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中,楚紹英註明靳軒不會即刻回京,也不會趕往其他戰場,只是說出去轉轉,但虞明基心裡清楚,說得簡單,但他絕不只是隨便轉轉而已。
世事難料,到當初的稚子之言今日竟成真,歡喜之餘,也讓很多人惶惶不安。
京師之中,安隆王虞成國雖對王位癡迷已久,不過這段時間卻也爲各地戰事操勞不少,畢竟成王也只能是承國之王,若國將不國,何來的至尊之王。
可是當捷報傳來之時他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興奮,反而多了一絲憂慮,且這種憂慮讓他坐臥不寧。
以少勝多,古之少有,更何況這一切都是靳軒所爲,十五歲尚能如此,假以時日這還了得。
靳軒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卻也給虞成國帶來無盡的煩惱。
另一邊,虞成武其實也不好過,他表面裝得不以爲意,其實還是很在乎靳軒,當然這個在乎並沒有關懷之意,在無上權力面前任何感情都不值一提,更何況這個不知真僞的侄子。
看得出來,父皇對靳軒越來越看重,日後若查明真相,他真要是成文之子,誰敢保證父皇沒有託位之心。。
因此,這幾日虞成武甚是煩悶,看什麼都不順眼。
管博牙看在眼裡,心中清清楚楚,不由得嘆息,這位親王怕是又坐不住了。
這日,也就是捷報抵京的第一個晚上,虞成武找來管博牙,說是飲酒作樂,但後者清楚,若真只是飲酒作樂,怎會輪到自己。
三盞瓊漿下肚,虞成武一言不發,臉色微微紅潤,神情似乎有些陰鬱,這哪裡是什麼飲酒作樂,分明是借酒消愁,只是三杯薄酒就能讓堂堂的安平王醺醉?應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王爺可有何心事?”管博牙抿了口酒淡淡道。
“你看本王像有事的樣子?”說這話,又是一杯酒下肚。
“呵呵……王爺心中有沒有事只有您自己清楚,即然沒事,在下也就放心了,您慢慢用,我先告退!”說着起身欲離席。
“管先生自詡精明過人,知人善變,不如猜猜本王心中所思幾何?”
虞成武並未挽留,反而說了這麼句話。
“呵呵……王爺乃貴胄之人,龍種鳳胎,所思者當爲家國大事,不過在下今日所見,似乎無關社稷,而是憂心一人吧!”
管博牙一語中的,虞成武並不意外,只是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聽起來很不舒服。
“那你再說說,本王憂慮者爲何人?”
“王爺取笑了,在下雖有幾分小聰明,但還不足以洞察王爺心思!”管博牙謙卑道着。
他是聰明人,聰明人最應該懂得什麼時候聰明,什麼時候糊塗,即便心中知曉亦不能妄自揣測,帝胄之心往往喜怒無常,適當糊塗些對自己沒壞處。
“先生過謙了,本王心之所想逃不過先生眼睛的,如此美酒佳餚豈能鋪費,坐下來,我們邊吃邊聊。”
管博牙坐回席位,自顧飲酒,並不說話,似乎等待虞成武說些什麼。
“南疆一役,先生怎麼看?”
“此役爲我承國首戰,也是最重要最艱難的一戰,不但勝了,而且勝的漂亮,足以載入史冊,同時,此戰勝也將預示着各地戰事都降隨之平息。”
“哦……?卻是爲何?”
“王爺您還清楚,不久前,我國多處邊境烽煙突起,聖心大怒,朝野慌亂,且現有兵力不足以爲之抗衡,算得上岌岌可危,但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南疆戰役卻意外取得勝,還是經典的以少勝多,僅此便可鼓動人心,起碼氣勢不輸於人。再者,南涼十萬大軍潰敗於我三萬黑甲軍,此等震撼不得不讓其餘各處爲之震驚,此消彼長,自然會取勝,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嗯……”虞成武點點頭。
“那先生可相信這一切都是錦陽公子所爲?”
終於說到重點了,管博牙暗道。
“相信,我當然相信!”
“這又是爲何?”
“不瞞王爺,在下很早就覺得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虞成武眉頭輕輕皺了下。
當然,管博牙明白他的意思,輕笑道:“相傳此子爲已故親王之後,自小生活在山野民間,被人帶去宮中,不知王爺可曾發現他有何變化?”
“什麼意思!”
“土雞變鳳凰,劣子成宗王。可謂一步登天,周遭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他卻一點變化都沒有,淡定的好像一切本該如此,您不覺得這很不正常嗎?”
