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禎猶疑不決樣子,顯然是對這個問題沒有準主意,不出蘇錦所料,趙禎悶了半天,還是開口說道:“此事衆愛卿以爲該怎麼應對?”
蘇錦心道:“這皇帝當得也太容易了,無論什麼事,自己拿不定主意便來一句‘衆卿看如何辦理’這樣的話,完全沒有準主意。”
晏殊和杜衍夏竦等相互看看,在此事上他們的意見完全一致:“臣等愚魯,請皇上聖裁。”
蘇錦差點笑出聲來,皮球踢過去,又被幾個老狐狸擡腳踹了回來,這回趙禎該怎麼辦?
“蘇愛卿,你既考慮的如此周到,想必心中有了計較,何妨說出來,讓朕和諸位大人蔘考參考。”趙禎毫不猶豫的掄起一腳將球踹向蘇錦,幸災樂禍的蘇錦頓時傻了眼。
“是啊,蘇大人,你說說看法,咱們也好斟酌一番。”三個老狐狸趕緊附和道。
蘇錦暗罵一聲,他不願意也跟幾個老狐狸一樣說句‘但憑聖裁’之類的話,實際上在聽到趙禎通報此事的時候,蘇錦的腦子便沒有停止思索應對之道,到此時,已經有些想法了。
在趙禎和晏殊等人的眼光注視之下,蘇錦緩緩起身踱步,眉頭緊鎖,似乎是一副苦苦思索的糾結模樣,倒不是他故弄玄虛,實在是因爲腦子裡的想法過於驚世駭俗,他在想是不是應該說出來。
“蘇愛卿,可有應對妙策?”趙禎微笑問道。
蘇錦停下腳步,衝趙禎和晏殊夏竦等人拱手道:“皇上,三位大人,我倒是有個想法,不過我怕說出來之後你們會覺得我異想天開,要我說可以,如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或者是不周全之處,你們便當我沒說,不要笑話我。”
“說的哪裡話,朝廷大計集思廣益之時,焉會如此?很多好的辦法都是從一個個不成熟的想法中摘取精華集成而至,正所謂‘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呢。但說便是,我等洗耳恭聽。”杜衍笑呵呵的表態,看來這小子今天要出醜,雖然最近因夏竦之故和蘇錦之間的關係也趨於好轉,但能看到蘇錦出醜賣乖還是件賞心悅目之事,只要蘇錦信口開河,自己必大大的羞辱他一番,讓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大跌。
蘇錦吁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便獻醜了;我想了想,以目前的兩難之局,咱們不應該跟遼國交惡,遼國卯足了勁要攻打夏國,即便是咱們不加入他們也要進攻,既然如此咱們索性成全他們,答應他們一起出兵!”
“什麼?你方纔還說三國鼎立脣亡齒寒之事,眨眼間便自己否定自己的話,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杜衍急道。
“是啊,蘇愛卿,對此你如何解釋?”趙禎也感到不靠譜。
“皇上,諸位,聽我說完,我纔剛剛說一半。”蘇錦擺手道:“我們答應他們,但不代表我們真的會出兵,我大宋豈能爲遼人所驅使;遼人不是要進攻麼?讓他們進攻便是,我們在南邊按兵不動……”
“你的意思是,帶遼人吸引夏國主力北上迎敵,我軍再揮師北上?計策倒是個好計策,只是,怕是難以奏效啊。”晏殊捻鬚道。
蘇錦道:“晏相誤會了,如果我們聯合進攻夏國,夏國當然不肯撤兵北上,南方是夏國主要城池所在之地,他們必然會派重兵把守。”
“蘇大人,別賣關子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痛快點說出來吧。”杜衍急了。
蘇錦道:“聯合遼人攻夏乃是下策,我們的目的是挑起夏遼之戰,但又不能讓遼人攻佔了夏國,否則便是我所說的脣亡齒寒南北受敵之禍,遼人不是溫順的小綿羊,一旦夏國被滅,我大宋又在南伐儂智高,這樣的好機會他們如何肯錯過;再加上佔領夏國之後,他們有大量的夏國俘虜驅使,更有大批的馬匹供應,很可能便會直接跟我們翻臉。”
蘇錦看着衆人的臉色逐漸鄭重,頓了頓續道:“所以,我們要做的是鼓勵遼人攻夏,讓遼人沒有跟我們翻臉的機會,與此同時,我們要讓夏遼這兩隻虎狼互咬,咬到不可開交,咬到皮破肉爛,而我們以逸待勞適當時機出手,便可趁機收拾他們。”
衆人大驚失色,蘇錦的心好大,大到他們根本沒有想過這一切,在趙禎君臣的心中,想的是如何自保,如何不讓當前的局勢惡化,而蘇錦這條計策,目標顯然是直指遼夏兩國,言語中似乎有滅了兩國之意。
“這……這好像有些異想天開吧。”杜衍結巴着道。
蘇錦道:“杜樞密有何疑問?”
