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馬車時已是黃昏。
蘇湮嵐擡眼看向那拔地而起的城池,只覺得有一股壓抑的氛圍撲面而至。
黑森森的城壁就像是一個鐵桶把宜城圍的密不透風,本來是亮堂堂的天空去到宜城那一邊,卻是烏雲壓城,如此近距離去看宜城的天空,隱隱可見有一個怪異的旋渦在雲層之中,不時有陰冷的寒風從那裡往下刮過她的臉頰,氣溫瞬間降到了極低,彷彿步入了嚴酷的寒冬。
“阿叔,你剛剛拉馬車有沒有看到別人?”蘇湮嵐回想到剛剛的白色車馬,朝着車伕問道。
車伕迷惑不解地說:“整條路就我們的馬車,哪還有什麼別人?姑娘........你你莫不是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他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帶上了顫抖。
溫韶華沉吟道:“我和她剛剛都看到一輛白色的馬車經過,還有在唱輓歌。”
“哎呦哎呦!”
車伕一拍大腿,連聲哀嘆,“你們這次麻煩可大了,你們看到的是宜城的鬼新娘!!我勸你們還是別進去了。”
鬼新娘?
蘇湮嵐蹙起兩條柳葉眉,她記得剛剛那頂花轎,的確有幾分像是娶新娘的轎子。
但是怎麼會有人穿成那個模樣來娶人呢?
她正要繼續問那車伕鬼新娘是怎麼回事,卻發現已經不見了人。
溫韶華苦笑着說:“他聽到我們說看到那羣人,就逃掉了。”
只見剛剛的馬車不知何時已經駕駛到了幾米之外,蘇湮嵐不由失聲笑道:“膽小成這樣,還虧他是個走南闖北趕馬車的。”
溫韶華沉默了一陣,忽然抓住蘇湮嵐的手,低聲說:“阿蘇,我覺得很不對勁。”
蘇湮嵐擡眼看他,手心處有一股溫熱瀰漫開來,是溫韶華的手掌泌出了汗珠,她輕聲問道:“哪裡不對勁?”
溫韶華指向宜城敞開的大門,“你看那守門的兩個人,臉色青白髮黑,皮黃骨瘦,還有那條大街,半點人煙氣都感受不到。”
只見宜城大門處站立了兩個手持長槍的侍衛。
二人正如溫韶華所說,雙目凹陷,臉色青白,一對瞳孔沒有焦距地盯着半空,猶如兩具行屍走肉。
而門後的長街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換成是蘇城,定然是一派車水馬龍、熱鬧喧囂的場景。
這個宜城,由內到外都透着不對勁。
“我怕還有人會對你不利,剛剛那個道士二話不說就對你出手了。”
溫韶華說着,他的手把蘇湮嵐拽的更緊,他的腦海裡總是剛纔那個驚險的場景。
如果不是他動作快擋住了惡鬼,蘇湮嵐就要遭殃了。
蘇湮嵐抿脣一笑,目光放柔,就宛如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春水,“我不會有事的。而且,不是還有你會保護我嗎?”
