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穆說得風輕雲淡,又像是理所當然,精明如靳軒怎會不明白話中含義。
“大帥言重了,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想那麼多,更沒指望將來會擁有什麼,或者也可以說不想擁有,可能只是沉醉於戰場上那種殺伐決戰的快感,也可能是心中那點所謂的正義和信念作祟促使我來到這裡,至於今後,我還是更喜歡北岸村的靳軒而不是肅親王。”
言語沉穩直白,平靜如水,沒有什麼波瀾,但卻否定了楚穆心中所想。
當然,楚穆殺伐征戰這麼多年,自然看得出靳軒的心思,但他卻不贊同。
“呵呵……我明白,不過有些時候事情往往不會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身不由己,當然也有人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你又怎知江湖是什麼?風行俠客的快意恩仇?還是綠林好漢的明爭暗鬥?”
靳軒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江湖,不過江湖可能離我還很遠。”
“所謂江湖便是以江河湖海指代四海八方,難道帝王之城在四海之外?這是不對的,江湖之所以稱爲江湖是因爲有人,有人在的地方就是江湖,在這裡很多事不是我們自己可以控制的,你的出現屬於偶然,但你的將來很可能是必然。”
高塔之巔,聳入雲霄,清風徐來,蒼穹上風起雲動,曝日炙烈,透過雲層射在臉上光暈斑駁,戰場上的喊殺聲與塔頂的寧靜呈鮮明對比,一老一少與亂世中暢談天下江湖。
“呵呵……說了這麼多,我也該走了!”
“大帥果真要去?”
“非去不可,再說我戎馬一生,這點小事還算不得什麼,你可千萬別以爲我是去送死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比這嚴峻的形勢我也見過,放心,紹英都可以招架,我這個當爹的豈能不如兒子!”
說完,楚穆再不給靳軒說話的機會,從容的下了瞭望塔,至於他會去哪處戰場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城裡城外的戰況都不容樂觀,相比之下,還是城內更加困難,軍隊多對少,戰將二對一,從哪方面來說都是城內比較吃緊,可楚穆並未現身。
反觀城外,楚紹英越心急越是打不倒巴東雷,就算韓飛龍一旁協助也無濟於事,更致命的是,心急招式變得混亂,不但打不倒巴東雷反而讓他佔了上風。
“哈哈……楚紹英,你現在自身難保還想着奔回城內?”
巴東雷邊打邊道,他說的是事實,也想採用言語攻勢,知道楚紹英年輕氣盛火氣大,將其激怒更有利於自己。
“少廢話,殺了你我便回城!”
“殺我,你現在哪有一點殺我的樣子,我殺你纔對吧!”
二人邊打邊說,楚紹英急火攻心,恨不得一下子扎死巴東雷,但想歸想,真要實現哪有那麼容易,從側面說,楚紹英中了巴東雷的激將法。
稍稍一分神,巴東雷速度奇快,手中龍頭鳳尾朔由下至上奔着楚紹英的下鄂而來,勢大力沉,防不勝防,真要是給卯上楚紹英的腦袋就沒了。
“紹英,小心……!”
韓飛龍驚叫一聲,算是提了醒,楚紹英趕緊橫住亮銀槍用力往下壓,怎奈巴東雷這一朔力道太大,耳廓中聽見噹的一聲,數十斤的銅朔掛在槍桿上,楚紹英始料未及,亮銀槍差點脫了手,兩條胳膊被扽得生疼,沒了知覺。
可誰知,這還不算完,就見巴東雷順勢而下,又奔着楚紹英腦蓋骨砸下來。
方纔那一招好懸沒把胳膊掙掉,再想橫槍搪擊已經不可能。
完了……我命休矣……
楚紹英默唸,韓飛龍拼了命的趕過去,距離不算太遠,怎奈巴東雷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
“紹英……紹英……不要啊!”
韓飛龍聲嘶力竭的叫喊着,他寧可自己死也不想看着楚紹英死,死在自己面前卻又什麼都做不了,怎麼跟楚穆交代,怎麼跟自己交代。
韓飛龍是看着楚紹英長大的,雖然不同宗不同姓,但和親叔侄沒什麼兩樣,如果楚紹英死了,那麼韓飛龍絕對沒臉再活下去。
照這種情況看,楚紹英必死無疑,無論是巴東雷還是韓飛龍都是這麼認爲的,但有時候事情偏偏湊巧,就在大朔將要砸在楚紹英頭頂時,另一杆槍橫亙中間,穩穩的接住。
巴東雷一愣,進而暴怒,究竟是誰壞了自己好事。
甩頭一看,見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此人年紀不小,一身黑甲戎裝,頭盔上的紅穗子隨風飄擺,胸口的護心鏡泛着烏黑的光,奇怪的是,手中的槍幾乎跟楚紹英的一模一樣,最讓人不敢相信的是,這人竟單手接下這有力的大朔。
巴東雷看得清楚,楚紹英自然也不糊塗,眼睛瞪得溜圓:“爹……您怎麼來了?”