杜衍道:“你的意思是坐山觀虎鬥,但實際上這種情形不會出現,因爲夏國既要防備我們又要防備遼國,本來他們便不是遼人的對手,有怎能如你所願重創遼人?即便我們按兵不動,遼人也可以摧枯拉朽之勢滅了夏國,到那時我們豈不是什麼都沒落到手?”
“是啊,朕也有同樣的疑問。”趙禎看着蘇錦道。
蘇錦擺擺手:“你們理解錯了,這不是坐山觀虎鬥,這一招叫做驅狼吞虎之策,我們答應遼國共同進攻,那是明面上的策略,但實際上我們還有另一種選擇,便是秘密跟夏國結盟,這樣可以不牽制夏國的南方防禦軍隊……”
“即便如此,還不是……”夏竦又插話了。
蘇錦打算他的話頭道:“杜樞密不能聽我說完麼?我知道你要說,即便如此夏人還是擋不住遼國進攻,可是你別忘了,還有我們,如今夏國之所以非遼人敵手,無非是糧草盔甲兵器上缺了太多,但党項人之善戰勇武,我等均親眼所見,只要給他們裝備給他們糧食,他們未必不是遼人對手;夏國尚有軍隊近三十萬,這三十萬兵馬一旦跟遼人死磕起來,遼人的日子會好過麼?就算遼人最終拿下夏國,起碼也要拿幾十萬兵馬的性命來換,到那時,遼人還是我們的威脅麼?相反,他們該怕我們纔是。”
趙禎訝異道:“你的意思是……資助夏國糧草盔甲和兵器?”
蘇錦點頭道:“正是,我們大可將夏國當成我們的一條狗,餵飽他們,讓他們爲我們去咬遼人。”
衆人心中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了,蘇錦的心太大了,大到幾位當世名臣和自詡聖明之君的趙禎也趕不上他的思維,但不得不說,這個計策既大膽,又極具誘惑力,且似乎有可行性。
“可是……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光明磊落?宋夏宋遼之間均有和議,而且這等明裡一套暗中一套的做法,有失我泱泱大宋之風度呢。”趙禎吸着冷氣囁嚅道。
蘇錦一笑道:“皇上說的是,確實有些不太地道;但是國與國之間爲了生存強大又有幾個顧及這些呢?當年元昊叛宋,還不是不顧道義不顧大宋對他恩重情隆?慶曆元年天下大旱,遼人還不是不顧兄弟之國的道義趁火打劫?渭州之戰中,替元昊打造投石車的工匠皆爲遼人,雖然後來說是遼國叛將獻於元昊,但誰又知道不是遼主主動送給元昊的呢?凡此種種,皆可看出遼人夏人之心,我大宋如同一塊肥肉,饞的他們滴口水,如果不是我大宋日益強盛,其後果不言自明。”
趙禎皺眉不語,手指輕輕的敲打着桌案,難下決心。
蘇錦又道:“如今天下之勢不言自明,夏人目前不足爲慮,遼人乃是勁敵,我們要做的是如何遏制這個勁敵,或趁其衰弱之時一舉殲滅之,當年太祖太宗真宗爺在世均有統一天下之夙願,只可惜時運未到,未能建功,難道太祖太宗他們伐遼便是不顧道義麼?那是因爲遼下之土本就是我大宋土地,我大宋襲唐建國,李唐疆域本就該是我大宋國土,此乃理所當然之事;若統一天下之功在皇上手中實現,皇上便是我大宋第一君,堪稱千古一帝。”
趙禎砰然心動,身爲帝王,他自然想做個名垂青史的聖君,只可惜國內外形勢讓他有有心無力之感,如真能利用此次機會,或許當真是成就偉業的時候。
趙禎吸了口氣,緩和一下心情,眼光落到晏殊身上,緩緩問道:“晏相,你看蘇錦此計可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