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駭人的眼神,還是讓刀斧手一驚,直喘了兩下粗氣。隨後,又是怒容一起,止不住地大罵道:“你媽的!該死,真該死啊!”
一旁的幾位刀斧手見場面即將失控,趕緊拉起老爺和那個刀斧手,語氣甚是急促:“此地不宜久留,老爺快走!”
不一會兒,這幾人也離開了差不多了,場內的秩序全靠官兵們來維持,但他們卻又找不見風雲會成員的影子,一時間陷入了絕對的被動之中。
躲在暗處的風雲會衆人一看這幫官兵亂作一團的樣子,直呼過癮,在各個樓臺和屋檐之上來回輾轉身形,動作敏捷得很,幹勁十足。
沒林間鐵達捏了捏自己的高鼻樑,笑聲斷斷續續,甕聲甕氣道:“打這幫狗官,還真是過癮,弟兄們,竹箭我一晚上能做近千支,隨便給我射!”
遮一目賈道言將竹筒槍內的竹箭精準發射而出,隨後用他那尚且完好的右眼看了一下鐵達,見其已經徹底玩嗨了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道:“鐵兄,注意一下在附近撤離的平民,莫要傷及他們。”
“知道啦知道啦,就因爲這個我纔沒直接用沮大哥給我們的火藥彈,不然定是叫這羣孫子嚐嚐烤肉的滋味。”
鐵達拿起弓弩來,將一支支粗大的竹箭搭在了弦上,拉滿直接向天空射出,其他人同時響應此舉照做。一時間箭入雨下,天空之中滿是綠竹飛舞,黑壓壓一片向官兵的頭頂飛去。竹箭墜於衆人的身體之上,綻放出妖冶的血花,如同盛開的曼陀羅一般。
“美妙極了!這真是久違的大展手腳啊,走,我們護送沮大哥前去將那小童的屍體帶走!”
鐵達大笑一聲,拍了拍賈道言的肩膀,帶着其餘的人離開。
賈道言臨走前,急忙忙地吩咐兄弟們:“將‘海氣屍蟄彈’扔出去,遮擋一下我們的行蹤!”
說罷,留下來斷後的人將一個竹筒拿出,點燃裡面的屍蟄草後,扔到了官兵的人羣之中。有細心的官兵終於因此發現了風雲會的人,但是爲時已晚,周圍迅速被屍蟄草燃燒形成的刺激氣體所籠罩,前方視線一片模糊。
鐵達越跑越興奮,在各家房頂之間肆意飛竄,不一會兒連影子便看不到了。
很快,便來到了法場這裡。江裡混龍沮濬平已經將小童的屍體找到,並且扔在了麻袋之中,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感慨:“唉,只能祝小娃娃你泉下安息了。”
鐵達見沮濬平趕路的速度這麼快,激動地振臂高呼,吸引他的注意:“沮前輩,一切順利,我和賈兄護你離開這裡!”
賈道言則是扶了扶額,對鐵達這性子有些無語,如此張揚,真不怕引人到此。
“哦?”沮濬平聞聲回望,眉間含笑,“多謝各位兄弟了!”
“還有我們呢!”
一道英氣十足的聲音響起,李清音率先現身。隨後董賢也緊隨其後,所有人終於算是齊聚了。
“摩天尺已經完成任務,現正在返程途中。相信沮前輩的老朋友,莫前輩也要到此。”李清音看着沮濬平,一臉的淡定從容,從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感情。
“那……如此甚好。”
“我先行一步,背後交給你們,我放心了。”
沮濬平咧起嘴角笑了笑,給衆人留了一個挺拔帥氣的背影,扛起小童的屍體,眨眼間便離開了此處。
“守。”
李清音收回目光,從容不迫地轉過身去,淡定吐字,聲音不高,但其中卻充斥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
城內,一行人馬正氣勢洶洶地向法場附近奔走着,爲首的人,正是六扇門的副主管,公孫元燁。
自從他助北荒人裡應外合,奪得大寧天下之後,他的地位上升了不少。多年以來,讓他攀登高位的資本,絕不是高強的武功和廣泛的人緣,而是他那狠毒的手段,將那些企圖成爲攔路虎的人耍的團團轉。
憑此驚人的頭腦,江湖人稱“雙頭鬼”。
公孫元燁望了望遠處升騰起來的黃煙,嘴裡銜着一絲笑意,他向身旁的親衛問道:“聯繫到李主管了嗎?”
