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節、拖入加時賽
“一生何求？曾妥協，也試過苦鬥。夢內每點繽紛,一消散哪可收......”
——潘偉源作詞，《一生何求》
潘醫生感覺有點急，這情緒不利於手術，他非常清楚。
但眼前這腦死亡的少年，關乎他的前途。
一切都合乎規則，捐獻協議家屬也簽了。萬事具備，只需動刀。
他覺得，自己並不在乎錢——合適的器官，能挽救一個瀕死的病人。是的，有意義。
若這病人家裡，沒那麼多錢，他會如此重視麼？
真愚蠢！他捻滅了這個念頭——這是實習醫生才思考的小問題。
若腎配對成功，加上合適的血液輔助。何總兒子痊癒的機率很大。他會名聲鵲起，成爲醫院的臺柱子……
停停.....不能再分神了。潘醫生暗自責怪。
極度壓力之下，人其實都需要誘惑來支撐，大家卻羞於正視它。
“準備抗凝劑，刀！”， 潘醫生接過助手的解剖刀。深吸定神，開始吧。
他會在10分鐘內剖開小豪的腹部，找到最大的動脈，注入抗凝藥物，防止器官由於凝血而壞死….
一旦手術開始，醫生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什麼雞毛蒜皮、功名利祿，都不存在。只有血與肉，手和刀。
手術室是醫生的外太空，這種感覺，外行很難體會。
“都他媽住手！媽的，給我滾！！！” 一聲驚雷，劃破了太空的靜謐，潘醫生被嚇回現實世界
他驚蟄擡頭，一持槍強人出現在手術室門口！
感覺進入了電影場景，還是昆汀的暴力美學片。
“啊!!”女助手尖叫起來，抗凝劑跌落在地。
“你，你，幹嘛…”男助手語無倫次，潘醫生呆若木雞。
“都給我滾開，誰敢動我兒子！”眨眼間，郝睿已衝到手術檯前。
女助手抱頭蹲下，男助手舉手閃一旁......
“別，別衝動，你是誰….，”潘條件反射地問話：“你是父親？您兒子已經….”
眼前一黑，潘醫生向後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啊，牙齒好像碎了，是被槍托砸的麼，沒看見，真疼。
“都給我滾！”郝睿揮動着AK47，處於癲狂狀態。
男助手趕忙扶着潘醫生，順着女助手，倉皇逃出手術室。
“小豪，小豪！是爸爸呀，你咋又貪睡了…..” 望着臺上的兒子，郝睿淚流不止。
“我真的不知道”王麻子哭喪着臉，
他經常演戲，但很少被冤枉，沒想到有今天。
啪！馮SIR一個礦泉水瓶捅入，
“啊啊啊~~~!”王麻子殺豬般嗷叫，捂着肛心，在地上翻滾。
小王狠抓着王麻子頭髮，猛提溜起來，將礦泉水強灌入他口中，這個前嗆後傷，酸爽啊！！
“手術室那貨到底是誰，你不想活啦！！！說！！”
“嗷，哦.......唔”王麻子蜷在地上，又吐又哭，生不如死啊
“裝死是吧，想再來一瓶！！”馮SIR，怒吼道。
“不不......領導，手下留情”王麻子真地怕了“您聽我說，行有行規，我們從來不鬧手術室”
“那誰會鬧！”
“醫鬧這行，就是一哭二鬧三燒紙，一般都在醫院門口，或者繳費處，沒人到手術室呀~~”
“少廢話，那是哪邊的？！”
" 領導，您真高看我了，醫院利大風險大，鬧的人太多了~~~"
啪，小王一個礦泉水瓶砸過去，“打哈哈是吧！醫院啥攪屎的事和你沒關係！”
“別別，”王麻子對礦泉水瓶有陰影了“我猜，估計就是家屬，按我經驗，只有家屬才做這麼猛的事，我們就混口飯吃的，拿人錢，替人辦事。 手術室是不會闖的，否則屬於干擾治療。真出事，醫院責任反而少了，我們反而要不到錢，您說是吧”
`“把他帶回去，上週眼科醫院鬧事，好好問下”馮Sir叫人帶走了王麻子
確實沒有醫鬧的介入——醫鬧沒有帶自動化武器的，最多是木棍，刀子就頂天了
“只有一個人，但是”護士磕磕巴巴“還有一把槍，和一個手榴彈...不...圓圓的，應該是手雷”
“其他家屬呢，不是談好了麼”馮Sir從警10年，只開過2次槍，還都是朝天警告的。這次碰到大單了。
“家屬，家屬呢”潘醫生剛反應過來，
“家屬在休息室，太傷心….”
“趕快叫過來，都什麼時候拉，趕快！”馮Sir問小王“支援到了麼？”
“已經通知了，特警10分鐘到。”
好嘛，還要10分鐘，火燒眉毛了。這時候正是堵車的時候，到得了麼？
…..
