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多篇文章中寫到過這個故事——
2000年12月下旬,我與一位榕樹下的女網友“23”在IRC(當時一種網絡聊天工具)上聊天。她建議我寫一些可讀性更強的作品。我想起了鈴木光司的《午夜兇鈴》系列小說,我跟她打賭說自己也會寫好這類小說,至於賭注是什麼早已忘了。
於是,我寫了第一部長篇小說《病毒》。
那年榕樹下,是我最早上網並發表小說的一年;
那年榕樹下,我並沒有寫懸疑或驚悚小說;
那年榕樹下,我寫的都是富有想象力的純文學作品,獲得過“貝塔斯曼人民文學新人獎”;
那年榕樹下,“23”的人氣幾乎與我不相上下,而今回想恍然如夢……
幾天後,2000年12月24日平安夜,第二屆榕樹下網絡文學大獎賽頒獎典禮在上海美琪大戲院舉辦。
我見到了“23”。
她的文字言辭犀利,想象中應該是染着紅髮很前衛的潮姐。沒想到真人是個留着烏黑碎髮、安靜柔和的鄰家女孩,說話也不像小說裡那樣鋒芒畢露。
我們在路上聊了一會兒,才知道她還在讀大學。
平安夜的傍晚,十幾個人在南京路上談天說地。當晚飯後,我們還要繼續去唱歌時,“23”卻因爲大學門禁翩然告辭。
這是我見到她的第一面,也是唯一一次見面。
第二年,《病毒》在網絡上發表。我早已不再上網聊天,她也不再上網發表作品。我繼續寫我的懸疑小說,第二年《病毒》出版。而促使《病毒》誕生的“23”,卻彷彿中了病毒,就此在茫茫人海中消失。
十二年的距離有多遠?
是我們從小學直到高中畢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再延長一倍;是世界盃冠軍從法國變成巴西再到意大利最後輪到西班牙;是從《病毒》直到《懸疑世界》……
2012年9月,在中國的一個正午,在美國的一個午夜,我找到了她——
世界真大,微博真小,時光真快!此刻我在正午,想必你在黑夜。謝謝你!也謝謝大家!//@榕樹下:哇塞,23同學終於現身了!祝在遙遠的美國一切安好、開心,有空回榕樹下看看 //@Anli_Gu::蔡駿,我是23,我在美國。我不能在你的原貼後面發言,只能轉發。我一切都安好:-)
@蔡駿:23,你在哪裡?我的第一部長篇《病毒》“2000年12月,與23在IRC裡聊天時,我隨口說我可以寫恐怖小說。其實那是在說大話,心裡也沒底,但我又不想給人留下說大話的印象,騎虎難下之際,只能真寫起來”十二年了,@陳村老師,@今何在 你們還記得23嗎?
