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已是夜裡十點,衆人紛紛回家,荀牧也給祁淵送到了家門口,擺擺手讓他早點歇息,便又開車走了。
祁淵並沒有上樓,微醺的他,帶着三分醉意遊走在樓下的街道上,他已經好久沒好好逛過了,今兒心血來潮,就忽然想逛一逛。
但涼風一吹,他隱約感到太陽穴微微跳動,腦殼一陣陣漲疼,有些難受,便也沒了興致,上樓睡覺了。
次日他醒了個大早,又是週末,左右無事,便在家裡打了一天遊戲,到傍晚時分纔再次出門,又閒逛了起來。
自從三個月前,擺攤經濟忽然復甦,或者說上頭忽然放開了對擺攤經濟的限制並反過來鼓勵擺攤經濟之後,許多城市忽然就都熱鬧了起來。
不過也只是最初期罷了,擺攤經濟崛起只是個僞命題,鼓勵擺攤的根本在於儘量恢復經濟,儘量求穩。
因爲一場變故,對經濟的打擊比許多人感受到預料中的還要大許多,太弱人失業了,也有許多應屆畢業生找不到工作,城市邊緣化的人數越來越多,比例越來越大,他們的生存就成了相當關鍵的問題。
當這部分人的比例相對小的時候,他們的訴求是小衆訴求,他們的問題也只是小問題,在某些人看來,創衛、創文明、市容市貌、秩序等更加關鍵。
而此時,小問題成了大問題,那麼解決他們的訴求,就比創衛什麼的要來的更加重要了。
一切其實都是取捨,不管作何選擇都很難十全十美,很多時候只能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就如取締小攤販,難免失去些許活力,少了一些熱鬧,讓許多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讓許多人的生活成本、經營成本驟增,但卻換來了對大部分人而言都有好處的穩定、整潔、安全與秩序。
而鼓勵擺攤,固然可以減輕這部分人的壓力,相對充分的競爭或許也能一定程度上壓低商品的價格另許多人生活壓力驟減,購置一些生活必需品也都方便了許多出門下樓即可得……
但流動性過強的商販與逛街的消費者也勢必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扒竊乃至更嚴重的暴力犯罪事件發案率上升,如商品的質量難以保證等。
不管如何選,都有好處也都有壞處,都有得利者,也有損失者。損失者不甘心罵兩句都是正常,但很多既得利者跟着逼逼叨吐槽,未免就有些愚蠢了。
當然也有折中的兩全其美的方案,但需消耗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就太多了,在被管理者人數太多,管理者人數太少的情況下,也會產生新的問題和新的麻煩,一刀切,也就成了本能的選擇方案。
祁淵本人還算客觀冷靜,能夠勉強維持理智去看待這些問題,對於小攤小販也並不排斥,與絕大多數人一樣,有時感慨它的便利,有時也難免吐槽假貨多或者過於擁擠吵鬧的,但基本都只在一瞬間,很快能冷靜下來。
更何況三個月時間過去,擺攤的人數比起當初也少了許多,畢竟擺攤雖然門檻低,但也不是誰來都行的。
總會有人黯然離場。
開始時往上還盛傳各種段子,諸如在網絡平臺上進貨,利用七天無理由退款規避風險,甚至以信用“財產”付貨款以免佔用本就拮据的現金等。
還真有人覺得有道理跑去試了,結果大多都比較悽慘。
