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蕭牆!
……
葉臻抽出一張面紙遞給燕楊:“嗯?你說什麼?”
燕楊低頭接過,臉紅得像只熟蝦:“……我……老師……”
“什麼?” 葉臻柔聲說:“你大聲點。”
燕楊揉着鼻子,囁囁:“我……像是喜歡上……”
“再大聲點兒。” 葉臻親切鼓勵。
燕楊鼓足勇氣擡頭,一看葉臻的臉色立刻改口:“對不起師公我錯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葉臻如長者般和藹地拍拍他的肩:“雖然我不清楚你犯了什麼錯——你聲音太小了——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燕楊抱起面紙盒一溜煙躲進衛生間。
葉臻慢慢跟上去,替手忙腳亂的他擰開水龍頭:“激情像是甜酒,愛情卻五味呈雜。”
燕楊從水池裡擡起頭來。
葉臻把毛巾遞給他:“因爲愛情是何等的寂寞……從前有個貴公子,什麼都有了,卻仍是不快樂,說,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這個人盛年而逝,說到底不過傷情二字。人啊,若是真懂得愛了,怕是也備受煎熬得不敢愛了。”
“師公也寂寞?” 燕楊問。
葉臻笑笑,指指牆上掛鐘:“走吧,快趕不上校車了。”
燕楊步下幾層樓梯,又回頭看他,只覺得那樣的人竟然眼中也會有一閃而逝的落寞,原來只是平時掩飾得太好。他靠在門口,衝自己微微一笑,笑容冷清而傷感。
燕楊咬咬牙,暗暗嘆口氣,快步離去。
他實在走得太快了,完全沒看到智慧(?)的黃鐘大呂在葉臻背後咣咣地敲:
故勝而有五,
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
識衆寡之用者勝!
上下同欲者勝!
以虞待不虞者勝!
將能而君不御者勝!
——孫子兵法!
葉老師又笑了,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
“弱小,太弱小了……” 光輝燦爛順風順水佔據道德制高點貫徹理性精英意志二十九年的某人一臉惋惜地帶上門,然後奸笑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陶可繼續翻身,蹬被子,呢喃問:“……幾點了?”
葉臻呼啦撲上牀,抱着他滾啊滾:“小陶可~~~小陶可~~~”
陶可皺着眉頭哼哼:“幹什麼啊……”
葉臻把下巴輕輕架在他頭頂上:“世界真是太純潔了。”
陶可迷濛着:“嗯~~是純潔,好純潔。”
葉臻笑眯眯湊到他耳邊:“喂,陶可。”
“……嗯?”
“你今天沒課麼?”
陶可猛然睜開雙眼:“啊啊啊啊啊~~~~~~表!表!”
葉臻把手腕湊到他眼前:“喏!”
“啊啊啊啊~~~~~!!燕楊!燕楊!”
“人家走了。”
“好沒良心!竟然不等我!看我怎麼收拾他!” 陶可手忙腳亂地穿衣服,連滾帶爬衝去洗漱,又火急火燎出了門,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和葉臻說。
看着他一團亂麻地離開,把甩到客廳的拖鞋放回玄關,苦笑嘆到:“寂寞啊,寂寞啊。” ◆tt kan ◆¢ o
他趴在陽臺上看那個奔跑的單薄背影,撐着下巴輕輕罵:“笨蛋!”
笨蛋!
原來愛一個人,竟然如聖經所說——那門是窄的,那路是長的。
不過,到底最傻的是你,還是我?
電話響了起來,葉臻跑回去接,他靜靜聽了半天,最後笑着說:“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
掛完電話他撓撓頭,一個人半仰在沙發上抽菸,又泡了杯咖啡邊曬太陽邊喝完,穿衣服時摸到兩張別人送的省昆戲票,便一個人跑去聽了。
卻是好一場風光旖旎。
只可惜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崑劇沒落已久,唯留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花部一統天下,雅部一陣廝殺,寡不敵衆,含恨而去,又何嘗不寂寞。
葉老師很感慨。
小尼姑咿咿呀呀地唱:“小尼姑年方二八,被師父削去了頭髮,每日裡,在佛殿上燒香換水……”
葉老師突然眼鏡高光一閃,紅茶潑了一手。
“糟了,” 他說:“我今天也有課……”
小尼姑唱:“……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葉老師一口氣喝完茶,裝作自己根本沒想起來,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跟着哼:“且顧眼下……”
一個大二學生,只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他能鼓搗出什麼像樣的論文來?全班不給你抄成一樣的就不錯了。
但儘管如此,陶可還是從這批論文中發現了亮點。
“同學們寫得還算認真。”他說:“現在請論文得滿分的同學到操場上跑二十圈,記住下回不要抄我的。”
學生鬨堂大笑,人人都十三點兮兮問:“誰啊?誰啊?”
有個男生笑嘻嘻站起來,也不害臊:“老師,現在是十一月底了。”
陶可點點頭:“我知道。”
“冷空氣南下了。”
“我知道。”
“外面風挺大。”
“知道。”
“那我能不能只跑十圈?” 男生挺諂媚的模樣。
陶可也冷笑了:“行,可以,但剩下的十圈要全班一起跑。”
“啊!” 學生驚叫:“老師你又來這一套了!”
陶可呵呵笑:“連坐,明白嗎?封建皇朝陰暗文化的一部分。”
“老師你是社會主義的苗吧!”