“小豪，是爸爸呀，起來看球了。快點！” 郝睿呼喚兒子“AC米蘭和巴薩歐冠絕賽了，快點起牀！！”
小豪無聲無息地躺着，令人絕望的安靜。世界已和他無關，無所謂了。
“你不能就這樣睡了，不負責任！！”郝睿怒吼“你以爲就你自己一個人麼！！！ 你的夢想呢？你不是說你要做姆巴佩嗎！！！就這樣睡了，你好意思麼！！！”
依然無聲息，連着小豪的醫療設備，依然顯示一條直線，若隱若現。
啪，啪，啪……郝睿一連給了小豪幾個耳光，平時可捨不得打。
他不能容忍這樣的逃避，自己曾逃避，再爬起來時，什麼都回不去了...什麼公正，道理，全是假的。
只有面對，勇敢直視變態的人生！人即使曾經頹唐，生命豈能輕言放棄！！！
“顛仔，起牀！！！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電腦砸了！ ” 郝睿邊吼，邊開手機，機械地點開一個叫“足球”的音樂播放器。
激昂的亞平寧足球音樂在手術室裡響起
“Milan,Milan solo con te
Milan Milan sempre per te
米蘭，米蘭 我們只願擁抱你
米蘭，米蘭 匍匐前進爲了你
Camminiamo noi accanto ai nostri eroi
sopra un campo verde sotto un cielo blu
conquistate vooi una stella in piu
ha brillate in nole insieme cantiamo
Milan Milan solo con te
Milan Milan sempre per te
…….
英雄無畏艱險， 汗水撒在綠地上 藍天下
我們勇奪無數的星光
爲了希望，我們無畏苦難
我們齊聲歌唱
米蘭 米蘭 在我心入我靈魂
多年老友，值得信賴
米蘭，米蘭 遠離暴力的污染…….”
“小豪，小豪，出去玩啦，我們去迪士尼，快起來…..”
“郝睿，你瞎整啥呀~~！快出來呀！！”岳母出現在手術室門口
“媽，你別管，他們要殺小豪，你們怎麼不攔着……你們！”
“小豪已經走了……你別添亂了…….你出來！！”岳母眼淚鼻涕一把流，真命苦，每天都是抹屁股的事情
“胡說！他是睡着了！之前也有這樣，不可能！！！你們瞎搞，他是我兒子！！！”郝睿大吼。
“你衝我兇什麼！ 就知道忙你那破工，賺什麼錢了！ 我女兒也是瞎眼了…..”岳母也爆發了，家裡也就郝睿她能罵兩句了。
“滾！你個老雜皮！ 你想我兒子死，辦不到！！滾！ 我看誰他媽敢過來！！”郝睿怒不擇言，見誰罵誰。
“你你你，你”岳母被嚇得語塞，突然被人猛拉一把， 向後踉蹌出去。
“你跟這瞎扯啥呢！！”Linda將老媽拉出，
2分鐘前，她聽說郝睿持槍闖入了手術室，猛地驚醒了。我的天呀，這是要死多少個呀！！
“郝睿，你發什麼顛，你給我出來！！”Linda命令丈夫。
“你瘋了嗎，叫人拆兒子， 你瘋了嗎！！”郝睿雙眼紅突，歇斯底里。
“就你不瘋，兒子死了，死了！！ 你個沒用的玩意！ 你現在纔來，癟孫！”LINDA也歇斯底里。
“癟你M！ 你才死，你們全家都去死！！ 我兒子不會死，你就想他死是吧！ 好再去假裝單身，再去和那些老卵上牀是吧，我呸！！”郝睿癲狂破罵。
“你，你說什麼，你這個沒良心的……”Linda語塞，眼淚嘩啦啦，原來丈夫什麼都知道，此時爆發了。
“就你偉大，兒子死了，我不傷心麼，55555”Linda往前幾步，腳一軟，跪坐在手術室裡，“醫生說他腦死了，沒希望了5555，我不知道……5555”
“小豪，小豪，我們不管他們，我們出去玩….快起來” 郝睿繼續呼喚兒子。
“郝睿， 我們籤合同了， 小豪的後事醫院會報銷，還有100W的贊助，日子還得過，想想小帥呀！”岳母在手術室外面探出頭。
“小豪，我們不要錢，我們去廣州看恆大打世俱杯， 剛剛贏了AC米蘭了，準備和皇馬決賽了”
哭鬧，喊叫，和AC米蘭雄昂的隊歌交揉在一起，看呆了門外的吃瓜羣衆。
“小王，機會，上”馮隊覺得時候到了，
郝睿低頭呼喚兒子，根本不看門口。
從門口到手術檯只有5米的距離， 有家屬在牽制他。 他們只需猛衝2步，最多2秒鐘，就可以到郝睿的身邊。制服他！
而且，郝睿雙手扶着小豪，右手還拿着手機，根本沒有AK和手雷。
情報錯誤？放地上了？
不管了。 機不可失。
馮Sir一扯小王，自己身先士卒，飛躍了出去。
…….
