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星稀,霽柯與沈寅告別了左丞相,二人走在夜晚冷清的左府小路上,陰風陣陣地令沈寅不自覺地朝霽柯靠了靠。
“沈小寅,你怕黑?”
“霽小柯,我不怕!”
“那離我遠點,熱。”
“……”
霽柯看了嘴角抽的他一眼,挑了挑眉問:“你,不回府裡去看看?”
“去哪,我媳婦在這。”沈寅翹起嘴角,沒好氣看他。
霽柯似已習慣他的不正經,繼續她的疑問:“難道你不擔心太君,還有胤如君?”
沈寅搖着扇子,“呵”一聲,“怕什麼,府裡有太君和那些人精家老在,胤皇如果沒有失心瘋,斷不會來找沈家那羣最難搞又瑕疵必報老奸商們的麻煩。”
“如君呢。”
“不有紅塵,況且……”
“且何?”
“至於如君,更不用我們操心。自從他進了皇城,這城裡有幾位能撼動皇基的老臣都在好好盯着他呢,不然你以爲你那風一吹就要倒的宅子還能好好的在那端着。除此,還有一位胤皇絕不敢輕舉妄動的人,也在一直看着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白兔”。”
“那人是誰?”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沈寅湊過臉去,霽柯伸手拍開!
“你……打我!”
霽柯:“拍蚊子。”
沈寅:“……”
片刻,霽柯與怨念的沈寅分別回到各自房內去,霽柯點了燈的剎那,燈繼而又滅了。
風吹的門嗒嗒……黑暗的屋內,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半明半暗。
身後一個腳步聲逐漸走過來,很輕,輕得無法聽見。
只見來人黑衣蒙面,左手還拿着一把匕首。一眨眼間,那把匕首已:抵在霽柯的背後,冷刺。
“你是誰?”低沉的聲音,來自身後,是個男人。
劍眉下一雙凌霸的眼睛,看着身前的女人,充滿了生冷的理智與冷靜。
“你又是誰?”她一笑且淡地說,好似與老友,捉迷藏。
身後的他皺了皺眉頭,匕首便她肉身刺了刺,但未深入下去:“交出真正的藏圖!我可放你一條生路。”
霽柯眼眸朝後轉了轉,不急不緩地陳述:“我不會給你的。”
身後那雙鷹眸猛然一亮,他被杜雲煙擺了一道後很震怒,而那女人竟然……以爲那圖又要費盡心力去花時間去尋,沒想到利用那個女人的死,找出她的同夥。
他伸手扼住住她的手腕,轉過她的身子。
沒料到,她將他臉上的面罩一把扯掉。
雖然光很弱,但霽柯看到這張熟悉而俊美面容,微微驚了驚:“是你?”不對,不是他,他們,是兩個人。
麒凌看着這個膽大妄爲的女人!自己又幾時見過她!
雖然他不欺負女人,可是涉及到藏圖,她便是與國的敵人。
伸手,寒匕鋒利地便朝霽柯刺過來。
霽柯蹬着凳子一下子靈活地跳起,從他的頭頂翻過去。
麒凌轉身,霽柯朝他邪魅地勾了勾脣。
印着月光,她敏捷地翻過窗外。
麒凌怔了一下,皺起眉頭,趕忙跟着她也翻出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打更的小哥打着哈欠說着,突見月光上兩道“鬼影”飄過……立即他嚇得雙腿發軟,扔了鑼,大叫“鬼啊,鬼啊……!”地迴盪。
*
這兩人,你跑,我追。從華燈星火的城內,追跑到城外荒涼亂葬崗。
夜風吹草動,清清幽幽嗚。
任憑一個大活人,走到這裡,都有幾分膽怯。麒凌腳步謹慎地走着,臉色倒是處驚不變,視線尋着黑暗中,方纔那個輕功竟高他許多的神秘女子。原本以爲她和杜雲煙一樣,只是個弱女子,可是他似乎遠遠低估了她!
