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北虞已經去過了三次廁屋。劉婆子再沒有耐心等北虞了。劉婆子讓北虞直接便在淨桶裡,然後就鎖了門走了。
這一晚,北虞足足折騰到小半夜,幾個女孩也沒太睡好。第二日一早,當劉婆子的吆喝聲再次響起時,北虞卻沒像往常一樣起來。
劉婆子走過來,北虞躺在牀上直了直身子,聲音有些微弱,“媽媽,我是病了,我……我還想去廁屋……”
劉婆子望着北虞原本粉雕玉琢般的臉上,失了往日的光采,北虞的雙眼添了筆憔悴。劉婆子打量着北虞,“你且先躺着罷,我去告訴王媽媽。”
劉婆子轉身驅趕着向北虞張望的大妞幾個人,“走走,都在這裡瞧着什麼?沒活要做的麼?還不快去,仔細去晚了,一頓好打!”
大妞幾人走出屋子,大妞忍不住回頭望向北虞,隨後才隨着春枝和墨菲走出屋子。
北虞擡起頭,春枝穿着粉紅色外裙的背影先歡快的閃出了。
劉婆子立在王婆子身邊,王婆子用釵子剔着牙,眼睛斜向劉婆子,“真是起不來了麼?”
劉婆子確信的點着頭,“是起不來了,臉兒都瘦下去了,這一夜可見二妞也沒消停着。”
王婆子扯起衣襬擦了擦釵子,把釵子又別回到頭上,“那就好,算算時辰,那邊也差不多來人了,你去瞧瞧其他的丫頭,有沒有不安分的。”
劉婆子忙笑道,“一點口風都沒露過,哪個丫頭會知曉?只要二妞不出來,我想着,這差事就該是春枝的了。”
王婆子嘴角一牽,“該是這樣的,你再去瞧瞧那兩個丫頭,別起了些什麼歪心思。”
劉婆子答應着,出去了。
到了辰時,劉柱跑進來叫王婆子,“媽媽,林嬤嬤來了。”
王婆子忙起身,正了正自己栗色的褙子,隨着張柱出了屋子。
在門口,停着一輛馬車,馬車前立着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婦人上身穿着駝色的外衫,衫口邊繡着銀絲花邊。外罩着櫻草色盤扣褙子,下面穿着褐色的的羅裙。婦人臉盤方正,發間別着一支金絲球珠花,臉上不喜不怒。
婦人身邊隨着一個小丫頭。
王婆子一見婦人,緊走兩步,先笑起來,“嬤嬤,可把您給盼來了。”
婦人笑了一笑,話直入主題,“人可都備着呢?”
王婆子微哈着腰身,扶過婦人的手,“早備下了,只等嬤嬤您來呢,嬤嬤先隨我去我屋裡略坐坐,喝一杯我們這裡的清茶,可好?”
婦人點點頭,搭着王婆子的手進了院子裡。
在王婆子的屋裡,正座上坐着婦人,王婆子等人立在一邊。王婆子張羅過茶點後,轉身吩咐劉婆子,“把那三個丫頭帶過來罷。”
座上的婦人眉頭微微一皺,“怎麼是三個?你先前兒不是說有四個麼?王生家的,你莫要和我耍滑,好人兒留着不放出來讓我瞧。”
王婆子滿臉堆着笑,“瞧您說的,我哪裡敢,這好人兒不爭着往您那裡送,旁人家裡哪裡用得起。嬤嬤,是這樣,一個丫頭拉起了痢疾,我怕不是好病,所以不敢放她出來,若是她把病染給了嬤嬤身邊的人,那豈不是我的罪過了?”
婦人沒說話,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王婆子一見,忙叫劉婆子快去帶人來,自己則親自陪着座上的人說着閒話。
沒多一會兒,劉婆子帶着三個女孩進了來。王婆子先過來,先對三個女孩說,“還不快給嬤嬤施禮,教你們的規矩都忘了麼?”
三個女孩忙向座上的婦人施禮,婦人撩起眼皮,逐一打量着三個女孩,目光略在春枝的臉上停了一停,還是轉開了眼睛。
婦人望向王婆子,“就這三個麼?”
王婆子看出婦人對三個女孩並不滿意,王婆子忙笑着回道:“嬤嬤,現在都中的情行也就是這樣了,我這裡是頂尖兒的地方,我若是都沒有那中了嬤嬤心意兒的人,旁處就更沒有了。”
王婆子說着拉起春枝的臂膀,“嬤嬤瞧瞧,這丫頭也是這裡頂水靈的,我也教了她些規矩,女紅也是教過了的,嬤嬤帶回去直接就使也是一樣的。”
婦人皺了皺眉心,又望了望春枝,“王生家的,你即是這樣說,那便是這個丫頭罷。”婦人說完站起身來,“我這就回去稟告一聲罷
。”婦人說着,走向門口。
王婆子忙跟在婦人身後,嘴上不停着說,“嬤嬤那您慢走,春枝,你還不快扶着嬤嬤出去。”
衆人簇擁着婦人剛要走到門口,有一個人緩緩走到門口,見了婦人,來人在門口處飄飄施禮,“給嬤嬤請安。”
婦人眯了眯眼睛,望着眼前的少女,少女雖然着粗布衣衫,卻遮飾不住她天生麗質的美貌,那輕緩的聲音令人沉醉。真真是個妙人!
婦人望着北虞緩緩的朝北虞招招手,“你過來我瞧瞧。”
北虞也沒起身,“嬤嬤,因我病着不敢進屋擾了嬤嬤,只在院子裡給嬤嬤請安了。”
婦人笑了起來,“無妨,你過來罷。”
北虞這才起身走近婦人。
王婆子的心頭一緊,暗罵道,這丫頭怎麼跑出來了?不是躺着起不來了麼?王婆子心裡把劉婆子罵個底朝天。
婦人微微笑着,“你叫什麼名字?”
北虞低垂着頭,“回嬤嬤,我叫二妞。”
“多大年紀了?”
“十四。”
婦人微微一呆,“你把頭擡起來,讓我瞧一瞧。”北虞慢慢的擡起了頭,對上了面前婦人的眼睛。
婦人眼中的驚詫一閃即逝,她站起身,“王生家的,我先回去了,來這裡選丫頭的事,我還要回府裡稟告一聲,另外,這幾個丫頭你好生留着,許是管家娘子一高興就要都買了去呢,你可聽懂我的話麼?”
王婆子忙陪着笑臉,“若是那樣,是她們的造化。有勞嬤嬤回去美言幾句了。”
“有句醜話我倒要講在前頭了,若是我下次來沒見到這個丫頭子,王生家的,你可別怪我從此讓你這份生意也難做了。”
婦人的話說得極輕柔,似乎吹過耳邊的一縷風。但是王婆子卻全身一顫,擡起眼去望婦人。婦人正溫和的望着王婆子,嘴角含笑,眼中卻閃着警示的光。王婆子連忙低下頭去,口中稱“不敢”。
婦人並未說話,扶着小丫頭的手站起身,望了一眼北虞,走出門去。王婆子等人簇擁着婦人,一直把婦人送到馬車上纔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