的錢往左手上一打。啪的一聲。然後，用平淡的聲音說：十張一元，一張也不少，昨天剛換的新錢。”他的聲音是平淡的，但段浪卻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到深深的笑意，那裡還藏着一絲的得意。
老闆大概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這讓老闆感到很是新奇又帶着幾分看好戲的態度。段浪想着陷入了更爲嚴重的混亂，他沒有想到在自己就要離開人世之前還出了這麼大的一個糗。他現在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想回過身去，給老闆來上一個大嘴巴，可這樣的事情也只能在腦子裡想象，永遠也不會實施。他還沒有失去理智到這種地步
段浪在心裡很是鄙視了一下自己，看來自己還是跟孔乙己很像的，他後悔自己在最後沒有劃出一個圓，給老闆排下十張一元，還在老闆面前出了個糗。看來魯迅先生是很有見地的，中國人有不少的人例如自己確是有這樣的劣根性，尤其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顯得是那麼的明顯。
在自嘲中，段浪一步一步走上了天橋，看着蹲在橋角的乞丐，破碗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幾毛錢。段浪順手把自己已放棄希望的十張一元放到了乞丐的破碗中。接着就要順着階梯下橋去，忽然感到一陣的頭暈，身體失去控制差點要摔倒在地。自己跟着感覺想去扶着橋上的護欄。突然那感覺消失了，段浪連忙站穩了身形。心事重重的他，只是稍微納悶了一下，就順着下了天橋。
段浪沿着大街繼續走向學校，他準備在和阿芳一起度過一年的高十一層的綜合樓躍下。他將手插入口袋，忽然發現口袋中多了十張一元。剛纔不是全都給了乞丐了嗎?段浪感覺自己是不是有了神經病的前兆。算了，不想這麼多，已不重要了。段浪用這錢在小賣部買了兩瓶二鍋頭，藏在口袋裡他就上了六樓。他從來不知道上樓原來是這麼的累。爬到六樓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就要脫力了。
他費力的擰開了酒瓶的蓋子。慢慢地把辛辣的酒漿倒入了自己的嘴裡。段浪很少喝酒，只在同學的生日、聚會時喝過幾次。第一瓶還沒有喝完，他就感覺自己的有點意識不太清楚了。他知道自己再不跳下去就沒有機會了，他奮力的一掙，站了起來。藉着攀上去的力量順勢就從欄杆上跳了下去，他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彷彿阿芳的身影就在哪裡。嘴裡還喊着不要。
他隱隱記得有一本書是這樣描寫跳樓的：在墜地之前，你就像一支剛剛學飛的笨鳥找不到平衡，而墜地是最美妙的交響樂，骨骼碎裂的聲音就像薄薄的冰用腳踩上去，咯吱咯吱的，但又十分的迅速，那時你的肉體因爲接觸地面的時間不同發出不同的聲音，那比任何一支鼓隊都熟練。不會出錯。你的血液在迸發中發出斯斯聲。
那一剎那你聽到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當然你不要是頭先着地，他只聽到一點點聲音，那只是一剎那開始的部分。段浪最後的念頭只是感到沒有聽全這美妙音樂而遺憾。接着段浪的意識有一瞬陷入一片黑暗。
突然，段浪感到身後一支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領子，那隻手很穩，讓段浪覺得自己有點窒息。這就是到了鬼蜮了嗎？那隻強有力的手一定是小鬼的手。他陷入了一種無意識狀態，這難道是傳說中靈魂飛翔的感覺，他感到茫然，一切都變了，難道我到了鬼蜮。段浪穩定了一下心神。這不是天橋嗎？我怎麼會沒有死。難道剛纔全都是幻覺，感覺清晰，連風從身邊吹過都可以感覺得到。
強有力的手縮了回去。段浪回頭一看。只見老乞丐還在他自己的角落。自己的十張一元錢也還在那破碗中，段浪站在這個路口，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極大的反差讓他不知所措。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膽大的人，跳樓時要不是有那瓶酒來壯膽，他不一定可以順利地從樓上跳下來。
跳樓有一次就夠了，在跳樓的過程中他沒有感到恐懼。但現在他爲自己跳了一次樓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他的意識又一次陷入了混亂。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的思維才從僵硬中恢復過來，並開始高速運轉。剛剛的一切並不是幻覺，他隱約覺得和那個乞丐一定有着關聯。但又不知道有什麼關聯。
他回頭想問問乞丐，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他猶豫了一下，就向老乞丐乞討的角落走去，學着老乞丐的樣子坐在地上。來往的行人詫異的看着這對怪異組合。段浪剛剛坐下，老乞丐就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這是我的地方，要想要飯就到那邊去。”段浪有些無奈的說：“我給了你十塊錢，你的地方讓我坐會兒，不介意吧。”老乞丐冷笑道：“你給我的是什麼錢？”段浪奇怪的說：“人民幣呀，難道有什麼錯嗎?”老乞丐接着說：“這是人民幣，是冥幣吧？”
段浪看看老乞丐手裡的冥幣有些尷尬，喃喃地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是這樣。”老乞丐面色稍微平和一點後說：“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的，是不是有什麼人指點了你。”看着段浪一臉的迷茫。老乞丐說：“你把錢拿走，我們就當誰也沒有見過誰。”老乞丐越說越激動。段浪覺得蹊蹺，心想也許老乞丐能救自己。段浪忙起身在老乞丐前面跪下不停的磕頭。
路邊的行人已經有人停下了匆匆的腳步，想看看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乞丐無奈的說：‘；不要磕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