麒凌身後百米後,霽柯站在不遠處,看了看他那謹慎的身影,轉身朝後走去。
她腳步依舊不急不躁地,走着走着,來到一處墳頭。
那墳頭不高地連樁木都傾斜地寒磣,前醉臥着一個人,蓬頭垢面,藍衣污濁。
霽柯是不用睡覺的,他這師兄自也是,他們長生門中的人,大多數情況是無法入睡的,也不允許。
前些日子夜深,放心不下他,城內城外,她幾乎掘地三尺地去尋,終於在前兩日尋到了。只不過她未告訴任何人。
因爲他是師兄,是家人,是她對師傅,對長生門的責任,是她今後百年千年甚至萬年都會一起長世的手足。
蹲下身,霽柯的手指輕輕地剝開他的發,嘆一聲,化在風中。
一雙眼睛,將他原本的清澈美好,緊緊閉着,皆因一個愛仇恨甚過愛他許多的女子。
她喚了聲:“二師兄……”
迴應她的是無聲,她自顧自地說着,知道他聽得到:“逃避,只會讓痛苦更痛苦,苦澀更苦澀。”
她淡淡地敘述着:”杜雲煙已經死了,你起來吧,結束了。”
他的眼睛一下睜開,通紅地緊緊地盯着她。
她看着他,不動地清靜。
看着他眼底涌動的複雜,看着那麻木後的波濤洶涌,看着他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衣領,用她所未見過陌生的眼神,仇人般地看她,顫抖:“你說什麼!”
“我說,她死了。”
藍子期一把將霽柯推開,“你胡說什麼!滾!立馬給我滾!”
霽柯被推不惱,爬起來,看着把她當陌生人看的“手足”。
站起來,她有些嘲笑,不知是對自己,還是他:“子期師兄,你在我的記憶裡,曾是個讓人仰望的仙人,但如今爲了一段感情,我有些不認得你,你又可還記得自己?”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不也是。”
“也許我沒資格,但從一段感情外去看另一段感情,我還是比你看得且清些。即使失了些記憶,但不會丟了心如此不作爲地活着。”
霽柯的眼睛裡,慢慢地呈現一團火。
藍子期眸一陣顫動,他了解她不是一個會拿他開玩笑的人。
“她……死了?”
“死了。”
腳步踉蹌幾步,藍子期大腦一片空白,轉身匆匆欲離。走了幾步,他轉身藍霽柯:“帶我見她。”
“我燒了。”
“什麼?”
“我,燒,了,她!”
霽柯一字一頓地看着藍子期眼睛說完,藍子期頓覺得他整個世界黑塌。
*
次日,黎明破曉的晨光一縷縷灑在這片葬地上,走了一夜,仿若被迷君住的麒凌從一座墳前醒來。
迷濛中,他好像見到一個飄着的身影,一瞬間驚醒。
當他看到自己所在地時,有點驚嚇這屍骸和亂墳間荒涼。
麒凌起身欲離開這讓他寒毛豎起的地方,但他的視線卻依然沒有停止搜尋一切可疑的人,以及想他爲何在此……直到他看到許多破碎的酒罈子,走過去。
一堆破碎的酒罈子間有着幾塊撕碎的藍布和裙衫……關於昨夜他夜刺左府的事,回到他的記憶裡,他猛然望向身後方纔那“女飄”離去的地方,目光頓深了深。
一大早起來,用黃紙包着酥油茶餅,哼着小曲去找霽柯吃早飯的沈寅,正見她從門外走到洗衣房。
霽柯剛進門,就被一隻手擋住,轉身見是沈寅。
“去哪了?什麼時辰了?出去也不知給我報備一下?!”
霽柯看了看他伸出來的爪子,接過他手裡散發着香味的酥油茶餅,“你每天不用去幹活的?”
“你不要每次都這麼若無其事地轉移我的話題,我也是有脾氣的!”
“呵……”霽柯低頭笑了。
沈寅看她身上的衣物間殘破中還有泥土,一看就是揹着他幹什麼勾當去,本火已上來!可被她這麼一笑,火奇怪地消了一大半。
她擡頭對着日光眯了眯眼,繼而彎了一抹澈美的淺笑,日光在她的臉上流連,整個人不知道是在光圈住了她,讓她那麼耀眼,還是,她本身就是那晨光。
沈寅看得出神,若有筆墨,很想畫下這幅畫來。
她一聲道:“阿寅,走,我們去騎馬。”
聽出來,她今日心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