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汴梁!
皇宮。
趙頊放下書信來,沉思良久,突然擡頭向面前站着的一個身着禁軍制服的漢子道:“你去通知李豹,讓他在京東東路安排百個商人,分佈各縣,朕到時可能會撥二十萬貫給他們,至於是用於何處,張三會告訴他的。”
“卑職遵命。”
那漢子抱拳道。
趙頊點點頭,但卻面泛猶豫之色,過得一會兒,他才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卑職告退。”
等到這漢子退下之後,趙頊微微偏頭,旁邊的內侍是心領神會,立刻是上前一步,“奴婢在。”
趙頊道:“你現在去內藏庫一趟,讓人從裡面挪用五萬貫出來,記住,萬不可走漏風聲。”
內侍愣了下,“不是二十萬貫嗎?”
趙頊沒好氣道:“若是一下子挪用二十萬貫,這還能藏得住嗎?如今外庭可是有很多人可都盯着這內藏庫的。”
“奴婢愚鈍,奴婢遵命。”
“行了!快去吧。”
“奴婢告退。”
內侍出去將門關上後,趙頊握拳輕輕捶了下桌子,道:“這個張三,真是豈有此理,朕讓先生立新法,這目的是改善財政,增加國庫收入,如今他卻又讓朕花錢去補上,這不是在賺朕的錢嗎?”
可抱怨一番後,趙頊又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這三個人中,幾乎每個人的計劃,都出現了問題,而唯獨他的潛龍勿用,是一直沒有出錯的。”
河中府。
當地的自耕農幾乎都是提前交完稅,人多效應,其餘人也開始着急,他們也在想,官府會不會因爲太多人用鹽鈔交稅,導致官府限制鹽鈔交稅。
官府的信用度,實在是令人堪憂啊!
其中商人肯定是最爲着急的,他們手中不知不覺中已經握有大量的鹽鈔。
李家書鋪。
“楊員外,你的稅單已經全部算出來,如果沒有遺漏的話,你今年大概是要繳納十二萬三千六百五十四文錢。”
李敏將一張統計好的稅單遞還給面前這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不會有遺漏的。”
楊員外連連擺手,哀嘆道:“我可是連在年初倒賣鹽鈔賺的錢,都給算了進去。”
李敏笑道:“如楊員外這般心細的客戶,在下也是鮮有遇到啊!”
楊員外瞧他一眼,“十二萬錢,一百多貫,要說不心疼吧,那肯定也是假的,咱賺錢也不容易,可若是咱虧錢,朝廷也不會幫助咱的,但是但是從當下來看,這買賣倒是越來越好做了,咱就怕省了這點錢,到時被稅務司告上公檢法,因小失大啊。”
李敏點點頭道:“員外考慮的非常透徹,難怪員外一年能夠賺這麼多錢。”
楊員外又瞧了眼李敏,低聲道:“難道就沒有人來請教你,如何少交點稅嗎?”
李敏點點頭道:“這是有的,但我也只能在稅法下,給予協助,幫助他們合理計算稅收,其它方面,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楊員外點點頭,雙手一拍大腿,“行,這事就拜託你們了,我先回去了。”
李敏拱手道:“員外大可放心。”
剛剛送走這楊員外,就見張斐法學院那邊走來,李敏趕忙上前,“李敏見過大庭長。大庭長屋裡請。”
來到店裡,張斐坐下之後,便問道:“最近生意怎麼樣?”
李敏如實答道:“雖然訴訟的官司少了不少,但是在報稅方面的買賣增多了,現在很多人都急着交稅。”
“是嗎?”
張斐道。
李敏點點頭,目光往外面瞟了一眼,“主要是很多商人來小店委託在下幫他們報稅。”
“商人?”張斐稍一沉吟:“如今商業行情大好,他們肯定是擔心惹官司上身,因小失大。”
李敏道:“大庭長真是料事如神,正是如此,最近大小商人幾乎都賺了不少,而且他們預計明年買賣肯定會更上一層樓,他們當然也不想繳這麼多稅,但是他們更害怕因這事,而耽誤了自己的買賣,畢竟他們對這自主申報也不是很熟,擔心官府藉此刁難他們,所以這些人比我們想得還細,什麼收入都算在裡面。”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河中府真正大財主呢?”
