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良國一個半月了,今時今日李月只要一回想起那時抓着一個小泥人沖天大喊的自己,就覺得很丟人:口口聲聲一個無神論者,整天不是拿着佛像傻等就是腦袋淋雨淋到短路了想要跳崖死回去……所以泥衣化願那件事之後,李月再也沒有嘗試過任何不靠譜的反穿越實驗。
其實,李月現在還是很想家,但她已淡定了許多,也慢慢接受了“穿越”這個事實——每次想到這兩個字,她都以那天泥衣寺和尚的贈語勉勵自己:
“冥冥中皆有定數,世上生來,可看作是一段安排,也許施主遠比所知的自己能看到的,更爲廣闊。”
……
這天下午,李月跟着喜子娘坐趕牛叔的牛車去汴河城裡送喜子娘剛代手修好的衣服。牛車繞到一個後巷裡的一座石牆後門前,喜子娘和李月下車,趕牛叔坐在牛車上,在門外等。
李月跟着喜子娘拿着布包進了後門,經過一條桐油小道,又經過幾顆楊柳樹的小徑,來到一個視野開闊的大庭院中。這庭院風格古樸素雅,院四周花草點綴,院中央擁着一個青綠水池,裡面養着幾條魚;院周圍是一座L型的雙層樓閣,仰頭望去,閣樓上一個個樓廊前窗外,都擺放着一些花卉。
李月忍不住欣賞起來。
閣樓上有一個小姑娘隔着一扇窗俯看到她們,便穿過樓廊走下樓來。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身繡着小花的衣裙,胭脂裝粉十分鮮豔,笑起來親切可人:
“喜大娘,你來啦!”
隨後小姑娘打量了一下一身奇裝異服的李月,然後一邊接過喜子娘手上的布包,一邊用清亮的聲音歡喜道:
“這就是‘穿月’那個李姐姐?在這能見到真是稀罕事!在這等一會!”
李月不太理解地回以微笑時,小姑娘已經轉身歡快地又回到樓上去了。
李月好奇地問喜子娘:“她幹什麼去?”
喜子娘答:“她給她家姐姐看過衣服,就會下來給咱們賞錢,拿了錢咱們就可以走了。”
一聽“姐姐”,李月更好奇了:“姐姐?這是誰家?這院子比傻大娘幫工那個張大人家還講究。”
喜子娘聽得突然大笑開來:“哈哈講究那是當然,這可是青樓。”
“青樓?”李月有點傻眼,“傳說中的青樓?“
“‘傳說中的’……?“喜子娘疑惑地看着李月,這可是她第一次見到李月這麼大反應。
李月重新開始審視這個地方:不會錯的,這地方就是穿越小說里人氣第二高的“旅遊景點”:傳說中的,青樓!而且說到青樓的話,就一定會在穿越小說裡出現老鴇或者花魁之類的……
——“什麼傳說中的青樓,你們在說什麼?“
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曼妙聲音。
李月和喜子娘轉過身時,只見到眼前一個紅衣美人:高盤髮髻,頭戴玉簪,項環銀鏈,絲袍裹身,香脂豔粉,重點是身後還跟着兩個長相討喜的小姑娘。
喜子娘一見那美人,立刻歡喜:“是花魁姐姐!俺們在這邊等着修衣服的賞錢呢。“
一聽“花魁“兩個字,李月立時忍不住笑了:”還真會出現個花魁啊……“
花魁看了眼李月,然後目光抖轉熟識,憑地說了一句:
“你一定就是李月!最近城裡城外的大名人!百聞不如一見!去樓上喝口茶吧!”
……
一個二樓的寬敞大房間裡,李月和喜子娘坐在一張大方桌
前。喜子娘尷尬地和周圍坐坐站站的十幾個姑娘姐姐的面面相覷,李月倒是還好,因爲她已經漸漸被圍觀習慣了。
李月和喜子娘一時無話,爲了化解這沉默的尷尬,李月拿起眼前茶杯,舉杯就喝——
——“你要不要來做女支女?”
——“咳!”
李月被花魁這句話嚇得差點被這口茶嗆死:“抱歉……抱歉……咳咳咳……”
花魁打量了一下坐着的李月,說:“嗯……就是太瘦了……沒什麼賣相……李月,李月,名字也平凡了。”
花魁又期待地問道:“李月姑娘,你可會琴棋書畫?”
李月生硬地搖頭。
花魁又問:“那你會詩詞歌賦吧?”
李月遲疑了一下。
花魁不放棄地追問:“是會麼?念一首來?”
李月放下杯子,想了一下,然後快速地揹着: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衆人和花魁聽完,都是興趣缺缺。
花魁失望地評論了句:“嗯……也就那樣吧,不搭不調的。”
花魁又問:“那你舞藝如何?”
李月起身,在衆人面前乾巴巴地後退了兩步到寬闊些的地方,然後又幹巴巴地開始雙手向上,然後雙手平舉,然後屈膝蹲下——做起廣播體操。
整個過程裡,李月面無表情,動作生硬。
衆人忍着看完全套廣播體操時,有幾個人幾乎昏昏欲睡。
花魁眉頭一皺,連連搖頭,這次連評論都省了,直接又問:“那你嗓子怎樣?會唱什麼曲子?”