“報,李主管目前正身處法場,但不知……她爲何不出手。”親衛一拱手道。
“應該是在等我們向她靠近,繼續傳信,讓李主管不必擔心。我等雖實力不及她,但也能盡一絲綿薄之力。”
“這一次,務必給這些叛賊一些下馬威。”
公孫元燁眼神閃爍着,觀察着周圍的地形,似乎在心裡醞釀着什麼。
“是。”
親衛走後,公孫元燁殺機盡顯,感知週遭事物的變化也變得敏感起來。他的洞察力本就驚人,彷彿腦後生眼一般,只要是方圓五百米之內,一切細微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嗖嗖嗖……”
一陣陣破空聲更是讓他心裡陣陣驚顫,他笑了笑,如今城中已經奉皇上之命封鎖了起來,前方正是他所佈置下來的包圍圈。
若是有人的話,定會中下陷阱,到時來者是誰,一探便知。
離此地不遠處的沮濬平,正是擇了一條最近的道路,想要儘快去和風雲會總舵主匯合。
他當然自信地以爲,他的輕功和隱蔽術做得很好。不曾想到還是有人盯上了他,沮濬平甫一上了房檐,雙腿穩立,腳下響起輕巧的“啪嗒”聲,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十幾個同樣打扮的黑衣人。
沮濬平屬實未料,自己這般輕如一羽懸空的步法,居然還是被這些人發現,不免得心有所疑,這朝廷,不會是察覺到了些什麼吧?
容不得他多想,這些黑衣人就已經從袖中拋出暗器擲向沮濬平,沮濬平敏銳地飛身躲過,同時翻滾身子,從房子上跳下,改路從巷裡逃生。
沮濬平又是深吸一口氣,調動起周身的內力,藏勁於腰間胯下,猛地一躍,整個身子如同白色閃電一般在巷子裡來回疾馳,流光似線。
這一招“鷂子翻身”,行雲流水般甩開了後面的一羣人,他繼續欺身上牆,躲避着那些人的視野逃離。
不過,更讓他驚愕的是,眼下他感覺光亮越來越暗,自己腳下的路也變得漆黑無比。這就奇了怪了,現在可是大正午,太陽曬的毒辣,怎麼會如此晦暗不清。
“噔!”
一枚弓箭直接嵌入了沮濬平前方的石磚之中,他立刻慌亂地原地停下,向後退了幾步。
他擡起頭來,眼前的一切更是讓他傻眼了。天空之中,竟然飛滿了掛在巨型飛箏之上的人,看那數量,不算少!
操作這種風箏的難度可謂是相當地高,難道如今的朝廷人才已經如此之多了嗎?
一向胸有成竹,對萬事都是一笑了之的沮濬平,直到此刻終於是有些嚴肅起來了。這些人,分明全是衝着風雲會和他來的!
不過,他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他連忙穿過巷子,來到了空曠的街道之上,遠離這些風箏的下方。所幸這些風箏不能操控方向,只能根據風向而行,飄忽不定。否則沮濬平當真是束手無策了。
“這羣人當真難纏,看來城裡盡是被朝廷的人包圍了,還希望李舵主他們無恙。”
沮濬平長嘆一聲,繼續前進。
此時,他在耳邊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好似是朝着他這邊趕來,腳步聲緊密,想來人數頗爲龐大。
漸漸地,不僅僅是腳步聲清晰了許多,眼前還映入了不少人影,看到這裡,沮濬平眉頭緊皺,一場惡戰算是在所難免了。
果不其然,公孫元燁負手而行,威風凜凜,著一襲青袍,在風中獵獵飛舞。
“我道是爲何最近風波怎不太平,原來是‘江裡’出了一條‘混龍’啊。”
說着,公孫元燁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殺意又凜,左手抓緊又鬆,攥的骨節“咯吱”作響。
“久違了,沮老弟。這樣着急忙慌地扛着一個屍體做什麼?不會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吧?”
沮濬平一看是公孫元燁這個貳臣賊子,藏在心底的憤怒瞬間激起,眼珠頓時血絲密佈,剎那間停下腳步,渾身氣息止不住地狂涌攀升。
沮濬平直接屏蔽掉了他後面說的話,怒罵一聲:
“你這畜生,還敢和我攀關係!這些年來,我正愁找不到機會殺你呢!”