李敏遲疑少許,“他們只是來諮詢過,但好像還沒有正式開始報稅。不過我以爲他們肯定會壓在最後一個月,再開始進行交稅。”
“不見得。”
“張庭長此話怎講?”
“因爲最後一個月再交,等於在賭大小,沒有迴旋的餘地,他們可都非常精明,不會讓處於絕境。”張斐笑道。
李敏只是點點頭,不置可否。
張斐瞧他有些不太自在,“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你不用感到拘束,也不用如實稟報,不能說的就別說,身爲珥筆,還是要爲客戶保守秘密。”
那你還問?李敏心裡偷偷抱怨了一句,旋即訕訕點了下頭。
除張斐外,幾乎所有人都認爲那些大地主會壓倒最後一個月再進行交稅,然而,他們全部判斷錯了。
等到這一波小商人交稅潮過後,河中府真正的大富豪們紛紛來到稅務司總部交稅,他們並沒有聘請珥筆,畢竟他們身邊可不缺賬房。
原本稅務司規定的交稅期截止期是在十二月十五,但是在十一月初,就基本上全部完成了。
這也直接打破了大宋收稅最快的記錄。
因爲大家都是拿鹽鈔在交稅。
但是這個記錄,並不是那麼重要,快是沒有用的,關鍵還得看收上來多少稅。
蔡延慶、元絳他們也是立刻趕來稅務司,詢問具體情況。
稅務司當然不能對他們隱瞞任何稅務情況,也是如實將稅務賬目交給他們。
“這已經比去年的總稅額還多出七萬貫。”
蔡延慶是大吃一驚。
雖說七萬貫也不是很多,但是要知道,這是在不盤剝自耕農的情況下收上來的,而且去年秋稅就有一波增長,這就是相當了不起的,在來之前,蔡延慶預估哪怕收上三分之二,就已經是了不得。
在坐的官員,聞之數目,也都是紛紛咂舌,包括元絳在內。
雖然元絳見識過這自主申報,但在京城的時候,都是後來追繳上來的,也就是稅務司動用武力之後,那稅額才翻倍增長,最初就只收了幾千上萬貫。
但是在河中府,收稅期都還未結束,已經超過去年。
當然,汴京收免役稅時,公檢法尚未成形,再加上京城都是大佬,也未能震懾太多人,但在河中府,是公檢法已經具備完全形態,威懾力是深入人心。
還有一點,就是隱匿戶口都出來交稅,雖然他們的稅不多,但架不住人多,一下子多數三分之一的人,再加上那些大地主也比往年多交一些,這稅收當然會增長。
其他官員都更不用多說,咱們以往用盡吃奶的力氣,還不如你這個自主申報,講不講道理啊!
那些傢伙真是生的賤。
韋應方笑道:“稅務司果真是名不虛傳,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所有的稅全部收了上來,令韋某也受教了,佩服!佩服!”
他竟然誇讚稅務司,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可過得片刻,其餘官員也都反應過來,紛紛向陳明道賀。
真是太了不起了。
蔡延慶、元絳看在眼裡,心裡哪能不明白,其實就是暗示,超額完成任務,就算是大結局,可別再折騰了,面子是相互的,大家這麼給面子,你們就得見好就收。
但陳明依舊是那張面癱臉,拱手道:“我們稅務司的職責,不是在乎稅務的增減,這是你們的職責,我們的職責就是依法收稅。”
韋應方眼中閃過一抹不快,故作不解道:“這有何區別嗎?”
陳明道:“我們的目的就是確保無人逃稅,等到明年,我們就要開始查稅。”
元絳輕咳一聲:“都已經超出這麼多了,應該是沒有人逃稅。”
韋應方連連點頭道:“對對對。”
陳明道:“那也得查過才知道。”
“!”
