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選一
中年律師看起來就是一臉精明能幹的樣子。
他眼神犀利的看着蘇北,直到蘇北有點受不了的撇過頭去。
蘇北心裡裝着事,面對這種審視的目光,有些心虛。
讓周圍的人擔心,這卻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但是他也只能這麼做。
蘇北面容呆滯地聽着中年律師的口若懸河。
蘇運成在匆匆交代了兩句之後已經離開了這個冰冷的房間。
他剛離開,中年律師就突兀的安靜了下來,把桌面上散放的文件一一收起來整齊地疊放起來。
蘇北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了些變化。
中年律師扶了扶眼鏡,斯文的臉上帶着職業化的笑容,他對蘇北說:“蘇先生還是合作一點比較好,如果再繼續這種態度,有人會很不高興。”
很不高興……
這似曾相識的話語讓蘇北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那疊文件,藏在桌面下的左手小指輕輕彈動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蘇北聲音微微喑啞地說。
“唉,看來蘇先生是已經決定了。”中年律師有些遺憾地開口說。
他把桌面上那疊文件撞進了公文包,接着站起來,“非常遺憾,如果你改變主意請隨時聯繫我。”
回到了冰冷的、沒有一點人情味的牢房,蘇北捧着頭,深深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對不對、值不值,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但卻不得不嘗試。
這個地方關押着許多的嫌犯,紀律非常森嚴,連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
蘇北在經過那些牢房的時候,能感覺到裡面的嫌犯或冰冷、或漠然、或興奮、或貪婪、或仇恨的目光,爲什麼會有仇恨的目光呢?蘇北也只能歸結於那個犯人的反社會性。
長期處於這些目光下,蘇北的精神也受到了一些刺激。
他覺得自己好像也在被周圍的一切慢慢同化一樣。
那種同化,就好像被風沙侵蝕的岩石,肉眼看不到,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卻清晰可見。
蘇北害怕這種同化。
他懷疑自己就算出去了,也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擺脫在這裡受到的影響。
對面房間那個犯人,總是用輕佻的目光打量着他。
戲弄是一種打發鐵窗時間的辦法。
各種蘇北聽都沒聽過的污言穢語像倒垃圾一樣傾瀉到自己耳朵裡。
蘇北不止一次的提出要換一個房間,離對面那個神經病遠一點。
在他第三次提出請求的時候,終於得到了同意。
但是蘇北的運氣實在很差,新鄰居也不太好相處。
那個犯人一邊看着蘇北一邊把手裡的毯子撕成碎片的時候,目光兇殘。
蘇北毫不懷疑,要不是隔着兩道鐵門,自己早就像那條毯子一樣被撕成碎片了。
最後,他選擇蒙着頭躺到牀上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周圍的一切都讓蘇北膽戰心驚。
在那個律師離開之後又過了五天,蘇北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雷天來見過他一次,兩個人面面相對,卻無話可說。
蘇北面對着雷天失望到極點的眼神,心裡也有些難過,生活中得到的善意並不多,遇到了,就很想一直留住。
其實蘇北也明白,他在這裡還是受到了一定照顧的。
其他嫌犯都是住得多人間,只有他,享受着單人間的特殊待遇。
也許就是這個,才引起了其他犯人的敵視。
蘇北當然想繼續住在單人間裡面。
這裡面關着的,有小偷小摸這樣不太嚴重的嫌犯,也有殺人搶劫這樣的重刑嫌犯。
想到要和那些兇殘狡猾的犯人共處一個空間,蘇北就有些手腳發軟。
在前面十幾年的生活中,他遇到的基本上還都算這社會中遵紀守法的羣體。
那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趨向於溫和。
而不是像這個關押室裡面的人,眼神裡透露出來的全都是兇殘戾氣。
五天之後,正當蘇北背對着牢房鐵門看這樣一張報紙的時候,警員來了。
蘇北又換了一個房間。
這一回,他沒有再享受到特殊待遇,而是和其他犯人一樣,被關在了一個多人間裡面。
這個多人間的面積是多人間的兩倍,但是住的人卻有十二個。
裡面是一個通鋪,蘇北抱着警員交給自己的一牀薄毯,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十一雙眼睛都盯着他。
蘇北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好。
他儘量讓自己鎮定下來,試探着把薄毯放在了通鋪的空位上。
也許是因爲警員還沒有走遠,或者是其他原因,他並沒有受到刁難。
這讓蘇北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他只想平平安安度過這幾天。
爲自己,也爲周匪石爭取時間,他想把自己當餌釣出變態這條魚。
能不能成功蘇北並沒有底,但是有周匪石在,這件事的成功機率無疑會大大增加。
蘇北還是相信周匪石的能力的。
不管是他本人的實力,還是他身後的勢力。
對於整件事情,蘇北也並不是沒有進行過思考。
即使以他的社會經驗,所能想到的□□並不太多,從一開始變態給他的任務就充滿了目的性,從羅同,到A中地下毒品網,再到現在的殺死周匪石,和周匪石或者該說是周匪石身後的勢力有千絲萬縷的糾葛。
一個兩個還可以說是偶然,三個就只能說是有計劃、有目的的必然了。
只是蘇北想來想去也不明白,爲什麼要選他這樣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去做這些事。
難道真是如同變態所說,他想玩個遊戲,而且想玩大點?