“都給我滾出去！！”郝睿猛然揚起頭，一擡手，拿着手機的右手飛出一個東西。
“我靠！”馮Sir緊急剎車，滑到在地上，原來手雷被手機擋住了，是手雷！！
咣噹，手雷砸在手術室的門邊，反彈跌落在地上，在Linda的面前彈落翻滾。
馮Sir魚躍而起，扯Linda，飛拖出來！ 小王一個健步，將門口的郝睿岳母給後仰抱倒。
“大家臥倒！！”馮Sir一個前撲，臥在地上，完了，來得及麼？ 真應該等特警隊，逞什麼英雄啊！！！
火焰，硝煙，衝擊波，和電影一樣麼？？！！ 還能活麼？？！！！
馮Sir眼前浮現了他第一次抓到扒手的場景、第一次用擒拿搞定飛搶匪徒的場景，還有第一次嘿咻…..，
要光榮了麼？原來，短短几秒，真可以看到很多過往！ 只是平時想不起罷了。
…….怎麼沒燃燒？沒分裂！ 沒有外太空？？！
“小豪，小豪….乖，起來，我們出去玩”只有郝睿的聲音
“上！”馮Sir 一躍而起，顧不上是臭彈，還是假貨啦。
馮Sir撲向郝睿，一個擒喉，
“啪！”看似不動的郝睿突然側身，借力一推，馮Sir往旁邊的工作櫃飛去。
我靠！馮Sir迅猛甩另一手，鎖住郝睿的脖子，“來吧你！”迅速側身，再次出招。
畢竟是專業的，郝睿被鎖住了脖子，硬挺，不肯倒下“兒子，兒….唔…..”。
馮Sir再猛用力，郝睿翻到。警察們衝入，擒住了郝睿。
“拉出去，快！”馮Sir怒吼“所有人出去！”萬一臭彈爆炸呢。
兩警察架起郝睿。 馮ir伸手去抱小豪。
“別碰我兒子！”郝睿突然猛撞，兩警察沒拉住，馮Sir中招，側翻倒地。、
“我去！”警察從後就是一個肘子，郝睿被打在地。
“拉出去！連小孩一起”馮Sir 顧不上剛纔的狼狽，這有手雷啊！！
抓頭髮、上手銬、擡腳。郝睿被扯擡着，出門口。
“等下！” 門口潘醫生大叫“病人有反應啦！”
“帶走！全部離開！有手雷！”
“假的，假的，是玩具！” 郝睿掙扎着叫，“啪！”警察反手就是一耳光
“讓開，讓開，病人有反應啦！”潘醫生衝了進來。
屁股決定眼睛！ 潘醫生第一時間看見，腦波儀有反應了！腦波線急速跳動！
有救啦！ 若能救活腦死亡病例，比做移植器官NB得多！！！ 大神呀！！ 揚名立萬！！
“準備搶救，快 ！！”潘醫生進入外太空，眼裡只有病人“無關人員離開！”
“瘋了，想死呀！”警員想扯人.
“等下!”馮Sir拉住警員，他看見“手雷”已摔成兩半，明顯是塑料的
“我們出去！”馮Sir招呼撤退，其他醫生魚貫而入。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老郝第一次理解到這句詩的禪意——只要還能看見日出，人生就有希望。
摸着孫子的小腦袋，好像當年摸郝睿一樣。原來兒子是個勇士，誤會了他好久。
“走，我們去接爸爸”老郝牽起小豪的手，去接羈押結束的兒子。
心情很愉悅，彷彿去參加兒子的頒獎典禮。
老伴在廚房開心地做菜，恨不得將畢生的愛，都做進這飯裡。她兒子，家裡的英雄要回來了。
……
看守所內，郝睿收拾覈對完東西，走出長廊，走向自由。
他自己都不信，在這裡的2個星期，自己是開心而踏實的。每天都睡得很香。
這2周的信息量很大，老婆和他協議離婚，這個無所謂了。
老爸告訴他，兒子搶救過來的那一刻。他哭得痛快淋漓。他全不記得了，只是做夢都在笑。
多年的懷才不遇，鬱悶憋屈，原來是老天對他的磨鍊。
只爲了在某刻，讓他不懼兇險，有勇氣拯救至親愛人。
活着，有意義！
Linda一直沒來，律師和岳母來過幾次，談好了離婚條件。
郝睿什麼都沒有要，只要兒子，不容商量。
沒有爭議，雙方很快談好了。
“你是個好爸爸，小豪會好的”岳母眼眶泛紅“記得帶他來看我們，你，別怪小lin，她不容易……”
“您別這麼說，我感謝她。只是，確實緣分盡了….”
鐵門打開的一刻，郝睿分明感覺陽光絢爛，空氣沁人心脾.......
小豪和老爸一起朝他跑來，像是球迷迎接凱旋而歸的冠軍！
時間似乎凝固了，一切慢動作.......
他要在3秒內，想好如何安慰鼓勵親人們；故作堅強，不露痕跡。
淚水任性地噴流出來；堅強的形象沒了。
糟糕，忘了剃鬍子，也不能扮帥了。
哈哈哈，三人抱做一團，沒完沒了地傻笑。
像孩子，最好的禮物擁在懷裡，只需大笑，其他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