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封邑
何惜金這一桌十分熱鬧, 但更熱鬧的地方卻在別處。
謝紅塵此人,一直以來便是仙門皓月。
他從小根骨異於常人,修煉又刻苦,再加上容貌英俊、性情溫厚、品德高潔, 幾乎沒有什麼缺點。
這麼樣的一個人物, 一直以來不僅是女兒家仰慕的對象, 更是所有未來老泰山的夢中情婿。
何況, 如今他順順利利地繼任了玉壺仙宗的宗主大位。
這代表着, 他已經是整個仙門的領袖。
誰的女兒若是嫁了他, 那是一件多麼光耀的事?
是以, 席間看似和睦,實際上家有女兒的世家宗主們都在打着這樣的主意。
只可惜多年以來, 謝紅塵不好女色, 身邊從未傳出過什麼豔色流言。
這多少讓大家又欣喜,又遺憾。
此時,便有不少人向謝靈璧套近乎, 打聽着謝紅塵的親事。
當然了, 謝靈璧和顏悅色地表示此事需要謝紅塵自己拿主意。
何惜金等人,自是不在意。
大家所關注的, 還是朝廷能不能及時培育出抗旱良種,莫耽誤了明年的春播。
第一秋應答着何惜金等人,聽席間衆人輕聲談起謝紅塵的生平。這個人,真他媽是個天選之子。好像天生高貴一樣。
監正大人不由掃了一眼黃壤。只見她一邊吃着朱靈果, 一邊拉着黃均,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黃均十句答一句, 她也毫不在意。
——看方纔謝紅塵的模樣,這鹹魚顯然是有戲的。但她半點沒有表現的意思。
不是說曾經夢見過嫁給謝紅塵嗎?
爲何所有人都在議論他的時候, 你在煩你姐姐?
真是,沒心沒肺。
監正大人心中不屑,又隱約有點喜歡。
說到底,這條鹹魚與他相識很久了。
雖然他一直不喜,但至少也不會希望她是那種爲了飛上枝頭,願意擠破腦袋的女子。
謝紅塵繼任宗主的儀式,在曳雲殿外舉行。儀式莊重而盛大。
除了師問魚未能親至以外,幾乎所有的仙門名士,全部到場了。所有玉壺仙宗的長老們也紛紛出關,盡數到場。
以仇彩令爲首的長老們,早已神隱多年。
但他們是玉壺仙宗真正能穩居仙門第一宗的基石。
他們本來已經不再管仙門之事,但如今肯全數到場,可見對這個宗主人選十分滿意。
諸人都準備了賀禮,自然是各種精妙密卷、高深法寶。
聽得無數人兩眼放光。
黃壤以手托腮,看着那人站在高臺上,接受長者的賜福,與衆人的仰望。
她心裡一片寧靜。
這本來就是天上月,引動了她的貪念。
觀禮要持續數日,玉壺仙宗顯然很重視這次盛會,準備了許多丹藥、靈草、丹方、法卷等福袋。
在每次小休的時候,就會用煙花引爆,投入空中,讓賓客們拾撿。
當然了,大人物們不看重這個。只是年輕一輩,嘻笑着爭搶。
這讓整個場面顯得極爲熱鬧——也讓黃壤堅持觀禮,不肯離開。
她總能找到最好的位置,第一時間去搶那些福袋。
謝紅塵自臺上向下看,那一團淺金如溫和的陽光、似晚歸的燈火。她拉着黃均,守着最好的位置,搶了最多的福袋。
因爲手法過於嫺熟,戰果頗豐。
——能不嫺熟嗎,她在玉壺仙宗發了一百年的福袋。已然掌握了訣竅。
福袋搶太多,她沒有儲物法寶,於是就交到屈曼英手上。
屈曼英笑得寵溺無奈,卻沒有阻止。她從不阻止孩子們做自己喜歡的事。
在漫天散落,如煙花般的福袋中,黃均終於也忍不住露了個笑臉。
“阿壤,太多了。”她囑咐妹妹。
“多什麼多!”黃壤嘀咕——這是我爲他們發了一百年福袋,他們欠我的報酬!
