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只有無話,忽然發覺趙壘可能還是因爲一直有這麼個大公司做背景,所以人性的某些醜陋面他可能連見識的機會都沒有,因爲利益驅使,最醜陋的人到他面前時也會嚴嚴實實地僞裝起來。戲演上一次或許還不會相信,但多次上演,幾年如一日,趙壘不可能不信,比如她許半夏在趙壘的眼裡可能就是隻有點聰明的熱情爽快的小羊羔,因爲她一直把這一面展示給趙壘看。如果趙壘知道了她曾經做過的所有事,他還不驚掉下顎?趙壘要做就隨他去做吧,或許伍建設還真賣他的面子也難說,畢竟趙壘的面子要比馮遇大一些。
籌錢不易,這一點許半夏早有心理準備,不過朋友們的幫忙還是讓她感受到冬日裡的溫暖。小陳把他準備買新房和裝修新房的錢都拿了出來,與錢一起來的是小陳脖子上的幾道血痕,問他他不說,不過許半夏估計那是周茜不答應把錢全拿出去,小兩口吵架抓出來的。童驍騎居然拿來了二十萬,據他說,是問姐姐借的。許半夏做服裝的舅舅深知這個外甥女冒險的性格,想借又怕,被許半夏磨到凌晨一點,才答應拿出一百五十萬,不過條件極其苛刻,利息也要得不低,許半夏當然只有硬着頭皮接受。剩下的一些,這個二十萬,那個十萬,許半夏接近的畢竟都還是些有錢的,不是太大的數目,借起來還是不難。
難得的是,趙壘拿了五十萬給她,說是他自己的積蓄,不多,或者有幫助。許半夏估計他在伍建設那裡撞了頭,不過依他的傲氣,定是打落牙往肚裡吞。
經此一役,許半夏看清很多人的嘴臉,但也認識了很多值得爲之拼命的朋友,比如馮遇、馮太太、趙壘,而小陳與童驍騎本就是過命的朋友,自不必多說。只是許半夏很不能解決的問題是,既然馮太太對她這麼不錯,以後還要不要爲馮遇的外遇打掩護?這好像有點問心有愧了。
這幾天真的像打仗一般,借錢,去銀行入賬,聯絡短駁船,聯絡鋼廠,準備贖單。幸好有高辛夷給她做司機,她離開車去辦事,小野貓就在車裡曬着太陽睡覺,她上車睡覺,小野貓就精神抖擻地給她開車,最後直把許半夏送到上海上飛機。沒想到這麼個小太妹似的人還那麼有用,不過許半夏心想,自己以前不也是那種架勢的嗎?看來劉邦朱元璋的草莽英雄故事生生不息。
既然錢已經籌齊,那也沒必要再拖到鋼廠交貨,許半夏準備與老宋討論廢鋼卸裝後,不直接進鋼廠,而是由許半夏直接接手。
老宋原本一直在犯愁,一天一個電話地打聽許半夏會不會看市場低迷,而不接那批廢鋼,到時給你玩個平地消失,任誰也找不到,那他老宋就有得受了。雖然在電話中許半夏總是樂呵呵地向他保證沒問題,絕不會失信,但老宋還是不很放心,這是上百萬的虧損啊,又不是小事,如果許半夏溜之乎也,老宋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所以每天只要接通許半夏的手機,老宋都要長喘一口氣,把一晚上積鬱的擔心放點下來。隨着船期的漸漸臨近,老宋的一顆心都已經提到嗓子眼,許半夏會不會平地消失,就看最近幾天。老宋的領導也很英明地覺察到事情的微妙,把老宋叫去好好了解了一下情況,老宋知無不言,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人心叵測,誰知道最後關頭,會不會有什麼變數呢?
