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般來說,頭巾氣重的人,或自名出身世家的人,都很看不起暴發戶。

這實在不是很有道理。暴發戶,就是突然之間,因緣際會,忽然有了龐大的財富和很高的社會地位的一些人,那有甚麼不對呢?

所謂世家子弟,看不起暴發戶,更沒有道理,因爲“世家”的第一代,也必然是突然崛起的,也就是當時的暴發戶。如此說來,暴發戶還是世家的祖宗哩!

不過暴發戶惹人討厭,倒也有原因,原因是他們有一種共通的心態:來不及地向全世界炫耀他的財富。不管他的財富是夠多了還是不夠多,總之拚命炫耀,唯恐人家不知他是暴發戶。

這種心態形成的行爲,其實也沒有甚麼害處,高興與之胡調的,可以和他哈哈一笑。不高興的,自然可以愛理不理,說不定暴發戶爲了滿足他的炫耀心理,還得向別人陪笑討好了!

在這個亞洲的大城市之中,誰都知道,近五年來,新崛起的豪富,也就是暴發戶,是陳氏兄弟,陳宜興和陳景德──這兩個名字,分開來看,平平無奇,放在一起,略想一想,就可以看出點苗頭來,而且十分有趣。

宜興和景德,都是中國的地名,前者以出陶器著名,後者以瓷器著名。

陳氏兄弟本來的名字是甚麼已十分難查考,看他們成爲豪富之後,仍然舉止不文,出言粗魯的情形來推測,他們以前的名字,多半是陳大牛、陳阿根之類,那已全然無關緊要。

兩兄弟合作做生意,發了大財──每一個豪富的發跡經過,照例有故事可說,但和這個故事無關。這個故事所要說的是他們發了財以後的事,不講他們發財的經過。他們有了錢,要出風頭,要附庸風雅,於是一個開始蒐集古代的陶器,一個開始蒐集古代的瓷器,於是,順理成章,就有了陳宜興、陳景德這樣的名字。

他們在都市的黃金地段,造起了兩座形式一模一樣的六十層高大廈,一座叫“宜興大廈”,另一座,當然叫“景德大廈”。

這兩座毗鄰的大廈,在都市的大廈羣中,十分傑出,最特別的一點是,它們的頂樓有天橋相連,也就是說,他們兄弟兩人,要是想互相見面,不必下樓上樓,只要走過那道三十公尺長的天橋,就可以到達對方所住的頂樓。當然,頂樓上也有着設計得精巧、美麗無比的屋頂花園和泳池。

陳氏兄弟的屋頂花園,設在六十層高的大廈頂上,照說,應該是“仰之彌高”,要擡起頭來,才能影影綽綽看到一點樹影婆娑的了。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一山還有一山高,原振俠握着酒杯,在夕陽西下,餘暉映得城中幾幢聳天高立的玻璃幕牆造成的大廈,反射出奪目光輝的時候,他望向陳氏兄弟的空中花園,卻是向下看,居高臨下俯瞰的。

原因再簡單不過,因爲他所站之處,比六十層的大廈更高。

他並不是在直升機,而是在一幢八十層高的大廈,第六十八層的一個大陽臺上。

那個大陽臺對正了陳氏兄弟大廈的屋頂花園,相距不會超過兩百公尺,不必望遠鏡,就可以看到那個自游泳池中爬起來的身材健美的女郎,緊繃在身上的三點式泳衣,是淺紫色帶着小白花。

原振俠手中的好酒,也在夕陽的餘暉之中,散發着迷人的色彩,和噴鼻的濃香,他把杯子湊近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淺嚥了一口,轉過身來。

在他身後,站着一個和他年紀相仿,樣子十分敦厚忠實的青年人,也拿着酒,用酒杯向下面的屋頂花園指了一指:“這兩幢雙子式大廈的屋頂花園,你看得出有甚麼特別的地方來?”