陶可沒有理他們,第一是下課鈴響了,他要趕車;第二是安小佳竟然在教室門口探頭探腦。
“咦?你怎麼來了?” 陶可問他。
“幫老爺子代幾節實驗課,順便把上回借的書還給小曹。” 安小佳說:“陶小可挺不錯啊,上課還有模有樣的。”
陶可推他一把:“去你的。”
就是這麼一次看似毫無營養普普通通的會面,卻造成了一場開拓性的歷史性的紀念碑式的緋聞。
首先發現的是胖子。
他對着電腦“哦哦哦哦~~”暴吼了一分鐘,然後幾乎把安小佳的電話打爆。
安小佳不耐煩地說:“幹嗎啦?我在喂貓。”
胖子抱着話筒獅吼:“安小佳!快回來!快回來啊!!”
“幹嗎啊?”
“不要問!快回來!!還有!” 胖子說:“如果現在碰到陶可,趕快逃!!拼命逃!!往死裡逃!!”
安小佳丈二和尚地回去,被胖子一把拖進屋裡。
胖子關了燈,壓低了聲音神神叨叨說:“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要冷靜,冷靜。”
“什麼啊?”
胖子不說話,卻點開了學校BBS,安小佳心不在焉看去,眼睛立刻瞪得脫窗。
“萌~~~~~~~我萌鳥!!!!!!本校第一可愛女王小受受!!!!!啊啊倫家不能說他的名字,但是親們都知道啦!肯定知道啦!!!!就是他啦!!(配圖)啊啊啊啊啊~~~~~看那小臉看那小腰看他笑起來那誘惑啊!!!(配圖)倫家不行鳥!!激萌~~~~~~!!!
(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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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旁邊就是他的忠犬攻啦!!!(配圖)氣氛真是太好鳥~~~~~撲倒!!!!撲倒~!!!!萌死我鳥~~~~~~~~~看!抱抱鳥!(配圖)受受害羞鳥!(配圖)哇哇!!受受生氣鳥!!!(配圖)愛的一擊~~~~~~哦哦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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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這是啥?” 安小佳問。
胖子說:“好高深的學術問題,這是什麼呢?我點開這個版塊它就置頂着。”
安小佳指着那女王受問:“這是陶可吧?”
“目測,是。”
安小佳指着忠犬攻問:“這是我?”
“特徵方面看,是。”
安小佳終於忍無可忍,跳起來咆哮:“老子怎麼就是忠犬攻啦!!誰他媽這麼找掐啊!老子怎麼看也是一強攻吧!!”
胖子把一週份的晚報捲成桶狀,把安小佳抽到牆上。
“安小佳,” 胖子維持着全壘打姿勢冷峻地說:“問題的焦點不在你是什麼攻上。”
安小佳從牆上滑下來,乖乖坐到電腦面前,問:“怎麼辦?”
胖子說:“我先給版主施加壓力讓他儘快刪貼,然後查查到底是誰發的,唉唉,不知是哪家小女孩子。你去把陶可那屋的網線剪了。他雖然這幾天不住這兒,但時常回來,你可得幹得利索點,務必模仿耗子齒痕。”
安小佳揣上剪刀:“好辦。”
胖子說:“不好辦!很不好辦啊!!”
安小佳疑惑地盯着他,突然像被雷劈中般,全身一激靈,臉色煞白。
“陶可看見了頂多發通火鬧幾天,但是!”胖子飄渺的聲音從雲邊傳來,在安小佳耳邊嗡嗡作響:“還有葉老師……葉老師……葉老師……葉老師……葉老師……”
小尼姑又唱了:“……就死在閻王殿前,由他把那碓來舂,鋸來解,磨來挨,放在油鍋裡去炸。由他……”
安小佳問:“葉老師家的網線在哪裡?”
安小佳問:“葉老師辦公室也通了網?”
安小佳問:“我現在去買火車票,最遠能逃到哪裡?”
“哦?哦?”葉老師悠閒地說:“很有詩意嘛。”
門鈴丁冬響,葉臻笑眯眯跑去開門:“陶可!陶可!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
門外站着的卻是安小佳,揹着一把笤帚。
安小佳呵呵笑:“葉老師,最近身體好嗎?”
葉臻點點頭:“累您掛念,忠犬攻閣下。”
安小佳猛地一跌:這傢伙還是知道了!
“老師!” 安小佳突然撲倒在葉臻腳邊:“我是來負荊請罪的!!”
葉臻攤手:“我沒有在意啊。”
“不!老師啊啊~~~” 安小佳扒着門框,哭天喊地:“我只是去找他說句話而已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班女生隨身帶照相機而且還不閃光的我只是摟着他脖子說話而已我平時就這麼和哥們說話的誰知她們怎麼會那麼想呢陶可只是像平常一樣揍我而已怎麼看也不是打情罵俏老師我冤枉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爲地天也你錯堪愚賢枉做天請老師爲我做主啊啊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
“不!我要說!” 安小佳涕淚橫流:“老師清如水明如鏡您不能讓小生做了屈死的鬼啊!”
葉臻嘆口氣,把他身上的笤帚抽出來往後扔:“剛纔你還不至於死,現在卻非死不可了。”
“沒錯,” 陶可黑着臉,高擎着塑料笤帚站在他身後,冷冷地說。
……
安小佳的靈魂在飄升前問:“那句話是誰說的來着?‘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小尼姑,你怎麼不唱了?
“念幾聲南無佛,哆咀哆,薩嘛呵的般若波羅,念幾聲彌陀……娑婆呵,噯!叫,叫一聲,沒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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