所以,當許半夏電話通知老宋,她籌足貨款中午攜匯票飛過來的時候,老宋心裡真是樂開了花,第一時間先跑到他們老總辦公室去知會一聲,還被老總取笑了一下,不過老總答應晚上請客,答謝許半夏。大家都覺得這個小年輕這種時候還這麼重信用,非常難得。如許半夏所料,她或許這一筆生意會虧,甚或會虧得不小,但她與老宋公司的天線是牢牢搭上了,即使虧了,以後也大有還本的機會。她在老宋公司做實了信譽,而且是屬於烈火試真金大難見真情得來的那一種。
老宋激動得親自開車去機場接人。
許半夏又是一覺睡到底,這幾天忙得四腳朝天,好不容易安穩睡一覺,所以下了飛機後都還沒全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瞪着眼出來,沒見老宋,還是老宋上去一把拉住她。這才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哇,老宋啊,你不會是來接我的吧?我又不是拿着現金,沒事的,害你這麼遠跑一趟了。”
老宋見許半夏一點沒有居功的意思,對他還是那麼體貼尊重,心裡感到非常舒服,又見許半夏似乎睜不開眼的樣子,不由替她覺得累:“小許,這幾天跑錢的事,跑得很辛苦吧?也難爲你。”
許半夏當然就要他們知道這一點,便道:“是啊,要不是因爲春節臨近,這些錢應該不是最大問題,只是春節前夕大家都要關賬,錢都有了用途,所以最後借得出的都是個人手上的閒錢。還好,總算沒有耽誤你的大事,我真怕要是最後沒湊足那些個數,讓你在公司爲難。”一邊說一邊翻包把新開的匯票交給老宋。
老宋感激,如果許半夏只是嘴皮子說說,沒有那張匯票跟着,老宋這種久經沙場的人當然只會當耳邊風,而現在不同,現在許半夏的出現等於是救了老宋的命。老宋道:“小許,苦了你了,不過我們會記着。我們老總說今天晚上他請客,一定要與你一醉方休。”
許半夏聽了心酸地開心,這頓晚飯可是拿可能虧損的血本換來,說什麼也要吃足了。不過嘴上還是很謙遜地道:“老宋,一定又都是你幫我在你們老總面前說話,否則你們那麼大的公司,你們老總能知道我許半夏是誰啊。謝謝你,你對我那麼好,我怎麼可能叫你幫了我大忙的同時,還幫我擔風險呢?這點道理我還是懂得的,老宋你儘管放心。”
老宋貼心地道:“我放心,我一百個放心。本來我公司裡說什麼閒話的人都有,這下好了,他們最近因爲價格跌,沒一個不翻船的,只有你小許爲我長了臉。這不,這會兒大家又順風倒,說這種資金操作策略不錯,值得推廣了。小許,你這回吃虧,我們都知道,你放心,我們公司不會虧待你,開春再這麼操作幾票,你很快就會賺回來。”
許半夏忙連連點頭,道:“謝謝,謝謝老宋,有你這句話,我春節就可以過得放心了。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知道,我們做廢鋼的裡面小手腳很多的,什麼重廢裡面摻輕廢,車裡面加水等等,一噸下來,價格可以差不少。不怕你笑話,我想本來約定是在鋼廠交貨的,不如就在碼頭你們把貨交給了我如何?讓我做些手腳,也好稍微撈回一點本錢,虧也虧少一點。老宋,這是我一點小私心,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只管說,我在想,這樣其實你們也方便,省得大過年的還得飛去鋼廠看着交貨。”
老宋一邊開車,一邊笑道:“你早說,這又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大問題,何況你的錢都打過來了,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放貨?等下和我們老總吃飯時候說一聲,不會有問題。”
許半夏當然知道沒問題,但她一向認爲,做人姿態要放低,世人都追逐名利,她只要一個利就好,把名做成一頂頂的高帽子奉送給別人。所以把這種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也低姿態地以徵求意見的方式提出來,對方聽了當然被尊重的感覺有了,權威感來了,只要不是個太過輕狂的人,體恤下人的心也自然會有。這以後,他們就不會視許半夏爲威脅,只會覺得這個孩子還挺實誠,做事又明理又利落,是個可以扶持的人。有這一層微妙的情感因素襯着,許半夏就可以暗暗地快活地賺她的大利了。
老總的晚宴乏善可陳,這種省公司的老總當然不會放下架子與許半夏一醉方休,推心置腹。其場面類似中央領導接見某世界五百強企業總裁,那只是一個儀式,微笑着說的都是場面上的客套話,真正的交易都是在接待前或接待後,由具體分管人員去做。但你又不能不要這個儀式,它很重要,其中透露的意思是,許半夏被總公司認可,此人可以繼續合作,擴大合作,繼往開來。此後只要許半夏不要自毀長城,相信會長長久久地合作下去。所以晚宴結束後,老宋與許半夏都很開心,又找了個地方喝酒,這纔是推心置腹的哥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