說話的青年人是蘇耀西,蘇家三兄弟的老三。蘇氏兄弟組成的管理委員會,全權管理着已故神秘豪富盛遠天的龐大財產。

盛遠天的龐大財產,牽涉到了中古時期印地安人的寶藏和可怕的黑巫術。盛遠天的唯一傳人古託在終於擺脫了巫術的詛咒之後,對巫術着了迷。在海地創辦了巫術研究學院,不過問事業的經營。

所以,蘇氏三兄弟仍然全權經營着龐大的各種跨國業務。他們經營下的財團,在一九八二年,曾於一夜之間,籌措了七億英鎊的現金,轟動國際金融界。

比較起來,新崛起的陳氏兄弟集團,當然在財雄勢大方面,還難以和他們相比。可以和蘇家三兄弟掌握運用的財富比較的,當然有幾個大財團,例如著名的亞洲大豪富、超級女巫瑪仙的監護人陶啓泉掌握的陶氏集團就是──陶氏集團的總部大廈,就在不遠處,高九十層,也可以俯首看到蘇氏集團大廈的天台。在這種情形下,陳宜興和陳景德兩兄弟,被視作暴發戶,是理所當然的事。

各大財團之間,不但在業務上有利益的衝突,在社交場合上,也有着明顯的等級。所以,暴發戶更要拚命炫耀自己的財富,以增加自己在社會上的地位,這是十分容易瞭解的心態。

蘇耀西在指着陳氏兄弟的屋頂花園,問原振俠的時候,語氣非但沒有一點敬意,而且還大有取笑的意味。

原振俠走出大陽臺,就留意那屋頂花園中的情形,花園設計佈置,中西合璧,看來不倫不類,特點一望而知:那兩個中間有天橋相通的屋頂花園,一草一木,一亭一臺,完全一模一樣而對稱,連樹木的形狀,看起來都十分相近。

可以說,如果在一個花園的一邊,裝上一面大鏡子,那麼情形和現在也相差無幾。

兩幢大廈之間的天橋,不但聯絡了大廈的最高層,天橋的頂上,成了一座真正的橋

兩旁加上了欄杆,膽子大而又不畏高的人,可以扶住了欄杆,欣賞城市的景色。

這時就有不少人在橋上,也有不少人在兩邊的花園中,顯然有宴會正在進行。

原振俠笑了一下:“很有趣,一模一樣的屋頂花園,一模一樣的大廈外形,要是大廈內部的佈置也是一模一樣的話,那隻說明一個問題──”

蘇耀西笑:“我沒有進去過,可是聽說,確然是一模一樣的,那說明甚麼?”

原振俠打了一個哈哈:“原來這幾年來,崛起商場,做生意的手法,據說跡近搶掠的陳氏兄弟,是雙生子?”

蘇耀西笑了起來:“正是,而且絕對是同卵子孿生,兩個人一模一樣──我見過他們幾次,要是他們不笑,誰也沒有法子分得出他們來──”

原振俠“哦”地一聲:“不笑?”

蘇耀西笑:“是的,笑起來,他們有酒渦──他們雖然粗魯不支,可是實在是美男子,他們的酒渦,一個在左頰,一個在右頰,嗯……還聽說……”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神情有點猶豫。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說下去,蘇耀西又道:“是一個貴同行傳出來的,說是曾替他們作身體檢查,發現一個內臟的位置正常;另一個,內臟的位置,完全左右掉轉,和他的雙生兄弟,恰好相反──”

原振俠駭然失笑:“事情發生在他們的身上,比較奇特一些,但實際上,此種內臟方位相反的現象,並不罕見,大概每十萬個人中就有一個是這樣的──”

蘇耀西向原振俠望去,原振俠舉起雙手來,作投降狀:“不要問我原因,人類科學對許多現象無法解釋,這種內臟反位現象,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就像許多右旋的貝類生物,忽然會有左旋的變異一樣,原因不明──”

蘇耀西笑:“我不是想問你這個,我是想問,他們外形那麼相似,而內臟的位置相反,是不是表示他們的性格,也截然相反?”