虞成武表情愈發凝重。
“再看他在京城的遭遇,哪一件不是極難之事,可每一次他都能泰然處之,從容不迫,試問天下有幾個少年跟他一樣!”
管博牙說着,虞成武聽着,不覺間竟流下冷汗。
“先生的意思是他就是成文之子?”
“不不……再下絕無此意,只是說他不簡單而已。”
雖說如此,可在虞成武心中已然不得安寧。
“先生,本王只問你一件事,若他真爲成文之子,我當如何?”
呵呵……
“王爺不必在意,即便他是親王之後,也不會成爲您的威脅,除非陛下強行讓其黃袍加身!”
“這……”
“依我之見,此子雖然不凡,但卻胸無帝王之心,或者不屑於爭權奪利,這一點王爺也可以放心。”
“那你說的黃袍加身,又是何意?”
“意思就是說,陛下若執意傳位於他,那就另當別論了,當然這種情況基本不會發生,自古長幼有序,皇子尚在豈有傳位於皇孫之理。”
管博牙這麼一說,虞成武稍稍鬆了口氣。
“那接下來,本王當如何?”
管博牙喝了口酒,笑道:“王爺不必過於驚慌,還是跟以前一樣最好,因爲跟您有同樣想法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虞成武明白,管博牙所說指的就是虞成武,可是隱患就在眼前,自己什麼都不做心裡總是不踏實。
……
楚紹英呈送捷報同時,暗地裡也偷偷給他母親虞顏姬寫了封信,此信要比捷報詳盡得多,將戰場各個細節陳述的很清楚,其中靳軒如何作爲更是信中重點,最後信中表明,靳軒的下一站將是南都大涼。
虞顏姬反覆閱讀,雖未親臨戰場,但那種危機殘酷,血腥與無奈彷彿近在眼前,尤其是靳軒在軍中所起的作用更是讓她意外。
當年,安慶王虞成文便是率直灑脫之人看似不學無術,實則韜略萬千,尤其對兵法戰策獨有見解,更是被人傳位不世之材。
而今在靳軒身上依稀看到虞成文的影子,已過半百的虞顏姬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年方十五便有如此雄才,實屬難得,假以時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可得知靳軒跟果兒將要去往南都大涼,虞顏姬的心本能的懸了起來。
即然紹英並未在奏摺中提及,意思就是不願此事泄露,此時邊外諸國的虎視眈眈,承國內部的心懷不軌者也不在少數。
既已知曉,就不能放任不管,無論將來會怎樣,最起碼虞顏姬不想失去這個中意的侄子。
想到這裡,小心的把信收好,趁着夜色一個人奔着尚書府而去。
南都大涼五十里外的官道上有一處小鎮甸,嚴格意義上算不上什麼鎮甸,只有幾件木房和茶棚,在此居住之人少之又少,更像是過路之人休憩的驛站,跟今天高速公路上的服務區差不多。
不遠處有一間不大不小的茶棚,雖偏於鬧市,卻也收拾得乾淨。
茶棚四外通明,零散的坐着幾個人,看樣子都是些過路的商旅抑或是砍柴的樵夫在此打尖歇腳。
旁邊的拴馬樁上拴着一匹大白馬悠閒的吃草,白馬附近就是張茶桌,上面擺着茶壺點心,兩個少年邊吃邊聊。
“靳軒哥哥,眼看着就到大涼了,我怎麼心裡總是慌慌的!”
“怎麼,你怕了?”
“嗯……也不是太怕,只是我們剛與他們打完仗就來到人家的地盤,不會出事吧!”
果兒壓低聲音,生怕被旁邊人聽到。
“放心吧,沒人認識我們,再說這麼大的涼國怎會隨便就被人發現。”
“哦……”果兒點點頭,小心的拍拍胸脯,一副心神落定的樣子。
“不過呢,此番大涼之行絕對不會平凡的。”
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爲什麼……?”
“呵呵……這還用說,當然是因爲你了。”
“我……?你別開玩笑,我是不會惹麻煩的!”
果兒小臉兒圍攻,嘟着嘴,不滿道。
“這不是你惹不惹禍的問題,有句話叫樹欲靜而風不止你沒聽說過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靳軒隱隱覺得果兒離着發火不遠了。
“也沒什麼,因爲你長得太好看了,所以即便你不招惹別人,也會有人招惹你的。”
靳軒這麼一說,果兒心裡美滋滋的,誰不喜歡被人誇讚,尤其是自己喜歡的人,可是聽上去怎麼那麼彆扭呢。
“哼……怎麼可能長得好看也有錯?”說着話神情頗有幾分得意。
“怎麼,你還不信,那我們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