一衆官員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再度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向陳明,你們這是給臉不要臉,但直接被那張面癱臉給吸收了。
而且陳明也真不是跟他們開玩笑的,送走他們後,陳明來到後堂,只見裡面坐着三教九流。
陳明道:“你們也都調查了一整年,相信應該都有所獲,明年你們是睡大街,還是睡青樓,就看着這未來的三個月了。”
話糙理不糙,這些三教九流個個面露興奮之色。
等到陳明說罷,立刻就有幾個人將一份份賬目發給他們。
怎麼調查逃稅,首先得知道他們交了多少稅,之前他們一直都在調查那些大財主的買賣,土地的信息,如今就是要將賬目給他們,去跟他們的信息對比。
陳明又道:“記住!這時候一定要小心,因爲收稅期是在十二月十五日爲止,即便你們查到,最好是不要透露,否則的話,如果對方補交了,那你們的獎金就沒了。這期間你們只需將所有的證據都準備好,等明年就開始起訴。”
“多謝稅務司提醒,我們會記住的。”
“嗯。”
天氣轉寒,日夜忙碌大半年的河道,終於漸漸冷清了下來。
一艘孤帆緩緩駛來,艙內盤腿坐着二人,一個是漁夫打扮,另一個則是宅老穿扮。
“瞧!”
漁夫將一份稅單放在矮桌上,“是不是你家老爺的稅單。”
那宅老拿起仔細看了看,點點頭道:“不錯,這正是我老爺的稅單,分毫不差。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漁夫道:“是稅務使發給我們的,要不給我們稅單,我們怎麼查逃稅?”
那宅老問道:“就給了我家老爺的稅單嗎?”
漁夫道:“那倒是沒有。”說着,他嘿嘿一笑:“不過其餘的,跟你家老爺也沒有關係。”
那宅老眼中閃過一抹不快,這廝一看就吃了好幾家飯,但也就是一閃即過,點點頭,“你說的也是,你確定不會出問題?”
“不會!我跟其他人打聽過,每個人得到的稅單就只是一部分,他們並沒有你家老爺的稅單。”
“很好!”
宅老點點頭,“一切就按照計劃行事,事成之後,我會將餘下的錢交給你。”
“放心就是。”
爲什麼這大財主不壓倒最後一秒交稅,原因很簡單,他們得試探一下稅務司的動作,如果壓倒最後的話,一旦計劃有變,可連補交的機會都沒有。
但目前來看,至少這一切都還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這個自主申報的關鍵,就在於耳目,那隻要用錢將這些耳目給塞住,稅務司就是聾子,就是瞎子,這甚至比賄賂官員還來得輕鬆,畢竟那些不過是一些小癟三。
交稅?
是不可能交稅的。
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的,但是他們這些會不斷地衝擊,直到找到破綻,此乃人性所至。
轉運司。
“哎呀!這鹽鈔還真是一個寶貝,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元絳瞅着賬目,真是毫不顧忌,咧着嘴在笑,又看向蔡延慶,“仲遠,以往收稅,咱們是天天往倉庫裡面去跑,可真是累得夠嗆,如今就只需在賬目劃上幾筆,真是不可思議。”
蔡延慶笑道:“元兄先莫要劃,這稅可還未有全部收上來。”
“但我想也差不多了,他們又能逃多少?”說着,元絳又皺眉問道:“怎麼?你認爲他們逃了很多稅嗎?”
蔡延慶道:“我也不知道,因爲他們那些人從未真正交過稅,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錢。”
元絳點點頭:“聽你這麼一說,倒是值得令人期待。”
蔡延慶道:“就看稅務司是否真的有本事。”
皇庭。
出門半年的蔡卞、上官均、蔡京今日回到了河中府。
“我已經看過你們送來的堂錄,審了不少官司,是今年河中府全年的三倍之多。非常不錯。”
張斐欣慰地笑道。
三人一聽,頓覺開心不已,難得得到老師的誇獎。
許芷倩突然好奇道:“這些地方就這麼亂嗎?”