“這個我會!”李月聽了,突然一改前面面無表情,整個人都精神了些。
李月喝了口茶,桌前立起,一邊點着頭投入地數節拍,一邊在一片期待的圍觀中一面走調一面“唱”起來:
“你是我心中,yo!
最美的雲彩,yeah!
斟滿美酒讓你留下來,hey!留下來!
永遠都唱着哦哦哦
最炫的名族風呃呃呃,
哦哦哦!
耶耶耶!
副歌這裡我要再唱一遍!”
……
她興奮地唱着,唱着,全情投入,直到她最後唱罷全曲停下來再去看衆人時,發現所有人都早已呆掉了,而一旁的喜子娘直勾勾盯着她,都忘了一直提着茶壺倒水,早已倒了一桌子水。
……
和喜子娘踏出青樓的後門時,李月才終於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
喜子娘見了,問李月:“月姑娘,在笑啥?”
“我在想,在我老家那邊的千八百年前,青樓本來是給皇帝住的地方。”李月隨便找個答案敷衍了。
“真有意思。”喜子娘也笑了。
牛車漸行漸遠,,李月搖搖晃晃地坐在牛車上,看青樓的閣樓也越來越縮小在視線裡。喜子娘見了,便說道:
“這青樓裡,客人大都是些文人官貴,平常人哪能這麼多悠閒錢,喝杯茶吃個酒聽個歌唱個曲找人說說話陪陪自己還要花這許多錢……平常人只這樣遠遠看着就差不多了。”
李月聽了,說:“我以爲青樓會更香豔華麗些。”
喜子娘嘆氣了:“哎,可惜不管怎麼華麗,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或顛沛被害,這青樓絕不是個姑娘該呆的地方……“喜子娘突然慈祥地撫了一下李月的頭,笑得眼睛都彎了,”剛纔花
魁請咱們進去喝茶時,俺就知道多半是這種事,也不知道要怎麼拒絕……還是你行,那詩是故意亂唸的吧?“
“嗯。”李月點了點頭。
“俺和你也接觸一段日子了,雖然你人前話不多,但是和俺們熟了之後,說話做事就能感覺出一些,你這個孩子還是想法挺多的。故意亂背詩,故意亂唱不在調上,還故意手腳僵了似的跳舞。“
被喜子娘這樣誇着,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是片刻後,李月突然收回了笑容,側望着喜子娘認真地說:
“大娘,我歌是認真唱的。“
……
傍晚,喜子娘和李月回到了河坑村。
他們一到傻子孃家門外,就都愣住了:
傻子孃家門外,拴着八匹高頭大白馬,大門旁還停着一輛四匹馬拉的高棚珠簾馬車,馬車旁還有兩個全身銀亮鐵甲裝備的高大士兵在看守。
三人面面相覷地一直走進傻子孃家裡,才發現,原來院子裡早就圍滿了全村的男女老少。
一進屋,李月就見到屋裡有很多人:迎面的小桌前坐着一個帶着銀白紅纓頭盔的官兵,官兵對面恭敬地站着村長、傻子娘和傻子,官兵身後則站着五個精神抖擻、身穿銀甲腰佩精刀的威武士兵。
見到李月,衆人都轉過頭來——這齊刷刷的目光,讓李月頓時緊張起來。
坐着的官兵起身走到李月面前,打量了一下李月。
李月也同時在打量面前的官兵,不管怎麼看,這官兵的全身裝備都價值不菲……李月想,這些人絕對不是一般守城官兵,就連李月曾經覺得很有派頭的大城市西雙城的守城士兵,簡直都比不上他們這幾個官兵的一半氣派。
“閣下就是‘穿月‘之女李月?“
……閣下?
李月自從到這裡,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稱呼。
李月遲疑地點了下頭。
官兵突然從一個士兵手上黃布盤中拿過一個亮黃的真絲綢卷,忽然一展開,李月倒吸一口冷氣:這一坨明黃的絹綢書卷不就是傳說中的……
“李月下跪接旨!“
突來一聲大喝,衆人全都應聲跪下,李月嚇了一跳,也跟着跪了下去。
官兵一本正經聲音洪亮地宣道:
“帝詔曰示,大良北暨府西林江郡西雙縣汴河鎮河坑村,天運乾坤,福延尚方,驚宇神蹟,‘穿月‘之女李月,呈盛名降,實乃天佑之神象。特禮尚而請穿月神女,得天子召,以慰天地,火神之母,永世福澤!“
“李月謝旨!“頭頂的官兵提醒道。
“是!“李月就好像在課堂裡突然被老師點名一樣,想都不想都跟着念,“——謝旨!“
官兵去扶李月:“閣下請起。“
李月起身後,其他村民也跟着起身。
官兵將聖旨捲起交到李月手上後,面色稍舒地抱拳對李月說道:
“在下大良國都城宮廷禁衛營都尉——田名義,這次奉陛下之諭來迎接和保護閣下進宮覲見的。“
……
……
……出現了!
李月聽到這些之後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變得緊張和不安:不會錯的,接下來就是穿越小說里人氣第一高的“旅遊景點”,也是各種豔遇的高發地段,更是反派眼神陰謀家和影后級女配角們的大本營和修羅場——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