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一 瓊花落,滿地傷
孟帥茫然站着,心中一片迷惘,久久沒有從眼前的狀況中回醒起來。
張瑤卿死了?
昨天還信誓旦旦,說自己研究出了前人所無,獨一無二的封印的那個傲氣驕人的女孩兒,就這麼死了?
這如何能令人相信?
過了好一會兒,他渾身僵硬的走上前去,啞着嗓子道:“那個……她怎麼回事?給我看看。”
方輕衍抱着張瑤卿不動,孟帥拍了拍他,他也沒反應。孟帥仔細看時,就見他雙眼發直,失去了焦距,形同木偶。
孟帥知道方輕衍是急痛攻心,失魂落魄,恐怕一時難醒,想去將張瑤卿抱出來,再扶他起來,方輕衍雙手卻死死的抓住張瑤卿的身子,紋絲不動,彷彿兩人是天生長在一起的。
孟帥雖然沒拉動兩人,卻摸到了張瑤卿的肌膚,僵硬冰冷,倘若這還不死,那麼世上也就沒死人了。
到了這時,他纔不得不接受了,這件突兀的、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張瑤卿真的死了。
其實他和張瑤卿,還算不上關係親近,也不算親友,但他還是非常欣賞張瑤卿的才氣和傲氣,就這樣死了,他也感覺到心中悲痛。
然而他的痛楚,當然比不上方輕衍的萬一——方輕衍已經完全傻了,乃至於得了離魂症一般,無知無覺。
耳邊,傳來了抽抽搭搭的哭聲。
回過頭,只見小倩跪倒在地,捂住臉哭了不住,再看這邊,方輕衍如此情狀,回過來時必定傷身,孟帥好歹還冷靜一點,不得不強打精神,把局面控制下來。
他起身過去,先拍了拍小倩,道:“姑娘你先節哀。看你今天的表現,就是一個堅強不讓鬚眉的好女子,你把他找來,自然是有話要說。先把話說清楚了。”
然後,他走到方輕衍旁邊,手中含着一股真氣,往方輕衍背後拍去。
啪的一聲脆響,方輕衍身子前傾,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鮮血噴在張瑤卿神色,讓她身上原本於涸的血跡重新鮮豔起來。
接着,方輕衍的目光焦距重新聚集,情感瘋狂的涌了上來,其中最多的,並不是悲痛,而是——憤怒。
洶洶的怒火從他心底升起,讓一張俊美的面孔都扭曲了,他猛然擡頭,死死的盯着小倩,咬牙問道:“誰於的?”
小倩被他的神情嚇得一愣,下意識的道:“我我不知道……”
孟帥虛攔了一下,阻擋住了方輕衍吃人的眼光直射小倩,轉頭聞言道:“你這丫頭,怎麼一着急不會說話了?怕他於什麼,他和你是一邊的,不會拿你如何。你說說看,張姑娘什麼時候去的,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當時是什麼情況
小倩撫了一下胸口,深呼吸了一下,道:“張姑娘這幾日每天都是我服侍的。她晚上不留人值夜,我就睡在外面。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她還叫我早上早點叫她,今天是重要的日子,萬萬不可遲了,還跟我說早上要吃糉子,討個口彩。今天早上我起牀之後,發現比平時起的晚了,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把糉子上了蒸籠,就來叫她。結果一進來……就……就……”說着兩行淚落了下來。
方輕衍目中充血,問道:“到底是誰於的?你知道什麼?”
孟帥跟着問了一句,道:“你當時是怎麼處理的?發現什麼了沒有?”
小倩道:“當時我嚇傻了,什麼也不知道,就是抱着姑娘不住的叫她,後來過了很久,我才清醒過來,想出去叫人,在外面找了一圈人,一個人都沒有。整個西偏殿沒有人,出了宮之後,整個東宮也沒有人。”
孟帥算算時間,封印大會的前奏是一早就舉行了,如果今天她起得晚了,那麼人都去太極殿,東宮沒有人也是尋常事。當下突然問道:“你抓住張姑娘搖動的時候,可記得她身子是熱的麼?”
小倩道:“是冷的,已經硬了,我抓住她搖動,她身子都不會彎。”
孟帥道:“這麼說已經去了好久了。應該是半夜就沒了。”心中苦笑,若是他當初也看些法醫的書,多幾句經典的常識,這時也能圈一個死亡時間,怎奈他又不知道有機會遇上殺人案,哪會平白記那些多餘的數字,他自己考試還掛科呢。
方輕衍這方面的常識跟孟帥差不多,道:“想必是半夜惡賊進來,將她害了。”
孟帥道:“你確定是被人殺害的麼?”他也看見了張瑤卿滿身的血跡,他第一反應也是遇害。但其實想想,卻又未必。他並沒看見兇器,張瑤卿早有咳血的毛病,病發猝死也並非不可能。
方輕衍道:“自然是遇害,她胸口有很深的傷口。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傷的。你可以看看,若是能認出兇器就好辦了。那麼……你還發現什麼線索了麼?”最後一句話是問小倩的。
小倩搖頭,道:“我曾經聽說書的說那些公案書,有的聰明人一看死人的地方就能看出兇手是誰,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孟帥問道:“你說移動過她的身子,那她原來躺在那兒?”