原振俠愕然:“我第一次聽得有人這樣問──不過,雙生子的性格相反,倒是有許多實例的。他們在商場活動,性格如何,他人都應該可以知道──”

蘇耀西搖頭:“他們和外人接觸的方式十分古怪,不論是甚麼場合,他們都一起出現,並肩而立,他們公司的會議室中,主席位置是特製的,可以供他們兩個人一起坐下去,而在發言之前,也必然互望,我相信他們有心靈相通的天生異能──”

原振俠點頭:“心靈相通是存在於同卵雙生子之間的普遍現象。”

蘇耀西喝了一大口酒:“他們是兩個人,又是一個人,在設想方面,在各方面都比一個單一的人所作的決定要佔優勢得多──”

他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又喝了一口酒,才道:“所以,有一些人,乾脆就叫他們作‘雙頭怪物’──”

原振俠笑了一下,這時,太陽已完全隱沒,晚霞通紅,雖說大城市是水泥森林,但是遠比原始森林還要壯觀,天色已漸漸昏暗下來,下面不遠處的屋頂花園中,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剎那之間,大放光明。

當陳氏兄弟大廈的屋頂花園大放光明之際,原振俠不由自主,伸手在眼前遮了遮,因爲有幾股強光,直射了過來,竟射得他連眼也睜不開來──

他連忙轉過身,看到蘇耀西也轉了身,皺着眉,一副厭惡之極的神態。

同時,他也注意到了。自屋頂花園射出來的強光。至少有十股以上,射向比它高的大廈,不遠處,高達九十層的陶氏大廈,也未能避得過去。

看到了這種情形,原振俠也不禁“嘿”地一聲,蘇耀西的聲音充滿了厭惡:“陳家兩兄弟中,一定有一個心理絕不正常──比他們大廈高的,他就用強光來射,這不知道是甚麼心態?”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和蘇耀西一起走進了連結陽臺的書房之中。

在書房中,透過薄紗的帷簾,還是可以看到那個天台花園的情形。

強光也沒有那麼刺眼,只不過看出去的景物,也就十分朦朧。

蘇耀西坐了下來:“在商業行爲上,他們和幾個大財團,那有過短兵相接的爭奪。有輸有贏,有一次,我們三兄弟,就在剛纔我們站的位置上,俯視着他們的屋頂花園,他們兩兄弟突然出現,也發現了我們,兩人所表現的行爲,卻大不相同。”

原振俠聽得很有興趣,研究雙生子的共同和相異的行爲,正是一個醫生的興趣,他手按着桌子:“怎麼不同?”

蘇耀西道:“一個向我們揮手,表示很高興見到我們,我想他自然知道我們是甚麼人,而另一個,也揮着手,可是一看他的行動,就知道他絕不是在歡迎我們,而是在喝令我們退回屋子去,多半他不喜歡被人居高臨下地看。所以纔會這樣──”

原振俠點頭:“有趣之極,一個過度自負,或是心中有着許多秘密,不想被人知道的人,確然不希望被人從上面往下看,那會令他沒有安全感。”

蘇耀西悶哼了一聲:“他的沒有安全感,到了極點。當時,我們當然不理會他,他開始暴跳如雷,我可以肯定,他在喝罵,但由於隔得遠,自然聽不清楚他在罵些甚麼,我當時很不耐煩,就伸手向他指了一指──”

蘇耀西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喝了一口酒,由他的行動,可想而知,接下來,一定有非常的事故發生。

過了片刻,蘇耀西才道:“那時,另一個一直在一旁,勸那個發怒的,又拉住了他,可是發怒的那個,在看到我指向他之後,突然返身,奔進屋子去。我大哥還笑着說:‘不好,這傢伙大怒,說不定會取一個彈弓出來對付我們,我們得準備盾牌纔好──’”

“小時候,小孩子吵架,拿彈弓來互相彈射,這種事,誰都經歷過,大哥一說,我們自然只當笑話,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誰知道我們笑聲未畢,那奔開去的一個,又奔了出來。另一個在這時,不斷揮手,示意我們退回去,我們都看到那發怒的一個,手中多了一樣武器──”

原振俠也不禁駭然:“甚麼武器?火箭發射器?”

蘇耀西吸了一口氣:“那倒不至於,我二哥是槍械專家,一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那柄槍,就立即叫我們後退,我看到那人舉起槍來,可是在他身邊的那個,用力一託,把槍托高。”

蘇耀西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那人是瘋子,我相信他一端上槍,就立刻瞄準發射,要不是有人託高了他的槍,我們三兄弟之中,必有一個人中槍了──”

原振俠揚了揚眉,表示對這個說法的疑惑。

蘇耀西苦笑:“我二哥也喜歡玩槍械,他一眼就看出那人手中的那柄槍,是設備最先進的遠程來福槍,配有激光瞄準設備,可以射中一公里以外的一隻蒼蠅,完全滅聲,殺傷力強大無比,而且,我們三人都可以感覺得到,那人確曾發射,我們沒聽到槍聲,可是聽到子彈的呼嘯聲──”

原振俠怒道:“甚麼東西,怎麼可以隨便開槍殺人?”