搶過了福袋,黃壤也不歇着。
——旁邊水池裡,有隻神龜。玉壺仙宗每有盛典之時,它就會口吐金砂。那是真的金砂,會在泉水中飄浮後迅速沉落,如浪頭浮金。
黃壤拉着黃均去撈那金砂,黃均皺眉,說:“這……有點丟人吧?”
“怎會?”黃壤挑眉,美其名曰,“這樣的大好日子,這金砂定然也是沾了福運的。我要將它們全都帶回去,做個香囊,每日佩戴,肯定能沾一沾謝宗主的仙靈之氣,日日吉祥如意、鴻運當頭!”
這樣一聽,似乎就沒有那麼庸俗了誒!
身邊的幾個少年都搶着去撈金砂。
監正大人聽得皺眉,又掃了她一眼,忽而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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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鹹魚,還會強詞奪理。
一直等到三日之後,典禮結束。
玉壺仙宗開始送客,謝紅塵親自將何惜金、武子醜、張疏酒等人送到山下。黃壤自然也在列。
大家客套一番,屈曼英便道:“阿壤是隨我們回如意劍宗呢,還是回司天監呢?”
黃壤立刻道:“回司天監,我明日還有課。”
監正大人翻了個白眼——她什麼時候上過學堂?如今恐怕連新學堂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了吧?
然而屈曼英也沒多問,只是向第一秋道:“侄女兒頑劣,恐怕是要麻煩監正順帶捎一程了。”
第一秋忙道:“夫人不必客氣,在下份內之事。”
屈曼英點點頭,又拉着黃壤的手,殷殷交待了一番,這才帶着黃均,捏碎傳送符,離開了玉壺仙宗。
黃壤轉頭拜別謝紅塵,這才隨第一秋出了山門。
謝紅塵站在山門下,溫和注視着她的背影,並未多說什麼。
黃壤跟隨第一秋,一路上了馬車。
很顯然這樣的“小事”,並不值得監正大人動用傳送符。
馬車開始前行,黃壤則開始整理她的戰利品。
她搶了太多福袋,一些交給屈曼英了,還有一些,她一路拆。
於是整個車廂裡,散落各處的小物件。
而金砂,她更是狠狠地撈了一袋。黃壤看得很滿意——玉壺仙宗不摳門,這些東西定能賣個好價錢。
“儲物法寶借我用用。”黃壤毫不客氣,向第一秋伸手。
第一秋眉峰緊皺,卻還是摘下腰間的香囊遞上去:“你……你不覺得,你應該在更重要的地方下下功夫,說不定更有收穫嗎?”
監正大人好心提點。
“別的地方?什麼地方?”黃壤把這些拆出來的小物件全部裝好,用手捧了一把金砂,美滋滋地道:“回頭把這金砂熔了,正好打根金釵戴。”
第一秋道:“哼,謝紅塵光芒萬丈,你不喜歡?若是拿下了他,何必還貪圖這些小物件?”
“他啊?”黃壤嘻嘻一笑,“太麻煩。本姑娘懶得再下功夫。”
“懶得?”監正冷笑,“看你平素燉湯做菜,不是積極得很?”
“你說這個呀……”黃壤笑吟吟地起身,緩緩湊近他。那一瞬間,她眸光似水,膚白若雪,整個人似乎散發出一股懾人的魔魅。
第一秋渾身如雷電滾過,寒毛炸起。
他身體後傾,漸漸抵上了車壁。
“你要幹什麼?”他側過臉,還不忘用手擋住黃壤。
黃壤身上那種古怪的邪豔氣質終於消失了,她又笑嘻嘻地道:“我對你自是不同些。”
話雖這樣說,人心還是有點恨恨——狗東西,要不是看你太小,老孃當場把你給辦了。
她退回座下,又開始點數金砂,金砂很多,她於是開始盤算:“應該能打一支很不錯的步搖了。唉,可惜從前的釵環圖紙都沒了。”
她碎碎念,第一秋忽而道:“我爲你畫一張。”
黃壤驚喜:“你這麼小就會做釵環啦?”