“呵呵……老子不來還有你的小命在,你要是死了回去後你娘還不生吃了我!”
楚紹英管他叫爹,巴東雷立刻明白。
“若我猜的不錯,你就是黑甲軍統帥,承國的南平王楚穆吧!”
“呦,難得你這小輩還認得我!”
“黑甲軍名震天下,其統帥南平王楚穆誰人不知誰人不小,早就如雷貫耳了,只是不知名氣配不配得上你的本事!”
“呵呵……這還不簡單,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爹!不可,這人不簡單,您上了年紀,千萬別硬拼啊!”
楚穆莫名的看了一眼:“老子打仗從來不許別人指手畫腳,就算我兒子也一樣,退到一邊仔細看着!”
楚紹英剛要說什麼,韓飛龍過來一把將其攔住。
“紹英,你就聽你爹的吧,他是頭倔驢,咱離遠點!”
楚穆來了,也不知爲什麼,韓飛龍的心穩穩的放回肚子裡,乖乖的站到一邊,沒有插手的意思。
“韓叔,您這是幹什麼,我爹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是不是他對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爹死不了!”
二人說着,另一邊也就打起來,巴東雷沒想到楚穆會親自上陣,這對他來說是意外的驚喜,若真把楚穆打死或者打傷,那麼他巴東雷的名氣會提升一大截。
楚穆五十出頭,按現在來說年紀並不大,還有點壯年的尾巴,只不過身份提高,常年遠離戰鬥顯得老了許多。
巴東雷興奮,舉起打朔便砸,楚穆可沒有像楚紹英那樣硬碰硬,調轉馬頭,閃身一躲,看似不快,但卻巧妙的躲了過去。
但手卻沒閒着,亮銀槍如同靈蛇吐信一般,鋒利的鋼刺奔着脖頸而去,速度快的看不清,巴東雷還沒來得及收手,槍就到了,頓時冷汗流出,也顧不得什麼體面,側身趴在馬背上,藉着龍頭鳳尾朔下沉的力道趴下,這才勉強躲過,但甲冑內的布衣領口被挑破。
僅僅一個照面,巴東雷便收起輕視之意,這個楚穆比楚紹英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而楚紹英更是看得愣了神,他的這身本事完全是楚穆親自傳授,沒事兒時父子倆也經常切磋,每次幾乎都是平手,可對上巴東雷怎麼會是這番景象。
“韓叔……這是我爹……?”
韓飛龍哭笑不得,印象中楚紹英還是第一次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他當然是你爹,不然還會是誰!”
“可這……”
韓飛龍明白,楚紹英很難理解,只是他也沒法解釋清楚。
巴東雷吃了虧,穩住心神,不敢貿然進攻,楚穆則是淡定不少,見巴東雷不動手,正好抽個時間跟楚紹英交代交代。
“紹英,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你趕快返回城內,那裡只有吳玉瓊一人,敵軍卻有幹邪和石霸兩人!”
“嗯……我這就回去,不過爹,您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
楚穆一愣,進而明白過來:“呵呵……我不是突然變的厲害,一直都是如此,雖然當了王爺,但武藝可沒扔下,我跟你打,那是因爲你是我兒子,我不可能下死手,跟他則不然,他是我的敵人,我必須下死手,再者我這點本事都是刀口舔血換來的,跟你的花架子不同,你的看上去華麗好看,而我的則是用來殺人的!行了,趕緊回去吧!”
楚紹英點點頭,心中升起一團大火,父親到何時都是這般從容淡定,反觀自己,一個巴東雷就難住了,看來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這一來一去時間可就不短了,城內戰鬥黑甲軍逐漸露出頹勢,幹邪指揮有序,南涼軍很快便平復下來,而吳玉瓊被石霸別的死死的,別說指揮了,還能招架已經算不錯了。
若不是楚穆接替楚紹英使其可以分身,不然城內的三萬黑甲軍還真就危險了。
吳玉瓊邊戰邊退,黑甲軍也是如此,靳軒的天雷地火之計雖妙,但卻不能持續太久,說白了這都是障眼法,一旦被識破,也就沒什麼優勢可言了。
也就在這緊要關頭,楚紹英回來了,不少軍兵看得清楚,好像打了一針強心劑一樣。
“少將軍來啦……少將軍來啦……”
有人喊到,閒着接連相傳,很快便傳到吳玉瓊這邊。
幹邪心頭一緊,楚紹英怎麼來了,難道它解決了城外戰鬥,不對呀,聽着外面打得熱鬧,他們怎麼就回來了!
正想着,棗紅馬來到,亮銀槍所過之處哀聲一片,楚紹英好像天神下凡一般趕來。
“幹邪石霸,休得猖狂,楚紹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