蘇耀西轉頭:“一個瘋子!我們急速返到了書房,就在這個位子,再去看屋頂花園,看到另一個推着發怒者,也進了屋子,我曾主張報警,可是二哥說一定搜不出證據來,反倒被他嗤笑,不必再惹這種閒氣了。”

原振俠皺眉:“應該報警,不然他用性能那麼優良的遠程來福槍到處亂射的話,可能會有許多無辜的人會遭殃,美國就常發生過這樣的狂人亂開槍的案件──”

蘇耀西皺着眉:“以他們如今的財產和社會地位,不至於會亂來吧──”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這兩兄弟,是甚麼來路?”

蘇耀西卻並不立即回答,指着屋頂花園向四面八方投射開去的強烈光柱:“自那次起,不到一個月,就有了這樣的光柱,只要晚上,在他們的屋頂花園有活動,就着亮了這些光柱。”

原振俠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是十分幼稚的行爲,難道沒有人抗議?”

蘇耀西“呵呵”笑了起來:正如你所說,那是十分幼稚的行爲,誰會去和他們一般見識?我們會去抗議?陶啓泉會出聲?船王和地產鉅子,自然也付諸一笑。只當他們在發神經病。”

原振俠笑了一下:“說‘他們’在發神經病,不很公平。因爲根據你的敘述,發神經的,只是一個人,另一個很正常,不知發神經的是哪一個?”

蘇耀西攤手:“誰知道,站在面前叫你分也分不出來,何況隔得那麼遠──”

原振俠舊話重提:“他們兩兄弟這五六年才冒起來,究竟是甚麼來路?他們的原始資金,是從哪裡來的?經營現代商業需要極龐大的資金!”蘇耀西一揚眉:“若是阿拉伯集團的銀行肯全力支持,那就一分錢資金都不用──”

原振俠“嘿”地一聲:“我對於商業行爲一竅不通,可是,怎麼才能獲得阿拉伯集團的銀行界的全力支持呢?”

原振俠在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想起了黃絹,心想以黃絹作阿拉伯世界中的地位,如果陳氏兄弟的財力後盾是阿拉伯集團,倒多少可以探出一些來龍去脈來。

蘇耀西來回踱了幾步,笑了一下:“聽說過沙烏地國王退還鑽石的故事嗎?”

原振俠搖了搖頭──他才從一個盛產鑽石的北非國家回來,在那裡的遭遇,令他在深思之餘,都若有所失──一種快速進化的生命方式!一種截然不同的生命觀念,使他更感到人生的無常。

蘇耀西道:“紐約著名的珠寶商把一顆六十二克拉,完美的鑽石賣給了沙烏地國王,不久,國王退還了這顆鑽石,對珠寶商說:我有四個太太,不論把這顆鑽石給了那一個,我這一輩子不會有寧日。國王又要求:最好你同樣的鑽石有四顆,我纔要。”

原振俠聽了之後,打了一個“哈哈”:“有趣,沙烏地國王當然不是買不起──可是這個故事,和陳氏兄弟又有什麼關係?”

蘇耀西沉聲道:“很有關係,他們在七年之前,拿着紐約、倫敦、巴黎、阿姆斯特丹等地,著名珠寶商的鑑定畫,帶着一批珍寶,到阿拉伯兜售。最重要的是,這批珍寶,不論是紅寶石、綠寶石、鑽石,不但品質絕佳,而且每一種,都有同樣的四到八顆,簡直如同複製機制造出來的一樣!”

原振俠“啊”地一聲:“真是複製的?”

蘇耀西道:“不知道,而更重要的是,每一顆寶石,除了鑑定書之外,還有,但丁.鄂斯曼的復鑑書,你聽說過但丁.鄂斯曼這個人?”