溫韶華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堅定地說:“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而且,我還欠了你一條命呢。”
他還記得那日睜開眼時候,所看到的那一雙明亮的眸子裡溢滿了亮晶晶的水光。
就彷彿是天上的星星都落進了裡面。
蘇湮嵐撇了撇嘴,故作裝出慍怒的模樣,“你現在想和我算清楚,怕是來不及了喲。”
溫韶華抿脣微微一笑,他的瞳仁裡映出蘇湮嵐的臉龐,就像是上好質地的白瓷般白淨透亮,碰巧他們二人站在的地方正是明暗的分界處,黃昏的日光渲染着橙黃的光暈,替她凌亂的髮梢染上溫暖的顏色。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整了整發髻處的亂髮,許是剛纔馬車上弄亂的。
蘇湮嵐面露出幾絲錯愕,很快就隱沒不見。
她眼中的他卻是頭頂大半邊天的烏雲,那張細皮嫩肉的小白臉也被覆蓋上了厚重的暗沉陰影,讓本來溫潤如玉的臉龐平添幾分陰鬱寡歡,她的腦海中莫名地跳出了另一張一模一樣的人臉。
那個瘋狂偏執的夏西辭。
站在烏雲底下的溫韶華竟有幾分像夏西辭。
溫韶華並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便拉着她的手朝宜城大門走去,一邊說道:“快走吧,剛剛那車伕說了黃昏之後就要宵禁關城門。”
蘇湮嵐點了點頭,便和他並肩而行走入了宜城。
路上她暗暗觀察了溫韶華幾次,卻並沒有看到夏西辭的影子,估計是自己眼花了,蘇湮嵐在心裡鬆了口氣。
不知爲何,她總有一種直覺,夏西辭的事情並沒有結束。
宜城的大街空無一人,兩旁平樓窗戶緊閉,一路走來別說是客棧,就連菜市場也沒見到,所有的商戶都關上大門不做生意,空氣寂靜,唯有寒風吹動飄揚的店鋪簾子,整座宜城儼然是一座死城。
“韶華,我們走了那麼久都沒看到人影。”
蘇湮嵐湊到溫韶華的耳畔低聲說道。
溫韶華冷靜地分析道:“宜城本就是黃昏後宵禁,若真如那車伕所言入夜出門會死人,現在定然不會有人出現。我們要去到康南路也只有跟着路牌走了,希望能找到司家的宗祠。”
他口中的路牌便是掛在牆壁上的小黑牌子。
宜城每到一個十字路口都會有好幾個路牌貼在牆上,上面寫滿了方向和路名。
而他們要去找的康南路赫然就在前方的路牌上寫着。
溫韶華看到那路牌直對左邊小衚衕,便說道:“應該是要往左直走。”
蘇湮嵐探頭去看,只見那裡有一條幽深的羊腸衚衕延伸而去,若說外頭的天色已經算是昏暗,那衚衕便是完全陷入黑暗,儼然如一個黑洞。
詭異的是,並沒有什麼大樹遮光,那衚衕卻還是黑漆漆的不見任何光亮,地上的磚瓦都看不分明。
“韶華,我先走。”
蘇湮嵐的眼睛深處劃過一道鋒利的冷光,率先朝那衚衕邁步而去。
溫韶華緊隨其後,二人同時隱沒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這時,那些緊閉的窗戶同時打開,一張張驚惶不安的臉探了出來窺視着二人的背影,然後幾乎同時地發出了嘆氣聲。
“又要死兩個外來人了........”
“這些不知死活的,還敢去康南路。”
那些人絮絮叨叨地嘀咕了幾句後,忽有一陣狂風猛烈刮過半空,所有人都大力關緊了窗戶,就猶如是驚弓之鳥一般縮了回房中。
狂風拐了個彎兒,就像是會自動識別方向一般朝着衚衕衝撞而去,所過之處氣流撕裂,隱隱有詭異的桀桀笑聲傳出。
卻說溫韶華本來是緊隨蘇湮嵐後背,因爲二人靠的緊,他能聞到從蘇湮嵐身上飄來的陣陣清淺體香,就猶如是夏日池塘盛開的滿池粉蓮,讓他心曠神怡。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那陣陣幽香就像是勾魂奪魄一般,讓他幾乎要忘記時間。待到溫韶華醒悟過來時,才覺得自己的雙腳已經走得有些許痠痛,卻不見前方的女子停下腳步。
溫韶華連忙拍向了她的肩膀,問道:“阿蘇,我們還沒有走完嗎?這衚衕咋這麼長啊?”
前方那人徐徐轉身,聲音清媚,雖然還透着幾分稚氣未脫,卻彷彿能讓人身上的每一根筋骨都酥軟起來。
“阿蘇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