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會來的。
艾白清晨起牀, 室內的陽光正好,她請了一天的假,不用去上班。
衣櫃裡是精美的衣物, 她挑了件白色的大衣, 不施脂粉, 乾淨又清爽。
買了一把滿天星, 她就像一個赴情人約會的少女。
林山, 今天是林山的生日。
郊區,黑色的墓地瀰漫着霧氣,一片死的寂靜, 她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最後終於沒了力氣, 狼狽的蹲在路邊。
壓抑的哭聲從她的口中逸出, 絲絲扣心, 她悲傷地不可自抑。
爲什麼路的盡頭不能有一個鮮活的你,爲什麼面對的只能是那冰冷的碑石?
沒有答案, 老天爺不會給你答案,因爲她早已千百遍的問過。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一個她,孱弱的身軀,雪白的一團。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整理好心情, 重新上着階梯。
黑色的大理石, 她細細地撫着他的名字, “林山!”她輕念, 只有這個時候, 她覺得自己是完全屬於他的,無論是心還是身。
“我最近交了朋友, 有三個,溫情,王美珊,任曉,她們都對我很好。”
“我最近看到林伯母了,她還是那麼漂亮,原諒我不能替你照顧她。”
“我最近遇到了我們以前的同學,原總城。他現在竟然是我好姐妹的男朋友,你說是不是很有緣?
“我還看到了一個和你很像的人,不過我知道他不是你,我是不會把他當成你的,你放心。”
……
“我很想你,一直。”她抱着石碑,最後說。
石碑很涼,她的臉貼着,眼淚又流下來。
林山,我們之間,連一個擁抱都這樣難。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她會在投胎時和他做一對連體嬰兒,一起生,一起死。
一輩子擁抱,一輩子屬於彼此。
他們都是純潔的,都是熱烈的,都是相愛的。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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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來的時候,她已經哭倒在墓前。
林母招呼司機把她送上醫院,醫生給她打了點滴。
過了許久,艾白醒了,林母哭着去握她的手。
“是我誤會你了,是我誤會你了。”她連連這樣說。
艾白剛哭乾的眼睛又流下淚來,“伯母,你千萬別這麼說,我確實是對不起林山,你沒錯,我就是……”
她說不出口了。
林母緊緊地拽着她,“我知道你有苦衷,林鈞那小子從小就一肚子壞水,你是被逼的也不奇怪,你跟伯母說,伯母能替你做主。”
艾白搖着頭,不做聲,只一個勁地哭。
“你是不是怕他?”林母問,“現在他在公司獨大,林老爺子一走,他們父子肯定也是要把我這個外姓人趕走的。
林母淚水漣漣,好不悽哀。
艾白回握住她,安慰說,“不會的,林鈞沒理由這麼做的。”
“你向着他?”林母怔住。
她趕緊搖頭,“沒有,我沒有!”
林母抓住她的肩膀,正視着她,“那……伯母求你個事好不好?”
她的眼光突然變得狠辣,艾白不敢點頭,直覺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林老爺子身體已經不行了,他有公司32%的股份,他已經跟我說了,以前要給林山的那一半轉給我,另一半給林鈞。”
“可是林鈞這幾年在公司已經收購了10%,而我孃家恰巧也有8%,只要你拿到他的股東名單,我就有把握說服他們把股票賣給我。”
“到時候贏了林鈞,你也就自由了。”
她這樣對艾白說。
自由,她默唸。手無意識地抓着被單,這是她掙扎時的習慣動作。
她從來沒想過要這樣贏他!
“你忘了林山了嗎?這林氏本來就該是林山的!”林母擡起她的頭,不允許她逃避。
她的表情柔弱,溼發貼着臉頰,完全是惹人憐愛的模樣。
“林山在世的時候每天都和你呆在一起,你們一起做作業,一起上學放學,他什麼都讓給你,一點苦也捨不得你吃……”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痛苦的捂着耳朵,又要把頭縮進膝蓋裡。
林母不讓,小小的病室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今天是林山的生日,你真的不能爲他做點什麼嗎?”林母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瞬間竟像老了十歲。
片刻,她突然蹦起來去拿牀頭櫃白瓷缸裡的醫用剪刀,艾白嚇了一大跳,起身去按她的手。
被她搶了先。
“今天你不答應伯母,伯母也沒什麼活着的意義了。”
“你跟了林鈞那麼久難道還不瞭解他嗎?他一心就想給他生母出口氣,一旦公司全權是他的,他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奪我的股權,趕我出林家,你真的忍心看伯母到這個地步嗎?”
“我不是想要林氏,我也不會經商,到時候經營權還是他的,我只是要保住我在林家的地位,伯母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要做下堂妻,伯母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艾白順着牀沿倒下去,眼睛垂着,看不出情緒,其實已經是敗勢。片刻擡起頭,聲音啞然,“只要偷來股東名單就可以了嗎?”
林母驚喜地說,“你同意了?”
寒冬的天氣即使陽光普照依然不見回溫,外面的樹木徒剩枝椏,只有枯黃的樹葉在風中飄搖。
她點頭,恍覺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待林母走後,她一個人留在病房,終於大聲慟哭出來。
就讓這次的背叛成爲我們的分水嶺,我不會再爲自己的心動痛苦,你也不必鎖着我互相折磨。
我們會是路人,我們都會解脫,我們都會幸福。
只是希望,當你知曉這一切時,不要太難過。
因爲我不值得,不值得你難過。
她下了決定,哭聲卻更加響天動地,從病房裡傳出來,即使在走廊的盡頭都能隱約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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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
屋子裡沒有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來。
也是累極,她直接爬上牀就要睡覺。
睡得沒一會,迷迷糊糊有人在喊她,她睜開眼,林鈞在牀頭俯看着她。
“起來吃飯了。”他拍着她的臉蛋說,見她已經醒來遂出去等她。
她勉力爬起來,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溼的,膩膩的,很不好受,也不知是淚還是汗。
而他竟也沒有問。
艾白坐着,沒有辦法移動分毫,她的胃空落落的,墜墜的疼,可是她不敢出去。
她知道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應該沒有辣食,因爲他知道她餓了一天的胃受不了。也許還是一碗清水面,他們之間最溫馨的聯繫就是它,每次她吃着的時候他都靜靜地注視着她,她從來沒有擡頭看過他的眼睛,潛意識裡原來她是怕着的。
不要對她這麼好,千萬不要。
她怕她會下不來手,她怕她會永遠在這畸形的關係裡沉淪,她更怕……她會對不起林山……
林鈞又進來了,在門口立着,也不靠近,她不敢擡頭,只聽到他說,“我現在就走,飯菜在桌上,你多少吃一點。”
屏息聽着他的腳步遠去,每一下都是走在她心上。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她的心也隨之落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