原振俠連連點頭:“他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珍寶鑑定權威,陳氏兄弟能找到他來作鑑定,真不簡單!”

蘇耀西道:“這位據說是土耳其鄂斯曼王朝的傳人的大鑒定家,有一個怪脾氣,若是看到了真正的寶石,他十分樂於簽發保證書。後來,阿拉伯世界的一位女將軍曾向鄂斯曼詢問這批珍寶的來歷,由於陳氏兄弟堅決不肯透露,所以一直沒有人知道。”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但丁.鄂斯曼知道?”

蘇耀西也吸了一口氣:“這批寶石的總值,超過九十億美元。”

原振俠喃喃地道:“石頭也可以那麼值錢──”

蘇耀西又道:“最重要的是,這批寶石完全落到了阿拉伯人的手中,使得阿拉伯人吐氣揚眉,在世界性的盛會之中,四個阿拉伯女人一出來,佩帶的珠飾光華奪目,尖聲四起,那就使得阿拉伯的國王、酋長、王子,大是高興,所以,阿拉伯集團的銀行,就對陳氏兄弟大力支持,使他們調用資金方便之至。”

原振俠由衷地道:“這一對雙胞胎,也可以說傳奇之至了──他們的珠寶究竟哪裡來的?”

蘇耀西道:“那位女將軍詢問的結果,據說鄂斯曼只說了一句話:是東方一個王朝歷來的珍藏,不算甚麼,比起他祖先鄂斯曼王朝的寶藏來,差得遠了!”

原振俠沒有再說甚麼,蘇耀西嘆了一聲:“但丁.鄂斯曼後來,在發掘他祖先的寶藏過程之中,神秘死亡,你那位朋友,曾和他在一起活動過。”

原振俠道:“那位先生?”

蘇耀西點頭:“是,還有很神秘的寶石和靈魂的關係。鄂斯曼死了之後,珍寶的鑑定權威,就只剩下義大利的齊泰維伯爵了──”

話題越扯越遠,原振俠已不是很有興趣了,他把話題拉回來:“也可以推論,陳氏兄弟是發掘到了亞洲某王朝的寶藏才發財的。”

蘇耀西道:“可以這樣說,他們當時使用的是法國在越南發出的護照,所以可以進一步推測他們來自印支半島,現在,世界各地都歡迎他們,也不會有人理會他們持甚麼護照了──”

原振俠笑了一下,伸了一個懶腰:“想不到聽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對了,我來找你,是受了一個小朋友的委託,他最近在一樁奇遇之中,發現了一個極神奇的巫術行爲,可以使人變成半人半鬼的混合體,所以,他想和巫術研究學院聯絡一下。”

蘇耀西笑着:“毫無問題──”

他說了一句,就頓了一頓,用異樣的眼光望着原振俠:“你那位超級女巫呢?”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從北非洲回來之後,還沒有和她聯絡上,也根本不知道她在甚麼地方──”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俊俏的臉上,不免現出幾分憂鬱的神色,也自然而然想起在巫師島那幾天不知人間何世的神仙生活,在悠然神往之餘,相思的苦惱又使得他心胸之間,空蕩得難受。

蘇耀西伸手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不是說她的巫術力量十分強大,只要你想她,她就可以知道嗎?”

原振俠喃喃地道:“她應該知道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她──”

蘇耀西笑了一下,不望向原振俠,閒閒地道:“老朋友了!每一分每一秒?不見得吧,你在北非洲的時候,想的只怕另有他人?”

真是老朋友了,原振俠給蘇耀西的話,說得呆了好一會,才長嘆一聲,蘇耀西“哈哈”大笑起來:“看你,甚麼時候才結束浪子生涯──”

原振俠十分認真地否認:“你錯了,我不是浪子,浪子絕不會對女人付出感情,而我……我……”

他有點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纔好,蘇耀西已接了上去:“而你,對每一個異性,都付出了太多的感情了,是不是?”

