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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白日到黑日,再從黑日到白日。
等到碧海破開這結界再次找到阿驍的時候,他已然滿臉胡茬跪坐在地上守着眼前的一片灰燼。
他小心翼翼的護着,怕風吹走了,怕葉打落了,怕鳥扎濺了。
這個樣子的阿驍驚煞了碧海,“阿驍。”她緩緩開口叫他等待着他的反應。
阿驍回過頭,帶着全無生機的樣子開口問她,“你還能把孚夭變回來嗎?”
碧海頓了頓還是爲難的開口道出事實,“阿驍,孚夭只是一隻無生命的桃木枝子。我給了她命,卻不能叫她轉生,她連靈怪都不是。”
“是。”阿驍點點頭,“孚夭自己說過了。她叫我不要等了。叫我埋了她,給她一個墓。可她,可她…”
碧海也是驚詫,她詫異孚夭竟然知道自己是什麼。也心疼,心疼她。可碧海到底還是比阿驍更能認清事實,“可她連枝條都沒留下。那阿驍,我們把這些灰燼埋掉不好嗎?”
對着碧海的問話,阿驍點點頭,“好。再給她個名分,讓她做我的..”他忽覺一頓,如鯁在喉,堰塞難語。
他努力再三,終是說出來了那二字,“妻子。”
妻子。
碧海吃驚的看着眼前的阿驍。
妻子?
即使自己做了個阿驍心裡所預想的女子給他做妻子。可說到底,他們到底有沒有真的把孚夭看作是個人?她想,大抵她和筱筱也都沒真真正正把她當人看的。而阿驍,她們也以爲他也是一樣的想的,可...
沒有哪刻比現在更讓碧海覺得自己是後悔的。
阿驍他這個樣子全憑自己所賜,因爲是神祇,她給的便是神賜。而她和他,竟然都無從反駁。
阿驍一心爲自己,自己卻給了這恩將仇報的神賜嗎?
碧海知道筱筱曾說世家之門,於當家之主的妻子選擇是慎之又慎的。連筱筱自己都說她是不夠格做那程家主母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都不算的孚夭。
可明明,阿驍後來也是那麼牴觸,那般討厭孚夭,可如今…原來這...就是人所謂的口是心非…
若孚夭聽見這妻子二字,那她的笑意定會帶上她說的夫君二字是真真正正有溫度的吧。
她所等的,不就是阿驍這嘴裡的妻子二字。
“阿驍。”
“幫我,給她立個墓碑吧。”
“在哪裡?”
“她死在這裡。就在這裡,立個衣冠冢。呵。”阿驍一笑,“她連衣冠都沒留下啊。”
“阿驍。”
阿驍不再理會碧海叫他,他開始徒手扒土,他要自己親手給她立個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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шшш¸TTKΛN¸C〇 焦鴻逃跑找到傅讖告知阿驍遇到的事情,傅讖和時兒很是焦急的想要救人,只有噬兒淡淡的問焦鴻。“他們逃不掉,你又怎麼跑回來的?”
“夠了!”傅讖將焦鴻掩在身後,“不管鴻妹做什麼都有自己的理由。阿驍會出事你不能賴在她的頭上。”
“師兄。”時兒很是爲難的叫着傅讖又看着姐姐。
“大師兄,噬兒可沒有把阿驍出事賴在她頭上。更何況,碧海大神官已經去救他們了。我怎麼知道她是見到碧海之後跑回來的還是之前?若是之前?她應該回答我剛剛的問題。若是之後。她又爲何讓我們去救人?”
焦鴻牽上傅讖的手走出來看着噬兒說道,“你的眼睛看見的就一定是真的?你說這是匚境給你的。那匚境讓你看見什麼就是什麼。那些,就一定是真的嗎?你信不信我無所謂,我說要救阿驍至少現在是真的!這些話,夠嗎?!”她看看傅讖又道,“傅讖是你們的大師兄。大仙師不在你們是不是要尊重這個人,聽他的話,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不尊重他。”
“呵。”噬兒冷笑一聲,“我不尊重的不是大師兄而是你。我沒爲難你,我也只是說了實話。要不是看在你沒有再害師姐的份兒上,我現在纔是要動手解決你的。”
噬兒的話讓傅讖和時兒都嚇了一跳而出口叫了她。
“噬兒!”
“姐姐。”
“你們在這做什麼?”衆人聽見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看去竟然是碧海帶回來了阿驍。
“阿驍!阿驍你們沒事。”傅讖鬆了口氣趕緊上前,可走到阿驍面前卻見碧海一直扶着他沒有鬆開手。“怎麼了?”傅讖疑惑的問着碧海,碧海卻躊躇的不曾開口。
“沒看見阿驍身邊少了一個人嗎?”噬兒這不合時宜的話讓傅讖漸升反感,但這話也讓他忽然意識到那個一直跟在阿驍身邊喚他夫君的叫孚夭的姑娘哪裡去了?