蔡卞忙道:“許主簿有所不知,其實那些地方本也跟河中府差不多,只是因爲那些百姓得知今年公檢法會去,故此都是等着我們去之後,纔去訴訟的,這是去年和今年的糾紛加在一起。”
許芷倩點點頭:“原來如此。”
上官均又補充道:“此外,平陸縣是交通要衝,解州又是鹽池所在之地,這買賣糾紛也是非常多。”
張斐笑着點點頭:“但你們處理的都非常不錯,只是在罰金上面有些保守,但這是好事,證明你們非常小心謹慎,千萬不要心急,等到你們有充足的經驗後,信心自然提升,到時判罰就會更加準確。”
“老師的敦敦教誨,學生銘記於心。”
“不過明年你們的任務會更重。”
張斐道:“你們暫時留在河中府過個年,好好休息一番,今年是自主申報的第一年,明年肯定會有相關官司,我們會帶你們先審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們再回平陸縣和解州,帶着那些學生審理當地的稅務官司。而這期間葉祖恰就會回到河中府來。
如無意外,年中,你們就必須去到京兆府,到時候,你們纔算是真正升爲庭長。而你們的學生將會繼續留在河中府審理案件,我會重新安排學生跟你們去京兆府。”
三人皆是喜出望外,“多謝老師的栽培,學生定將更加努力,絕不負老師的恩情。”
“不要辜負你們自己的努力和堅持纔對。”
張斐笑道:“從明年開始,你們就必須脫離老師的依賴,要靠自己去奮鬥了。”
在整個公檢法中,唯有皇庭的人才非常匱乏,檢察院和警署都還好,但是這時不待我,張斐只能用這種老師帶徒弟的方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說到這事,張斐真是將司馬光恨得要死,年初時來一封信,說是要派一批青年才俊過來跟着他學習,爲將來擴張公檢法打下基礎,結果一年過去了,這青年才俊愣是一個沒見。
就真的就很離譜!
太磨蹭了。
不用想也知道,司馬光肯定是要經過重重考覈,什麼學識、人品,等等。
雖然張斐說是好好休息一番,但由於時間太緊,其實蔡卞他們也沒有太多喘息之機,在入冬之後,張斐天天就他們在平陸縣、解州審的案件,跟他們探討一些細節。
而此時此刻,司馬光哪有心情去關注人才,範純仁一道奏章傳到京城,將他氣得頭昏腦漲。
那邊京東東路已經完成第一次青苗錢借貸,大獲成功,成績斐然,但範純仁所言的成績,純粹就是指財政收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司馬光將奏章往桌上一拍,“他這青苗法是什麼惠國惠民麼,純粹就是爲國斂財,窮人借不到錢,富人不想借,卻被逼着借,這簡直就是竭澤而漁,古往今來都未見此等剝削政策。不行,我得去找王介甫理論理論,瞧瞧他還有何藉口。”
文彥博擡手道:“君實,先勿激動,彈劾青苗法的也不過五六道奏章,可是卻有三十餘道奏章是在歌頌青苗法。”
司馬光道:“如今那些官員因懼怕公檢法,故而與王介甫沆瀣一氣,能說不好嗎?”
文彥博道:“可是官家爲何不信那三十多道奏章,偏偏信你這一道?”
“也對!”司馬光聞言,不禁嘆了口氣,“與我所料,絲毫不差。”
富弼緩緩睜開眼來,打了個哈欠,“既然你與所料,絲毫不差,那你還急什麼?”
司馬光一怔,瞧向富弼,“富公此話何意?”
富弼道:“你方纔也說了,這青苗法不過是竭澤而漁,既然如此,遲早會出問題的,這種斂財之術,是維持不了多久,到時一定會出問題,咱們只需耐性等待。”
司馬光猶豫道:“但但能不發生,還是不發生的好。”
文彥博道:“可是我們已經阻止過了。”
這司馬光在見識、理念、思想方面都有不錯的表現,以史爲鏡,可知興替,他一看到青苗法,就知道會引發什麼禍端。
但是在手段方面,他其實遠不如富弼,別看富弼最近是深入簡出,不問政事,但他可是在慶曆新政拼殺過的,後來又與韓琦爭相,他早已經看出新政薄弱之處,只需要等待時機,然後去踹上一腳。
富弼突然問道:“對了,你不是說要安排人去河中府跟着張斐一塊學習嗎?這人去了沒?”
“啊?”司馬光稍稍一愣,旋即道:“我一直都在挑選,但這庭長乃是公檢法核心所在,道德方面必須完美無瑕,如此才讓人放心。”
富弼頭疼地摸了摸額頭,很是委婉道:“那張三的道德也非完美無瑕。”
司馬光道:“可誰又學得了張三?富公莫急,這事我是慎重考慮過,張三手段再多,也無三頭六臂,他不可能照顧的面面俱到,若派那些道德品質上佳之人過去,即便張三身照看不過來,也足以讓人放心,反而會更快。
倘若派一些心術不正之人過去,縱使天賦異稟,一旦脫離張三的監督,可能會給公檢法造成惡劣的影響,這不得不防啊!”