從變態一貫的表現來看,這個可能性也不低。
這些錯綜複雜的線索讓蘇北想得頭疼欲裂。
不過現在,看着那十一個或坐或臥的室友,他的頭更疼了。
房間除了一張通鋪,就只剩下一道一米五寬左右的走道。
十二個大男人就塞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連空氣都窒悶起來。
蘇北拉了拉自己的衣領,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有幾個人在房間裡來回的走動,還有人三兩成羣坐在通鋪上玩着遊戲,另外那些就躺在自己的鋪位上睡覺。
蘇北匆匆掃了一眼,他立刻注意到躺在這個房間最裡面、小窗戶下的人,大概是這個房間裡的重要人物,因爲他矇頭大睡的時候,其他人都離他遠遠的,不得不走到他近旁的嫌犯,說話聲也都壓得很低。
到了一個新地方,留意周圍的環境是很必要的。
蘇北對這一點的認識很深。
也是因爲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所以即使他個性內向沉悶,也並沒有受到排擠。
蘇北打定了主意不去招惹最裡面那個人,其他人則看情況。
他和睡在旁邊的那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嫌犯搭上腔,說了幾句話。
不外乎你是犯了什麼事進來的,互相之間瞭解這些情況似乎也是嫌犯們之間的通例。
讓蘇北有些啼笑皆非的是,那個年輕的嫌犯對自己犯下的搶劫罪刑居然還頗爲自得,甚至聽到蘇北是因爲殺人嫌疑被關進來之後,對蘇北的態度也微妙了起來,隱隱有些尊敬。
蘇北覺得這個嫌犯的腦子大概出問題了。
或者該說是被洗腦了,整個人的價值觀已經完全扭曲了。
喜歡暴力,崇拜犯下重罪的“強者”……這些都是蘇北完全不能接受也不能想象的。
不過蘇北連感嘆的想法都省了。
這個社會,有很多人很多事,在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蘇北偶爾的時候也會悲天憫人,成爲半個憤青一樣默默怒罵造成這一切的那些東西,制度、腐敗或者其他的現象,也許還有具體的事情或人物。
但是大部分時候,蘇北都是冷漠的。
不幸的人也好,造成不幸的人也好,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只要沒有對自己造成明顯的困擾,那就無所謂。
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想活下去就要靠自己。
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無法抗拒整個社會的規則或潛流。
這些不知該說是麻木,還是冷漠的想法,根深蒂固的存在於蘇北的大腦中。
然而,當蘇北看到這些嫌犯,並且進一步接觸他們。
他開始想到,自己這些想法,和這些嫌犯的某些想法,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冷漠的、暴力的、兇殘的,歸根到底都是自私的。
蘇北閉上眼,和旁邊那個犯人敷衍了幾句之後,就聽到了熄燈的口號。
犯人們陸續躺在了牀上。
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那個小窗透進來一點朦朧的光。
蘇北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這個薄毯不知道多少蓋過,有一股黴臭味。
他每次都要閉上氣之後,才能拿過來蓋在自己身上。
漸漸地,房間裡鼾聲四起。
蘇北更加睡不着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多麼的舒服。
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牀,門一關就自成一個天地。
他的父母在零用錢這方面很大方,他幾乎可以買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當習以爲常的一切都失去了之後,蘇北才懂得那種生活其實也沒什麼好抱怨。
這也許就是比較帶來的好處。
蘇北自嘲的笑了笑,又翻了個身。
他睡在通鋪的最外面,只有一塊很小的地盤,翻個身都要小心掉下去。
這個時候,蘇北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漸漸逼近。
半睡半醒,意識有些朦朧的蘇北猛地驚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就發現一個黑影站在自己牀前。
蘇北張大嘴剛要大叫出聲,一隻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緊緊捂住他的嘴,另一隻手則鉗制住他的雙手,並用一根繩子快速的在他手腕上繞了幾圈,乾脆利落的綁住了他。
這一切都是在極端的時間內發生的。
甚至連周圍已經酣睡的嫌犯都沒有被驚醒。
蘇北“唔唔”叫了叫聲,扭動着身體想掙扎,卻被那雙手牢牢的困住。
連踢動的雙腿都被一雙強健有力的大腿給牢牢壓住。
他聽到身邊那個年輕嫌犯翻了個身,立刻又“唔唔”叫了兩聲,想呼救,但是那個年輕嫌犯翻了身之後又沒有動靜了。
蘇北絕望了。
這個年輕嫌犯剛剛絕對醒了,他不想惹麻煩,所以裝作沒聽到。
接着,這個半夜襲擊蘇北的人,擡腳踢了踢那個年輕嫌犯。
那個年輕嫌犯拍了拍他身邊的嫌犯,把他弄醒了之後,兩個人連看都沒看蘇北這邊一眼,輕手輕腳的下了通鋪,走到通鋪那一頭去睡了。
蘇北身上蓋着的薄毯已經被扯開。
身上質量不太好的囚衣被撕裂,發出輕微的“呲啦”聲。
一雙手摸上了蘇北光滑緊緻的皮膚。
這個人準確的摸到了蘇北的右胸口上,拉扯着那個乳環。
蘇北痛得打了個哆嗦。
他“唔唔”叫了幾聲,顛來倒去地痛罵着“死變態”這幾個字。
除了那個變態,還有誰知道他身體的秘密!
蘇北沒想到這個變態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他喘着氣,想起白天時候看到的一幕,這十一個人裡面,到底誰是那個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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