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駐地的院子中央,在早晨尼諾焚化了老羅爾斯的腐屍之後,便留下了一大塊焦黑的痕跡。現在,這片焦土上,又被鋪上了一些薄草墊,五具同老羅爾斯一樣悽慘的屍體,胡亂堆放在這些草墊上。
“他們幾個是什麼時候死去的?”尼諾朝周圍的商隊成員們發問。
“你們走了之後不久,他們忽然渾身打抖起來,接着吼叫着說口渴,於是就有人從水井裡面打來了一桶井水,他們五個抱着木桶,猛喝了一些井水,然後渾身就變成了青綠色,慘嚎了一陣子後,就死了。”
“喝了井水?”尼諾點點頭,“帶我去看看那口井。”
“就是走廊檐下的那口井。”商隊的人指向院子側面的迴廊,迴廊中央圍着一口水井,看來很有些年代了,壘砌井臺的磚石顯得有些殘破。
“邊上那個水桶裡,還有他們喝剩下的井水。”
尼諾走到井邊上,低頭看着還剩下小半清水的褐色木桶,伸出一根手指,浸入水中,一縷淡淡的綠色光芒,融入水裡。過了一小會,尼諾輕輕的搖了一下頭,轉身走到井邊,揮手從深井底部扯出一道細細水流,在空中盤旋着,銀色的魔法紋線從尼諾的眼瞳中延伸出來,在這水流中蜿蜒,可清澈的水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這井水是安全的,可以放心飲用。”尼諾對圍觀的人們說到。
雖然周圍商隊的人們都輕輕的點了點頭,可每個人的眼中,分明流露出不信任的神色來。
“有什麼發現嗎,尼諾先生?”治安官裡德詢問到。
“目前還沒發現任何確實的線索,但這五個人和老羅爾斯一樣,肯定不是死於瘟疫。”
“那他們爲什麼會突然死掉?肯定是因爲你的那些雨水,就是那些雨水殺死了他們!”一個女子忽然從人羣衝擠出來,她滿臉都是淚痕,似乎想撲過去抓住尼諾的衣領,可衝到面前,卻又膽怯了。她只能無助的抱着自己的手臂,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看着尼諾的眼神,卻越來越怨恨,“那些金幣給你們!你們全都拿走吧,再多的錢也換不來特里奇的命,你們纔是兇手,是你們幾個殺死了羅爾斯先生和特里奇。”
“你是誰?”安德魯攔在尼諾的面前,瞪視着這個女子。
“那邊躺着我的丈夫!”這女子的淚水如雨一般的滾滾落下,“他們私自賣掉那些雨水,而且沒有把金幣交給你們是不對,可也不是要因此喪命!你們知道那些水根本不能治癒瘟疫,卻不告訴他們,讓他們被那麼多石碑城的人唾罵,然後就這麼一下子全都死掉了,肯定是你們心懷怨恨,在那些水中施加了邪惡的詛咒!特里奇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們這麼狠,乾脆把我也殺了吧!”
這女子說到這裡,便哽咽住了喉嚨,她眼中佈滿了血絲,整個臉頰卻變得煞白,忽然狀如瘋狂般的張開手指,尖叫了一聲,就朝尼諾猛撲過去。
“走開,你這個瘋子!”安德魯怒喝了一聲,輕輕揮動手臂,這女子撞在他的前臂上,身體一彈,便朝後跌坐在地面上。可她撕號着,竟然從地上飛快的彈跳起來,轉身對準了迴廊一側的立柱,就要用自己的頭頂去撞擊那根岩石圓柱。
黃色和淡紫色的魔法光芒,纏住了這癲狂的女子,她眼中的怨毒火焰,激烈掙扎着,卻最終還是熄滅了。貝希娜一把扶住她癱倒的身體,輕輕放在迴廊邊。
尼諾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環視着周圍的商隊成員,從每一個人眼中,都流露着不一樣的情緒,有的是懼怕,有
的是疑惑,有的躲躲閃閃,還有許多人,都投射來憤怒的視線。
德雷斯抱着手臂,冷冷的盯着人羣,臉上滿是嘲諷的表情。安德魯、貝希娜和派隆不知所措的看着尼諾。
“各位覺得,是我們,還有那些雨水,害死了這幾位嗎?”
人羣中沒有人出聲迴應,也沒有人點頭,或者搖頭。
“埃利斯先生,也覺得是我們害死了這些人嗎?”尼諾轉身看着商隊首領埃利斯,發出了同樣的詢問。
微胖的中年商人畏縮的擡頭看了一眼尼諾,嘴脣顫動了一下,輕輕說道:“不,我的確看見尼諾先生挽救了那些可能被瘟疫感染的傭兵,還有剛纔在治安司……”
“可你認爲,那些都是假象,傭兵也或許根本沒有被感染,那些跟隨沙匪的平民也許過幾天還是會死去,那個治安司裡的男孩也是這樣,這種瘟疫,連聖光神殿的大祭司都無能爲力,怎麼肯能被我這個不起眼魔法師治癒?如果那些雨水真的有效,老羅爾斯他們絕對不可能這樣死去,所以那些可以治療疫病的雨水,根本就是我編造出來的,欺騙你們的一個謊言,是這樣嗎?”尼諾的眼神,像一把鋒利的刀刃,透過埃利斯的眼睛,直刺進他的心底深處。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埃利斯慌亂的搖動手掌。
“也許我觸怒了瘟疫之神,於是降下了懲罰,老羅爾斯他們幾個代替了我們,被司掌瘟疫和死亡的神祗遷怒,死得無比悽慘。如果沒有我們,他們就不會死,如果我們還跟商隊在一起,就會有更多的人莫名其妙的死去。只要我們離開,就不會有更多的人死掉。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吧!”尼諾沒有理會埃利斯的辯解,他的眼神轉動,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孔,凡是被他注視的人,都怯懦的低下了頭。
尼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看着牆角邊,那一堆被砸成碎片的石壇,還有院子裡面到處散落的,被憤怒的平民投擲進來的雜物。
“好吧,我們會帶着厄運離開。”尼諾轉過頭,看着一旁的治安官裡德,“治安官大人,是否有膽量收留我們幾個呢?”