小倩指着牀道:“在那裡,姑娘半靠在牀上,身在倒在被褥裡,腳還在地下。”
孟帥和方輕衍同時來到牀邊,果然見凌亂的被褥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跡,血跡散亂,顯然張瑤卿死的時候並不安詳。
查看了許久,孟帥並沒看出什麼線索,關於偵查探案,他本來就是個棒槌,不可能看了幾本小說就真的變成福爾摩斯,弄了半天,不得要領。方輕衍其實和他一樣毫無收穫,只是他不肯死心,還在牀上看來看去。
無奈之下,孟帥翻回頭去,看張瑤卿的屍身。這一回倒是有些名堂……張瑤卿的傷口從頸上到胸口,有長長的一道,深可見骨,傷口薄而外翻,內斷面卻很是光滑,不是一般的兇器能造成的。
這是……
孟帥抱着張瑤卿的屍首,臉色變了幾變,方輕衍追問道:“你發現什麼了
孟帥沉吟了一下,道:“小倩,你說你沒發現異常?那你去太極殿幹什麼?還鬧出這麼一場戲來。拿着張姑娘的遺物去參加鬥印大會,有什麼意義?固然你替羣玉堂保住了一個名額,但那有什麼用呢?倘若羣玉堂真的是重傷昏迷,需要一點時間修養,你這一去就立下功勞。可是她已經沒了,永遠也用不上這個名額了,就算闖過了第一輪,又有何益呢?你是怎麼考慮的?”
方輕衍聽得有理,不由升起一絲疑竇,看向小倩。
小倩咬了咬牙,道:“我去那裡,一來是去找何公子,因爲他是姑娘相信的人,我想找他爲姑娘收殮。還有就是……是想給姑娘報仇,找出她的仇人。
方輕衍吃了一驚,孟帥道:“原來如此,可是你要怎麼找?”
小倩道:“我盡我所能。我想,殺害姑娘的,一定是那些參加比賽的封印師之一。”
方輕衍動容道:“你怎麼能肯定?”
小倩道:“姑娘平時一心都在封印上,人也很好,從來沒和別人結仇,爲什麼會被人殺害?我想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封印大會。這個大會特別重要,姑娘也很緊張,其他人就不用說了。他們必定是嫉妒姑娘的才華,害怕她搶走第一,這才下毒手害她。”
方輕衍點頭,道:“也有道理——不,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我們這些弟子何嘗不是互相堤防,恨不得找機會吃了對手。只是升土大會好歹還有好幾個名額,封印大會卻只有一個,阿瑤出色,背景又薄弱,引人起了歹意。”
小倩道:“我還有一個證明。”說着走到桌子前面,指着案頭道:“這裡原本放了一個盒子,現在已經沒有了。那裡面的東西或許就是姑娘被殺的直接原因。”
方輕衍驚道:“莫非就是……阿瑤千辛萬苦研究出來的封印?”
小倩點頭,道:“是的。姑娘對這個封印一直很得意,昨天晚上還摸着盒子跟我說,這裡面的東西不出世則已,一出世必定震驚四座,第一手到擒來。可是今天早上卻沒有了,一定是被兇手拿走了。”
方輕衍低低道:“謀財害命,殺人奪印——可惡”他暴怒起來,狠狠地捶着牀板,怒喝道:“竟然有這麼卑鄙的人我若不將他碎屍萬段,枉自爲人
孟帥道:“那麼,你認定了兇手的範圍,要怎麼找出兇手來呢?”
小倩道:“我想,兇手殺了姑娘,心裡也會心虛。我拿着姑娘的東西出現,暗示姑娘並沒有死,只是身受重傷,那人一定會露出破綻。因此我說出羣玉堂的時候,眼睛一直往過關的那些人面上看,要看看到底是誰。”
方輕衍道:“你看出是誰了?”
小倩道:“沒有。他們一個個神色都不自然,可是若說誰特別奇怪,好像也沒有。我看了半天,覺得這個也像,那個也像。後來就亂了。”
方輕衍長嘆一口氣,道:“那也難爲你。”察言觀色也是一項技能,同樣需要經驗,這小姑娘夠聰明的了,想法很好,但是因爲能力不足,執行力不夠
倘若她早把這個想法告訴方輕衍,方輕衍冷眼旁觀,或許能看出些門道,但是現在場景過去,讓他靠回憶想起誰最可疑,那也是強人所難。
孟帥在旁邊問道:“看不出來,你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小倩道:“我本來想這招會靈的,如果不靈,就知道用第二招……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