他有些猶疑的看向碧海,碧海只是依舊緘默,但她輕輕嘆了氣點點頭又搖搖頭。
“阿驍。”傅讖輕喚着阿驍,阿驍終於有了反應,他擡起頭看着傅讖眼光又飄向到後面不遠處的焦鴻身上,“我以爲你會跑到別處去。”
這不前不後的一句話讓焦鴻心頭一驚。
可還沒有等到焦鴻回答什麼,眼前又出現了一人..哦不,是一神。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碧海,你得跟我趕緊回神域了。”桑君的出現讓大家的思緒都沒來得及思慮什麼。可碧海瞧到桑君的臉色卻並不是很好看,“你怎麼突然...出什麼事了?”
“待我們回去我細細跟你說。”他望了眼阿驍問道,“阿驍怎麼了?”他心頭一驚,“筱筱吶?”
他這話問的碧海忽然心頭一頓,是啊,筱筱呢。
碧海趕緊看向噬兒,噬兒的眼睛也霎時變了模樣。噬兒努力的在尋找,可好像找着什麼之時噬兒卻忽然痛苦的叫喊着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好痛。痛到她想把那雙匚境給她的眼睛摳出來。
“噬兒。”碧海趕緊施法阻止,而這邊顧着噬兒那邊就顧不得阿驍。碧海松開扶着阿驍的胳膊的那一刻阿驍就跌坐在了地上。
“阿驍。”傅讖趕緊上前查看着他,但阿驍似乎並無大礙,那他爲何會這般。
噬兒終於覺得沒有那麼痛了,可痛卻沒有完全消散。她冷汗淋漓嘴裡唸叨着,“我看不見,看不見尋不到,看不見師姐,找不到,找不到...”
碧海蹲在着半跪着的噬兒面前聽着她的絮絮叨叨又回頭看向桑君,“讓我找到筱筱,找到她我就回。”
桑君搖頭,“不行。”他說的很重也很吃力讓碧海十分的不解。
“爲什麼?”
“碧海,十二神殿你得去。”
碧海忽然明白了桑君的焦急。是帝。一定是帝要求他們趕緊去見他的。可她的擔憂...
她看向阿驍,“你會留山神們在這裡嗎?”
“所有神祇都得離開這裡。”桑君看了眼阿驍,“把事情處理了我們就回來。回來帶走阿驍,回來找筱筱。”
再是着急碧海也沒有辦法,必須要走。“阿驍。”碧海走到阿驍面前,“阿驍你記得等我一起回來找筱筱。”
“我們會找到師妹。”傅讖看着碧海言道,“大神官,阿驍到底怎麼了?”
“孚夭沒了。”碧海輕聲開口。可也只這一句一直沒有反應的阿驍忽然有了反應。
他盯着碧海開口,“你有辦法讓孚夭回來的。”
“阿驍。我說了很多遍了。我沒有辦法。”
“阿驍。”碧海抓住阿驍,“我馬上就回來,我回來了我們先去找筱筱。除了孚夭,還有筱筱啊。”
傅讖忙問,“筱筱爲什麼會丟?噬兒不是把筱筱藏起來了嗎?”他扭頭看向萎靡不振的噬兒,又回頭看着不似平常的阿驍,聽見身後的焦鴻開口道,“現在噬兒是不是真的可信都不清楚了吧。”
桑君忽然變出來一個錦囊。他走到阿驍身前給他放在手中。“你可以不信任何人。這裡面的東西可以助你解一時之困。等我和碧海處理完事情我們馬上回來。”他看向傅讖,“你們待着這裡哪裡也別去,等我回來。筱筱的大師兄這點囑託你應該可以辦到吧。”
“可我們要找筱筱,找我師妹!”
“傅讖。聽桑君一回,我一定儘快回來找回筱筱。她是我義妹。我說什麼都不能放任她不顧的。”
“讖哥,我們也....”
“好!我等不了太久,請大神官速回。”
“好!”