“本座已經不小了。”監正大人強調,威勢凜然。
“是是,不小了。”黃壤隨聲附和,順便取出一粒朱靈果,猛地塞進他嘴裡。
監正大人嚐了半晌,悚然色變:“你連朱靈果你都順出來了……”
這老鹹魚……真是摳門得……和自己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監正大人無語。
上京。
古宅裡最近沒人搗亂。
——託監正的福,再無賴的地痞也不接這活兒了。
所有的良種都在春播之前發了下去。
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管家租不到土地了,之前的租戶大面積退租,於是良種就沒有試田。
第三夢發放的母種,是極小一部分。
需要管事找到更大的田地二次培育,這纔有足夠的量發放下去。
可如今沒有試田,管事手裡就算是空有母種,又能如何?
然而,這一次育種世家們好像是下定了決心。
無論租金再如何增加,也沒有人肯租地。
第一秋剛回到司天監,就聽說了此事。
“同我爲先生挑一塊試田。”他對黃壤道。
黃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當然是你。”第一秋皺眉,低聲道:“你不是在幫先生做事嗎?”
“哦……哦。”黃壤回過神來,連忙跟着他,一塊出門。
——差點忘了。
二人一路出門,黃壤以爲又要重上馬車,但監正道:“騎馬。”
“騎馬啊……”黃壤看着門口的兩匹馬,駿馬高大,渾身雪白。黃壤見之心喜,想起當年在黃家,騎着馬在田間野地裡瘋跑。
風吹得衣衫翻卷、長髮飛揚,真是最美好的時光了。
回憶完畢,她轉頭看向第一秋,正色道:“我不會騎。”
“……”監正大人只能與她同乘一騎。
幸好這馬確實神駿,二人同騎也並不慢。
它馬蹄噠噠,向城外而去。
黃壤假裝坐不穩,身子後倒。
監正大人實在忍不住,只得回身將她雙手一攏,扣在自己腰間。
黃壤樂開了花!
他確實是小,少年身姿,尚且十分單薄。
但是,已經足以令人欣喜。
身後的人安靜地摟着自己的腰,溫軟的身體貼在後背。
監正大人暗自詫異——女子身體,竟然如此嬌軟。與男子真是大爲不同。
真是令人……討厭不起來。
駿馬飛馳,一路來到外城,經過一道界碑。
這裡顯然是有主之地。
而且良田規整,土地肥沃。水田和旱地都是上好的。
黃壤擰眉:“這裡有可以出租的田地?”
第一秋勒住繮繩,翻身下馬,隨後他向黃壤伸出手。黃壤扶着他的手下來,他這才道:“你替先生看一看,此地土壤是否可以用作試田?”
黃壤極目遠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肥沃而且廣闊的土地,你確定可以外租?”她將信將疑。
而第一秋卻極爲肯定,道:“可。”
黃壤彎腰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中搓了搓,道:“如果是這裡的話,那你四月就能拿到抗旱的良種了。”
她言語篤定,那麼一瞬間,像一位名家,不像鹹魚。
第一秋說:“若能如此,大事可定。”
黃壤卻又問:“如今整個育種世家沆瀣一氣,不準租地給第三夢。這一片良田,歸屬何人?”
“我。”第一秋道。
黃壤卡了殼,第一秋這纔看向她,道:“是我的封邑。”
“這、這這……你居然還有封邑?”黃壤震驚。
第一秋皺眉,提醒她:“我雖改名換姓,卻還是出身皇室,陛下嫡子。”
黃壤歡喜地想在土地上打滾,驚喜過後,她突然問:“那這片土地是否可以不交地租?”
“……”監正大人沉默半晌,終於無奈道:“可。”
“我真想嫁給你,現在立刻馬上原地成親!”黃壤一把抱住他,就要舉起來轉幾個圈圈。
“放手!你……不僅是條鹹魚,你還有雙鹹豬手……”監正大人極力掙扎,這才免遭她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