她與我相距十二年的時間,相差12000公里的空間,還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
如果,你經過美國東部*附近的一座小城,請替我爲她帶去問候。
如果,命運的旋轉是以十二年計算的話,我相信這是造物主的安排。
如果,十二年……
天上不會掉下財神爺
今天是大年初五,中國人迎財神的日子,昨晚一直鞭炮聲不斷,直到凌晨時分依然熱鬧非凡,幾乎比大年夜還要熱鬧。清晨睡在牀上又被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不得半刻清靜。
財神爺本道教俗神,中國民間自古以來供奉的招財進寶之神。財神爺姓趙名朗,字公明,又稱趙公元帥。道典《真誥》中趙公明爲五方諸神之一,後來成爲張陵修煉仙丹的守護神,玉皇大帝授予他正一玄壇元帥,掌管賞罰訴訟、保病禳災、買賣求財。趙公元帥黑麪濃須,頭戴鐵冠,手執鐵鞭,身跨黑虎。
後世亦有文、武財神之說,武財神即趙公明,文財神是春秋時的范蠡。范蠡也非等閒之輩,先助越國成就了霸業,又帶着西施美人逍遙自在,下海經商,竟成了萬貫家財的陶朱公,真個是財色兼得的“成功人士”。此外,還有以關公老爺爲財神的,大多爲合夥經商者崇拜,大概是因爲敬佩他講義氣。想來,“桃園三結義”倒也像現在的三個大學生一起創業,結義的誓言就相當於合夥創業的契約,只不過劉、關、張三人拜天盟的口頭契約比現在擁有法律效力的合同還來得牢靠,終身都沒有反悔的。
中國人與外國人不同的地方在於,基督教等一神教對神的崇拜是唯一的,是無條件的,並不奢求神賜予我們更多,更不會給神以賄賂來求得神的保佑。但中國人對神的崇拜是多元的,任何神都可以被中國人所尊崇,而且中國人的崇拜是充滿了功利性的,總是希望從神那裡得到現世所無法得到的東西,或者希望神能夠暗助自己一臂之力。
於是,當代的中國人早已可以忘記城隍、竈神、門神、藥王等等自古以來極爲推崇供奉的大神小神,但絕對不會忘記財神,因爲財富對於當代中國人來說已經是第一位的追求了。
在對於物質財富的普遍追求之下,初五凌晨迎財神的儀式超過大年夜也就不足爲奇了。
這麼看來,當代中國的一切傳統神祇,都難以再超越趙公明元帥了。無論家庭還是企業,又或是個人,財神將會成爲新的一元神,就像摩西教導猶太人只崇拜耶和華神一樣,未來中國的耶和華只有可能是趙公元帥,而其他的神祇都將作爲異端。
在這裡我看到一幕只有華人世界纔有的景象——我們摒棄了諸多傳統的大型供奉活動,卻更加瘋狂地迎接財神爺,用古代延續幾千年的煙花爆竹來宣泄這種激情。這是對於財富最最強烈的慾望,是自私有制形成後積攢了幾千年的慾望。
中國人傳統的骨子裡,又羞於將這種慾望擺上檯面,這最最熱鬧的、能盡情道出訴求的狂歡自然是更受歡迎。
然而,天上並不會掉下財神爺,趙公元帥也不會輕易就敲開誰家的門。
當大多數中國人正在遭受苦難的20世紀初,一個名叫馬克斯·韋伯的西方人發表了他的著作《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宣稱在加爾文教“預定論”的威懾之下,新教徒將完成本職工作視爲自己被上帝預先選擇獲救的確證。而人們在世界上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爲了增加上帝榮耀的“天職”。教徒們勤勉工作,勤儉節約,杜絕享樂。在經濟活動中精打細算,努力積累財富。
這是資本積累時期中產階級的人格特徵,也就是所謂“資本主義精神”。在這裡見不到財富之神,因爲神早已掌控一切,人們確實渴望積累財富,但根本目的不是爲了物質上的享樂,而是完成對於神的宗教義務——這與中國人對於財富的理解有着根本的不同。
如果我們創造財富(無論是否得到了財神爺的幫助)只是爲了滿足個人與家庭的物質慾望,如果我們虔誠信奉——用最熱烈的手段和儀式歡迎來的財神爺,不過是我們爲增加財富而達到滿足物慾目的的一種手段,那麼趙公元帥也將爲此而感到嘲諷和無奈。
不過幸好這只是中國人的自娛自樂而已,自古缺乏宗教精神的中國人,也從來不會打心底裡去真正崇拜什麼事物,最多也就是個精神上的安慰,以及給自己不太滿意的人生點上一盞希望之燈罷了。既然只是慰藉與鼓勵的儀式,財神爺就當是看了一場大戲,聽了無數火藥爲他奏響的一曲歡樂頌罷了。
雖然天上不會掉下財神爺,但懷揣着希冀,憑藉着自己的智慧與毅力,也保不準“財神爺”一個不留神,跌到了你家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