“哦?”聽着沮濬平的狂吼,公孫元燁非但不生氣,表情還是十分平靜,嘴裡含着玩味的笑意,繼續波瀾不驚地迴應,“我這不是來了?沮老弟,你大可以出手了。”
“你難道以爲我不敢殺你?”沮濬平眸間冷意一橫,峻眉上挑,殺氣亂浮。
“你大可以試一試。”
公孫元燁眼神微眯,旁邊的人立刻會意,分散起陣型包圍住了沮濬平,沮濬平望了望四周的人手,當真是密不透風。他冷笑一陣,道:“看樣子,當真是天羅地網了。”
“聖上對你們很是操心啊。我託聖上之意,和你們詳談一二,容你們細斟。如果你能放下執念,重歸朝廷。陛下會念及你們俠士之名,不再追究你們的過失,還會加倍優待你們。”
“如若執意抵抗,哼……那後果,不必我說了吧?”
沮濬平也有幾分膽色,聽罷此言,輕浮之意更加明顯,眉間的戲謔光彩亂簇,怒極反笑:“公孫家的人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能力還真是數一數二的。也罷,你不是想來抓我嗎?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拿下。”
公孫元燁一揮手,周圍的兵士一擁而上,把沮濬平的去路封了個盡,此刻的他是上天無術,入地難逃。
沮濬平正覺難纏,見天上那些風箏兵也飄了過來,立刻在心頭暗罵了一句該死。
他連忙催動起內力,運轉功法,這時,周遭頓起一陣寒意,掌間霧雲之氣托起,宛若置身仙境一般。他雙手騰挪其中的內力,化真氣爲實質,掌力一抖,那陣內力瞬間炸開,化作點點水霧之狀,飛速地在人羣之中震盪開來。
衆人見身邊盡被水霧包裹,看不清來者,臉色乍變驚慌。這一招式,確實好用許多,沮濬平藉此隱匿起來,連身影也捉摸不見。
公孫元燁見此,一眼便認出,驚異道:“天海合一流!”
“沮濬平啊沮濬平。你真想用這些障眼法躲上一輩子。”公孫元燁似是自言自語,似是挑釁地說着,兩耳則是辨認着聲路的來源,大腦逐漸變得空靈,開啓靈敏感知的狀態。
這一招“神想玄遊”,正是公孫元燁的得意之技,因此還得了一句“身後無一人,貼身必斃命”的悚然之譽。
公孫元燁的耳中,聲音清晰得異於常人,他緩緩踏出一步,剛剛聲音震動的頻率又和之前不同,夾雜着絲絲混亂的嗡鳴,許是沮濬平擾亂他心神的粗鄙手段。
不過,他對自己的耳朵可是很有把握,只聽了一會兒,他已大概盤算出了沮濬平的位置,上前疾衝而去,一掌轟出,狂猛的內力將空氣震散,水霧激起一絲漣漪,排開一道小路,公孫元燁邪戾地笑了笑,看着前方暗戳戳的人影,厲聲道:“沮老弟,你還不出來嗎?”
“你的神想玄遊確實精妙無比,也確實聽到了我的聲音,但你找到的我,是真的‘我’嗎?”
“什麼?”
公孫元燁聽了沮濬平的話後,更是兀自肝顫,他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的“沮濬平”慢慢顯露出來,居然是被自己轟成了一攤爛泥。
“怎麼回事?明明剛纔看到的背影,就是他的!”
公孫元燁心裡正想着,突然間才明白過來這是他的拿手絕技——“泥傀水偶”。
利用水霧之中混亂難辨的環境,將周圍各處安置下自己的溼泥塑造的假身,只不過這一招需要提前準備很久,沒想到沮濬平在這危急關頭還能運用的如此嫺熟。
“不愧是江裡混龍啊。能挑起事,還能平好事。”公孫元燁笑着張開雙手,也不急,繼續向四處發聲,“沮老弟,事到如今,你還以爲自己能離開嗎?放手一搏,興許你還有一線生機。”
“絕地之人,亦有絕地之想。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和你魚死網破?”
說罷,公孫元燁感覺到後身傳來一陣的破風聲,一股力道正朝自己探索過來,他感到這一挑釁行爲,心頭也是大怒,立刻探手而去,兩掌相擊,內力將四周的水霧盡數震開。
“沮老弟,這就是你不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