富弼看向文彥博,文彥博撫須不語,他只能點頭道:“你得加緊一點,到時王介甫那邊不行,你這邊又沒人,可能是會錯失良機的。”
司馬光點點頭道:“這我當然知道,但這種事若操之過急,可能出得問題比王介甫那邊還多,總不能讓我去跟王介甫比誰更糟糕吧。”
富弼笑着直點頭道:“言之有理!”
心裡卻想,這人跟王介甫一樣,也真是無可救藥啊。
完全勸不動啊!
制置二府條例司。
“你可知道範純仁送來一道奏章,滿篇都是在彈劾青苗法的。”
王安石向前不久回來的呂惠卿道。
呂惠卿點點頭道:“學生知道,但是恩師應該知曉此人,就只會空談他人的道德是非,而不懂執法之難。”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解釋道:“不錯,那邊官府的確將一些青苗錢配額給那些大地主,但那都是基於百姓借完之後,沒有人來借,官府才這麼做的。而且那範純仁怎麼又不說,那些大地主每年逃掉多少稅,兩分息給他們,他們還是賺了不少,再者說,是他們自己答應的,官府可也沒有強迫他們。”
王安石稍稍點頭,又問道:“聽說有些百姓因青苗法也背上沉重的債務,這是否屬實?”
呂惠卿點點頭道:“這也是屬實,但只屬於極少數,那些百姓借了錢,就肆意揮霍,這我們也沒法控制啊!但是也有許多百姓借了錢拿去製造農具,購買良種,大多數人還是能夠還上的。”
王安石點點頭道:“你再寫封信給章惇,讓他叮囑下面的人,但凡百姓前來借錢,必須要告誡他們,不要肆意揮霍,要將這錢用在刀刃上,到底這錢是借給他們的,而不是送給他們的。”
呂惠卿點點頭。
王安石又道:“還有,如果青苗法在京東東路獲得成功,那麼明年就在江南推行這青苗法和免役法,你讓下面的人準備一下,我到時再寫一封信給薛師正。”
由於兩地的財政,要到明年纔出爐,雙方就是要比,也得等到明年兩地賬目送到京城再鬥,有了憑據,才能夠去一較高下,這個年大家過得也算是相安無事。
但無論是京城的官員們,還是河中府的官員們,其實都過得還是非常忐忑。
就如同等待高考成績的學子們。
冬去春來,冰雪融化,雪水從屋檐上滴落下來,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彷彿在催促人們,該出門了。
上元夜後,各個官署陸續開門,官員們相聚在一起,自然是先嘮嘮嗑,無心做事,但今年大家都在談論一個話題,就是稅務司。
上個月十五號,這收稅期已經過了,沒有交稅的,那就是屬於逃稅,只不過十五號之後,大家都放假了,就看今年了。
稅務司沒有令人失望,這一大早,只見一隊全副武裝的稅警押送三大箱子,緩緩朝着西南邊行去。
這立刻引來所有人的關注。
百姓們紛紛來到街道旁,注視着車隊從身前經過,然後又是議論紛紛。
皇庭。
第一天上班,三小金剛相約來到大狗的酒樓吃早餐,剛剛吃完,上官均來到屋外,站在大樹下伸着懶腰,忽然道:“你們快來看?”
“看什麼?”
蔡家兄弟走上前來,舉目看去,蔡京皺眉道:“好像是稅務司的人。”
蔡卞笑道:“看來他們真是憋壞,這開門第一日就要來訴訟。”
上官均呵呵道:“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三人不覺意外,他們留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等這場官司,反而非常期待。
過得好一會兒,車隊來到皇庭門前。
三人剛準備過去,忽見一道人影從他們身旁快速閃過。
“陳稅務使,你來了。”
正是邱徵文。
陳明拱手道:“接下來就拜託邱小哥了。”
邱徵文道:“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徵文,是你接下稅務司的訴訟?”蔡京走上前來問道。
邱徵文略顯靦腆地點點頭,又問道:“皇庭是否已經開門。”
三人相視一眼,蔡京點點頭道:“已經開門,不知你有何事?”
邱徵文逃出一份狀紙來,道:“我將代表稅務司,起訴河中府一百三十二人涉及逃稅之罪。”
蔡京接過來,卻是笑道:“才這麼一點啊!”
邱徵文道:“我只是受僱於人。”
蔡京瞧了眼陳明,然後伸手道:“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