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了一下思緒,擡頭與王后四目相對,冷靜地問道:“王后怎知我是一個人?”郭將軍擔心她的安危,必定是將他們的遭遇稟告國主,便匆匆出來接她的。所以,若是王后之前不再這大殿上,那是從哪裡得到柳氏回不來的消息呢?
國主面不改色,只是一雙深邃的眼眸微微轉收縮了一下,隨後不動聲色地瞥了一側的王后一眼。
王后雖未捕捉到國主掃過來的目光,卻也心虛地慌了一下心神,但她很快恢復淡定從容的微笑,說:“這不是過來的路上聽別人議論的麼?”
“公子長途跋涉地回來,想必也累了吧?”不等衆人有所疑問,王后馬上轉移話題說,“既然芙蓉殿不合適,不如南風公子且到本宮的牡丹殿休息,隨後再給你找合適的宮殿?”
她是有多想不讓我住芙蓉殿呀!南風心想,可是我要怎樣拒絕呢?
她低頭思索,跟剛纔質問王后的態度截然相反,但在別人看來,她這個樣子委屈極了。
大殿上的官員開始交頭接耳,然而國主沒等他們開始上奏,便說:“我兒歸來途中歷經兇險,又遭逢喪母之痛,牡丹殿向來熱鬧,不適於修養,還是先到太后哪兒去吧。”
“那……”王后微一錯愕,復而笑道,“妾這就送公子到孝馨殿去。”
南風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就在衆人納悶時,她卻慢慢開口說:“我還有話要說。”
王后微一皺眉,但看到國主沉默應允,咂咂嘴便將不滿忍了下來。
南風咬咬牙關,終於雙膝跪了下去。
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是會顛覆在場所有人的認知的,尤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國主,所以爲了小命,她暫且選擇識時務一次。
就在衆人納悶,剛纔新見國主,她都未曾下跪,爲何此時突然跪下時,她卻伸手扯下粗布頭巾,一頭烏黑大燈秀髮頃刻從頭頂散落下來。
在場的人見狀,不免暗暗吃驚: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的,若是個女孩子,日後定會是個美人胚子,只是這眉宇間的神色也太倔強了些。
“我是女兒家,並不是你們所說的什麼公子!至於爲何世人皆以爲我是男兒郎,母親爲何要爲我撒這個彌天大謊,我也不清楚原因。”南風一口氣把話說完,才猛然一下心慌起來,但她仍是面不改色,一臉坦誠。
在那個時空的三十二年裡,她作爲女人活得太艱難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總是爲身邊的男人付出,爲他們而活,唯獨沒有爲自己。所以,不管是在那個時空,還是如今這裡,她都不想繼續當女人了!
可是,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不該有的秘密,她也不該揹負下去。與其提心吊膽地過一輩子,小心地提防着將來被別人識破,還不如自己早些交代。
如今,她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剛又經歷了喪母之痛,國主再怎麼不近人情,也總不至於將此事怪罪於一個初次見面就如此坦誠的孩子吧?大不了以後冷落了她,甚至削去她的身份,將她貶爲平民,也總不至於落得欺君罔上的殺頭罪名。可是,若是等她成年了再叫人捅破,怕是就再難得到“我也並不知情”的寬容了。別人會訓斥她爲何回來這麼久都不說……若是屆時再有小人借題發揮,那她真是跳下黃河都洗不清,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大殿之上,國主的臉色慢慢地陰沉下來,深黑眸子裡的奕奕神采不知何時已消散不見,只是深沉的面容依然表現得很平靜,讓人看不出悲喜。
而一側的王后震驚過後,忽然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
“以女子假扮公子,大興國的賤婢還真是詭計多端啊!”王后笑道,“可惜了,死在了半道上,不然君上這後宮,豈不是要被她攪得天翻地覆!”
哎哎,最主要是,她的兒子還是正兒八經的長公子啊!
大殿上的羣臣也跟着竊竊私語起來。
南風狠狠地瞪了完全不懂得收斂的王后一眼。她如今能爲去了的人做的,也只有這樣了。因爲此時的她完全沒有能力與這大殿上的任何人抗衡。
看着南風竊竊私語的羣臣,小心地議論幾句之後,有幾個位列於前的官員偷偷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國主,發現國主陰沉着臉,仍是一言不發的樣子,便輕咳兩聲,讓衆人都安靜下來。
羣臣安奈着心裡的震驚和疑問,低埋着頭,生怕一不小心當出頭鳥惹怒君威,成了君上出氣筒。
南風卻擡頭,直視國主。
只是國主久久不開口,她便忍不住想起自己在另外一個時空沒有倚仗,繼而想到在這裡仍是沒有,一陣酸楚委屈便如同狂風暴雨般涌上心頭,嗆得她鼻子一酸,碩大的淚珠子就從她的眼眸中簌簌地掉落下來。
“現在死無對證,誰知道你這孩子有沒有參與其中呢?”王后卻不嫌事大,斜眼瞧着她,譏誚地說道,“說不定,你這國主血脈的事情都是假的呢!”
“王后,慎言!”國主終於開口,警告了王后一句。
王后神色一頓,立馬收斂回臉上恣意的笑容,只是片刻,她略轉動小心思,又口無遮攔地說道:“妾也是爲國主考慮呀。您看,男女身份這種尚且可以查證之事,都能有假,這血脈之事無從查證,就更不好說了!”
南風心裡咯噔一下,心說完了,這時空,雖說沒個DNA鑑定技術證明她是個冒牌貨,但也沒有什麼靠譜的辦法可以證明她是國主的血脈呀!也不知道那不科學的滴血認親法興起了沒,可靠不?
她一邊無辜地掉着眼淚,一邊亂七八糟地想着,忽然聽到撲通一聲,回頭卻看到郭將軍跪倒在地,將額頭扣在地上,說:“稟國主,公子……噢不,公主,確實是臣從大興國的興都接回來的,夫人也示出了國主所說的玉佩。”
噢,還好還好,居然還有信物爲證。
國主的視線在他身上定格兩秒,再次看向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