這麼多年過去,網絡平臺上很多商品的價格早就不比線下優惠多少了,即使有許多看上去非常便宜的,也比批發進貨要貴,也就喪失了價格優勢,硬要維持價格優勢的話甚至可能會虧本,即使不虧賺的那點錢也太少太少。
何況退貨也是要郵費的,贈送運費險的商品並不多,而且很難抵平郵費,而自購運費險的話,隨着退貨頻率加大,運費險價格也會增高。
也有人走網上批發平臺,比如世界工廠、夭六巴巴等,但網上批發商城不一定支持無理由退款,還有起批件數限制。
所以又有許多投機分子黯然離場。
做生意依靠的東西有許多,僅有腦洞,僅靠抖機靈,遠遠不夠,真正的賺錢經,也不會有幾個人廣而告之。
擺攤經濟這陣風,不足以把豬給吹上天去。
是以比起三個月前,擺攤的人已經少了許多。
但依舊熱鬧。
其中各類美食攤佔據半壁江山,又以快炒和燒烤居多,是以馬路上煙霧繚繞,一眼看去朦朦朧朧,各種味道夾雜在一塊兒,還挺香的。
嗯,美食類小攤不允許直接在居民區內、居民樓下襬設,以免油煙對居民造成太大的影響,同時也不允許佔道經營,所以大多數都選擇聚集在馬路邊人行道上。
祁淵現在完全沒胃口,所以對這些美食攤也完全沒興趣。
反倒是那些賣小玩意兒的攤子,他不時會駐足瞧兩眼,有些東西乍一看還挺有意思,也有許多確實是剛需值得一買。
比如豆瓣高評分電影日曆,比如隱約帶有蒙娜麗莎的微笑圖案的蒼蠅拍,比如一次性膠片相機,比如類似瑞士軍刀的多功能手機殼,比如哈利波特的小魔杖,比如口袋工作組合套,比如變形金剛筆,比如空氣沙、口袋野餐帶等。
有的相當實用,有的中看不中用,祁淵買過不少,部分能讓他驚喜,但新鮮勁兒很快也就過去,更多的卻直接就是交了智商稅。
但也有一些確實使用的,比如開瓶蓋神器,好用到哭。
剛需品就更多了,如居家穿的短褲、拖鞋,賊便宜的襪子等。
可今天祁淵並不想買東西——先前逛街也只是行色匆匆的買了需要的東西就走,而今天他想好好的、安安靜靜的逛一逛,享受一小段時間的慢節奏的生活。
喧喧囂囂,停停走走,不自覺的,祁淵臉上就掛起了微笑。
走着走着,他忽然聽到幾聲尖叫,職業習慣讓他瞬間心中一緊,猛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瞧見個三十歲出頭的女子從不遠處的一間棋牌室中衝了出來,一邊跑一邊放聲尖叫,嚷嚷着殺人了之類的話。
祁淵趕忙往棋牌室跑去,同時掏出手機迅速報警,並大聲嚷嚷着表明了身份。
衝進棋牌室中,隱約聽見某個隔間內傳來微弱的哀嚎,他立刻左右掃視了幾眼,見周圍已經圍起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棋牌室裡還站着幾個男女,低着頭目光躲閃,不敢直視祁淵,心裡便大概有了數,隨後迅速往隔間走過去。
隔間門竟然還被鎖上了,打不開,他趕緊回過神,冷冷的說道:“鑰匙!拿出來!”
“沒……沒有鑰匙啊警官。”有個中年男子趕緊說道。
“沒鑰匙?開什麼玩笑!”祁淵挑眉,聲音拔高了幾分:“老實點趕緊把鑰匙交出來!耽誤救人,你們這是謀殺!”
“真的沒鑰匙啊,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這門忽然就被關上了,我們剛剛也試着開過,打不開,也沒找到鑰匙。”那個中年男子立刻解釋。
祁淵眉心一擰,哼了一聲,又說:“來兩個人跟我一塊把門撞開!”