“我非常榮幸!”裡德偷瞄了一眼安德魯王子,恭恭敬敬的行禮說道,“這裡的人死因非常蹊蹺,肯定隱藏着某種陰謀,我必須對這整個商隊進行詳細的排查和問詢,找出那些製造慘劇,心懷詭譎的兇犯!裡德不希望諸位大人被這些愚昧的平民打擾,影響了旅行的心情,所以邀請諸位與我同行,城主大人一定會隆重歡迎各位光臨石碑城的。”
安德魯王子微微一笑,拍了拍裡德的肩膀,頓時治安官感到受寵若驚。
“在我們離開之後,派三十人來這個院落日夜值守,任何人不得離開或者進入院子,一切貿易活動也是被禁止的,清查每個人的身份和來歷,直到確認兇犯,如有反抗,立即拘捕!”治安官裡德高高的挺着胸膛,威嚴的朝隨從們發令。
如同一盆冰水潑下,商隊的人們發出了一片驚恐的呼喊,這等於是把他們囚禁在了這個小小的院子裡面。其實絕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曾經沾染了瘟疫者血液的傭兵,是相信尼諾他們的,只是那些來自其他人的荒謬推論,使這些人有了一絲不確定。
畢竟在死亡的恐懼震懾下,任何臆想都是無數倍放大的。
從人羣中吃力的擠出一個小女孩,朝艾琳踉踉蹌蹌的跑來,一隻手抓住艾琳的長袍,另一隻手環抱住了貝希娜的腿。
“是薩娜,薩娜也要跟我們一起走嗎?”貝希娜笑嘻嘻的
抱起小女孩,拿出一塊糖果塞進薩娜的手心裡。
小姑娘把糖塊放進嘴裡,眉花眼笑的不停點頭。
“你們這是在用糖果誘騙小女孩。”安德魯歪着嘴,看着一旁忙着逗弄小薩娜的貝希娜和艾琳。
“薩娜是她自己跑出來要跟我們一起走的。而且,你就算給她再多的糖,她也不會理你的。”艾琳朝安德魯做了一個鬼臉。
“問詢和排查就不必了,裡德大人。”尼諾朝治安官說道:“您如果有閒餘的人手,就派幾位在附近守望幾天,沒事固然最好,但如果還有人離奇死亡,便可通知我們一聲。我們不逗留在這裡,想必大家就不會遷怒於我們的。但是畢竟一路同行而來,如果有困難的話,我還是願意爲諸位出力。”
“那就按照您的意思辦,尼諾先生。”裡德點點頭。
“尼諾先生、德雷斯先生,我們真的沒有那些意思,一路上的相處非常愉快,所是希望您還是能留下來。”埃利斯走近來,還想試圖辯解或者挽留幾句。
“或許您本人不至於,但每個人的心態是不同的,到達石碑城之後,我們的任務也完成了,離開也是理所應當的。”尼諾搖動手掌,不讓埃利斯接着說下去,“我可不希望身後佈滿了猜忌和怨恨的視線,那會讓人寢食難安。”
在人們複雜的眼神注視中,尼諾和德雷斯他們一行人,隨着治安官裡德,離開了商隊駐地。之後負責護送商隊的傭兵首領,帶着剩餘的傭兵們,在結算了護送任務賞金後,也離開了駐地。整個院落忽然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剩下五具腐爛的屍體,在院子中央發出惡臭,顯得一片淒涼和恐怖。
“尼諾導師,您不覺得,那六個人死得非常蹊蹺嗎?”安德魯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同尼諾交談,“我們這樣離開,不是更加無法查明這些人的死因了?”
“用腳趾頭也能猜得出,那幾個人肯定是被人故意殺死的。”德雷斯在邊上冷冷的插入了談話,“死的全部都是昨天出售雨水的人,所有殺死他們的人,就是針對這件事情來的。雨水是尼諾和艾琳製造的,如果是因爲這些水而殺人,那麼我們離開,殺人者就會跟着我們走,這樣商隊中就不會繼續有人被殺。若果不是因爲這些水,而是由於其他的什麼仇怨,我們也可以不用介入其中。”
“兩位導師,殺人者會不會是奧古斯教派的人?”沉默的派隆也加入了談話。
“我也有這種猜想。”安德魯點點頭說道。“在我們到來之前,只有這個教派能夠治癒瘟疫,這使得無數人成爲奧古斯教派的狂信徒,而我們的出現,動搖了這個優勢,所以他們有清除我們的理由。老羅爾斯的錯誤,更加使得他們佔據了優勢,一連串類似疫病的死亡者,讓平民們認爲,我們不僅不能治癒其他人的疫病,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這樣的話,我們就會被當做騙子。”
“我很高興你能明白這一點,安德魯。”尼諾笑着點點頭,“與某個具有強大實力的傳奇強者相比,一個廣泛人羣的言論和思維所產生出來的力量,甚至要可怕得多。當你懂得利用這種力量,你就懂得了支配和統治國家的一個訣竅。雖然現在這種力量,被我們未知的敵對者控制着,並且正用來對付我們,但是等到明天早上,那些藥丸被確認爲有效之後,這種力量就會反過來掌握在我們手中,成爲我們還擊的鋒利武器。”
最近幾天單位事情比較多,經常出差,更新稍慢,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