桑君和碧海離開,傅讖成了大家長模式帶着衆人依舊留守在此。噬兒眼睛的疼痛已經讓她昏迷不醒,而阿驍變得木木訥訥問什麼都不答只是喝酒看天。傅讖覺得哪怕自己沒有那般篤定的答應碧海等她,自己此刻也無法顧及找不到的筱筱。
至少他現在的直覺沒有覺得筱筱不安全,只不過是他們誰也找不到。而他和焦鴻爲筱筱占卜的卦象也皆是平安無憂的。雖然現在不能去找筱筱但他也已然沒了前幾日的焦慮了,好似自己已經適應了這亂七八糟的狀況。
可是...事情卻又糟了一步,阿驍也失蹤了。
他以爲阿驍雖然天天酗酒但至少是安安穩穩的,但阿驍卻留了書信道不要找他就沒了蹤影。這一次傅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這些天的情緒了。他扭頭看向跟在自己身邊的焦鴻問道,“阿驍到底,去哪了?”
焦鴻從來沒見過這般疾言厲色的傅讖,“你在...懷疑我什麼?”
傅讖緩緩閉上眼睛。他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對焦鴻疑慮了。
“我沒什麼都沒做。他走不走,留不留,與我無關。”焦鴻轉身離去獨留傅讖待在阿驍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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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不跟着我了。”阿驍擡頭看着頭上一片茂密的樹葉開口。
“那你可以放下你的酒了嘛?”樹蔭下離阿驍不遠的地方傳來回他的聲音。
“不能。”阿驍斬釘截鐵的回他。回罷他自己又訕訕的笑了,笑着說道,“喝着喝着說不定就成了酒仙,也挺好的~”說罷又是一口大飲,喝得急了些阿驍咳嗽了起來。
跟着的人沒有笑他也沒有寬慰他,那人靜靜的看着阿驍,看着他踉踉蹌蹌不得不在樹蔭下席地而坐。
“這番模樣對於那大樾朝的狀元爺可不成體統。”
阿驍一怔,恍惚着再看去那帶着樹蔭而來的人,問他,“你說什麼?”
“奇怪嗎?”男人回問,“奇怪我明明不該知道卻都知道了。明明不該是這幅模樣出現卻還是出現了。”說罷自己又搖搖頭,“你也許沒那麼奇怪我說的這些語無倫次的話。畢竟酒醉之人哪裡還來着清明的神志。”
阿驍看了半晌,開口叫了他的名字,“釐洛。”
“我在。”他點點頭,“我是釐洛。”他說罷沉默了半刻似有糾正道,“可我想我也是舸洛。”
阿驍努力的回想,回想他好像聽到過這個名字。
“你大抵沒那麼清楚,可我至少自己搞清楚了。”他看着阿驍,嘆了口氣開口,“孚夭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可碧海大神官說的對,你我的筱筱還在。阿驍,我來找你是想問你若能讓筱筱好活,你還要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嗎?”
“你說什麼?”酒醉的阿驍問釐洛。
“孚夭的死,還有玉佩的事情,不都是你心裡過不去的事情。你救不了心愛之人,那知己吶?你怪自己帶來了這玉,玉的事情我也解決不了。但玉佩,你自己不是也憤恨的塞到了別人的手裡。那個稽氏的皇族很是珍惜你給的雙靈玉佩。”
阿驍聽着他這話忽然狂吼道眼前之人,“你跟蹤我!”
“我只是在找你。”釐洛如實而答。“可我看到的是個自怨自艾的你。你將自己的玉佩給了那個皇族,又將筱筱的玉佩藏進衣襟。”
阿驍聽着他的說法自己卻給不了什麼說法。他猛地拿起酒壺又是一口長灌。
釐洛沒有接着戳這事,他認真的看向阿驍言道,“可有些事情,我也許有法子。”
“什麼事情?”
“她現在這樣子全是因爲我。是我爲了救她的命把身上的神力,也就是把我應該承受的責任全都給了她。可再去尋蹤,源頭都是那崖口。只要阻止了蕭圓蓮將她推下崖口,只要她的命在,我就不會與人交易拿神力換她一時的命。”
釐洛說的認真,阿驍也聽得認真。
好像本該一頭霧水的話語可阿驍卻如醍醐灌頂霎時清明瞭。
他提着酒壺站起來對看着釐洛問道,“你能做什麼?”
“回到過去抑或是將來,回到筱筱在夢境中還沒有被蕭圓蓮推下去的時候,將這一切都阻止了。”
“你要我做什麼?”
“那時候的你也沉睡着。我可以分離你的身魂將你送進那時候的身體中。我不能離開樹蔭,所以只能你去阻止將要發生的事情。”
“爲什麼離不開樹蔭?釐洛,你…”阿驍忽然想到什麼,“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呵。”釐洛一笑,“釐洛死了,舸洛把自己賣了,回來找你的,是舸洛也是釐洛,也誰都不是。別問我其他了,能救筱筱是我的夙願,亦是你一樣所求。”
“呵。”阿驍亦一笑,“你似乎找到了令我放下這酒壺的由頭。你說的對,我不能讓孚夭出了事,筱筱也出了事。能救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