那中年男子立刻上前,跟着祁淵一塊後退兩步,用力撞門。
一邊撞,祁淵一邊掏出手機打了急救電話,三言兩語說清楚狀況,便繼續撞門。
這門的質量並不怎麼樣,幾下就被撞開了,緊跟着祁淵就看到一名二十出頭的女子躺在地上,張大了嘴,嘴裡冒着白煙,還能聞到明顯的焦臭味。
這會兒她已經失去意識,一動不動了,祁淵趕忙上前,發現她瞳孔也已渙散,已是凶多吉少。
祁淵輕嘆口氣,再仔細看,就見她衣衫不整,領口也被扯破,脖頸、胸口處還有多道撓痕,抓的很深,破了皮,鮮血滲出了一片。
她手上、臉上也有不少燒傷痕,頭髮缺了好幾塊,許多髮絲不是被燒了,就是蜷縮着糊到成一片片。她身上、頭髮上和地面還有許多碳灰。
更仔細的瞧瞧,女子面色潮紅,焦臭味之下,還能聞到股酒精味。
“怎麼回事?”祁淵沉着臉問道。
幾人面面廝覷,卻沒人回答。
在祁淵的目光之下,先前那中年男子終於站了出來說:“我們真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啊,剛剛客人還在這人打牌呢,忽然聽到這個房間裡傳出慘叫,跟着又是一陣咚咚咚的聲音。
我正打算去看看怎麼回事,忽然有人嚷嚷說殺人了,許多客人嚇的立刻站起來往外邊跑,這裡直接亂成一團,麻將桌都被推到了兩張,緊跟着警官你就過來了。真的是,跑就跑,掀什麼桌子嘛……”
祁淵皺眉,左右瞧了瞧。
這個隔間還挺大的,擺了三張桌子,兩張是麻將桌,還有一張多功能棋牌桌,並沒有窗,靠着三個排氣扇通風,其實存在着不小的消防安全隱患。
裡頭還有一間廁所,祁淵又走進來瞧了眼,發現廁所當中有個窗戶,以百葉簾遮擋,此刻百葉簾亂成一團糟,窗戶大開着,窗臺上能發現幾枚殘缺的淺淺的鞋印,方向正好相反。
換句話說現場並非密室,但除卻門外也只有這麼一處離開的通道,按常規說嫌疑人就是從這兒走的——除非他作案時經過精妙的佈置,在棋牌室中人聽到動靜的時候就已經裡去了。
但這顯然不可能,受害者身上有明顯搏鬥痕跡,而且聽那中年男子說門是忽然被關上的,因此當時作案人肯定留在現場,引起騷亂之後才急忙離開。
而從鞋印也可以看出,作案人進出現場恐怕都是通過翻窗。當然也有可能是出去後又故意爬上窗臺踩了一腳製造些假痕跡迷惑警方,雖然可能性並不大但祁淵也不會輕易排除。
到底怎麼回事,專業痕檢過來一查,做個鞋印分離和覆蓋分析之類的就知道了。
此外祁淵肚子裡還有許多問題,他便一個個問:“有人認識受害人嗎?”
“認識認識,是老吳的女兒,叫吳慧文,今年剛畢業。”還是那個中年男人開口:“老吳就是我的合夥人,咱倆同開的棋牌室,我出六成,他出四成。另外慧文跟我兒子處,已經在談婚論嫁了,我也把她當兒媳婦看。
下午大概四五點吧,慧文跌跌撞撞的走進棋牌室,顯然喝高了,進來就叫爸,但老吳不在啊他前天就回老家了,我問她怎麼了,怎麼喝這麼多,她也不說,我沒辦法就給她倒了杯熱水,又扶着她進這個房間裡休息着。”
頓了頓,他再次重複、強調着說:“之後就是這樣了,忽然聽到慘叫和一些其他動靜,有人嚷嚷殺人,然後警官你來了。”
祁淵又接着問:“你扶她進來的時候,門沒關吧?”
“沒呢,裡頭不通風,那會兒店裡人也少不太吵,我就沒關門,我也好時不時的去照顧照顧她,我還給我兒子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把慧文帶回家去休息,棋牌室不好睡嘛,也沒張牀什麼的只能擺幾張椅子讓她躺着。”
祁淵在心裡仔細過了一遍他說的話,隨後繼續問:“期間有人來過這個隔間嗎?”
“沒有,沒看到,然後門忽然就關了,我還以爲是風吹的呢。”
“行,我知道了。”祁淵微微眯眼,又看了這男人兩眼,將他模樣給記了下來,並將他視作重要嫌疑人,需要重點排查。
原因很簡單,他回話的時候說死者是他兒媳婦,同時言語間有意無意的透露出自己對死者的關心,但祁淵光速趕到現場之後所看到的他的表現……
反正祁淵沒有看出多少關心來,開始時反倒有些躲閃,聽到慘叫後的反應也太過冷漠。
就連撞門都要祁淵開口,急救電話也不知道打,之前聽到動靜也就呆愣愣的杵在那兒,說找了鑰匙但沒找到然後就無作爲了……
而且看他的表現也不像是慌了神或者嚇懵了的模樣。
祁淵自然而然的對他產生一定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