原振俠大是惘然:“我不知道──”

他說着,隔過頭去,望向窗外。這時,他望向窗外,並無目的,只是由於話題在忽然之間,轉到了他的感情生活上,使他感到十分惘然之故。

可是,當他望向窗外之際,他就必然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那兩個屋頂花園,他也就看到了,一個屋頂花園中聚集了很多人,另一個沒有人,但是在天橋上,正有兩個迅速在移動着的紅色人影。

那兩個紅色人影,是從一個屋頂花園,移向另一個,移動得極快,像是兩頭正在竄躍向前的鮮紅色的豹子一樣。

而在這兩條人影的對面,另外有兩個人並肩迎上去,迎上去的人也在奔跑,但速度自然慢得多。

雙方迅速接近,眼看那兩條紅色的人影,快要撞上那兩個人了,陡然停止。

這一切,都是一瞥之間的事,原振俠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聲響。

蘇耀西顯然也看到了這種情景,那兩條紅色的人影停下來之後,也可以看出是一雙穿着鮮紅色短裙的女郎。

蘇耀西“嗯”地一聲:“這一對女孩子一定十分重要,你看,陳氏兄弟竟然不理別的賓客,來迎接她們──”

剎那之間,原振俠的思緒十分紊亂,並沒有說甚麼,蘇耀西又道:“這兩個女孩子剛纔奔得好快!是不是靠了甚麼器械的幫助?”

原振俠搖了搖頭:“不,她們會絕頂輕功,可能是世界上移動速度最快的人!”

蘇耀西“呵呵”笑了起來:“輕功?唉──原,輕功──巫術,你把時光倒流了幾百年──”

原振俠一攤手:“誰知道,或者我把時間推前了幾百年──人體異能的發揮,有太多奇妙不可思議的事實,不由得你不相信,只能好好去研究──”

蘇耀西仍然望着屋頂花園,看到兩個紅衣少女,在陳氏兄弟的陪同下,已經走到了花園的中心,立時被一大羣人包圍起來,顯見得她們十分受歡迎。

蘇耀西問:“你認識這兩個女孩子?”

原振俠點了點頭,蘇耀西又用異樣的眼光望向他,原振俠苦笑:“你別胡思亂想,那兩個女孩子加起來,纔不過三十出頭。”

蘇耀西笑:“有趣,是雙生女?”

原振俠點頭──從一看到那迅速移動的兩條人影開始,他就可以肯定,那必然是良辰、美景這一對來歷神秘、身懷絕技的雙生女。

接下來,他立即想到,新崛起的豪富陳氏兄弟,也是雙生子。

通常,雙生子對雙生女會有特別的興趣,反過來的情形,也是一樣。也就是說,在雙生子和雙生女之間,感情不但容易發生,而且發展也會十分神速。

這本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傳爲美談,但是剛纔聽蘇耀西的敘述,陳氏兄弟之中,有一個十分不正常,或者,至少是性格十分暴戾。

良辰、美景是一對人見人愛的女孩子,原振俠見過她們幾次,也很喜歡她們,那就自然而然關心她們,若是陳氏兄弟中真有一個不正常的話,就有可能是悲劇,良辰、美景畢竟年紀還輕,不是那麼有分辨人正常與否的經驗──

所以,在那一霎間,他的思緒纔會相當亂,知道自己應該做點甚麼,但是卻又不知該做甚麼纔好。

蘇耀西在隔了幾分鐘之後才問他爲甚麼看來有點精神恍惚。

原振俠把自己所想的,和良辰、美景的來歷,約略說了一些。

蘇耀西聽了大樂:“你也太擔心了,她們兩個,既然有那位先生和他的夫人做後盾,陳氏兄弟,就算真是雙頭怪物,是從地獄冒出來的,也奈何不了她們──”

原振俠苦笑:“只怕她們吃眼前虧──”

蘇耀西連聲道:“杞人憂天!杞人憂天!來,我們難得見面──喝酒──!”他把一瓶酒向原振俠遞了過來。

原振俠一伸手接住了酒瓶,仍然注視着屋頂花園的情形,他看到良辰、美景被擁簇着來到了一個黑布覆蓋着的一堆東西前面,其餘人,也都紛紛圍在那堆東西的旁邊。

由於有黑布覆蓋着,所以看不清那是甚麼,那東西大約有半人高下,看來,像是一具塑像。

良辰、美景來到了那東西旁邊,所有人紛紛鼓起掌來,陳氏兄弟一起揚手,開始講話,鼓掌的人,也都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