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科舉落榜,又考取武進士,還帶兵征戰多年的李珙,至今也不過四十二歲而已。
興安縣城已被團團圍困,工匠正在打造攻城器械。
破城屬於早晚之事。
李珙卻顯得有些鬱鬱寡歡,他很想爲趙宋殉國,但爲了家族和部衆,只能歸順大明朝廷。
“相公,朝廷任命的知府來了。”
“他來這裡作甚?”
“說是勞軍。”
李珙正在觀察敵軍城防,聽說知府親自來前線勞軍,不情不願的轉身回大營去接待。
爲了安撫李珙,廣西暫時未設布政使,依舊讓他做經略使。
但設置了一個桂林府,不但包含桂州,還把荊湖路的全州也划進去。
首任桂林知府叫楊邦乂,勉強算是朱銘的同年。但楊邦乂並非科舉考上的,而是通過舍選畢業的太學生。
不論如何,只要是政和五年的進士,在大明新朝都非常吃香,畢竟擁有太子同年的身份!
“見過李經略!”楊邦乂姿態放得很低,雖然他跟李珙是同齡人,但李珙身居高位而且資歷夠深厚。
李珙回禮道:“楊太守辛苦了,且去我帳裡坐坐。”
楊邦乂卻捧出一個木盒:“這是陛下御賜之物,請李經略收下。”
李珙只能轉向北邊作揖,隔空千里拜謝天子,然後再雙手小心接過。
楊邦乂微笑道:“經略儘可打開。”
李珙好奇的抽開蓋子,裡面是一個單筒望遠鏡。他沒有見過這玩意兒,還以爲是什麼用來把玩的巧物。
楊邦乂提醒說:“此物可以伸縮長短,經略且將更小的一段,放在眼前往遠處看。若是景物模糊,就調整其長短。”
李珙按照楊邦乂的說法,一頭霧水的使用望遠鏡。
片刻之後,李珙激動道:“此乃神物也,千里之景洞若眼前,何愁不能掃滅天下賊寇?”
楊邦乂微笑道:“這是陛下特地讓工匠爲經略打造的。”
李珙再次轉身朝向北邊,由衷說道:“天子大恩,臣無以爲報,必當奮死滅了那僞楚!”
“這是平夷砲的圖紙,兩三人便可操作投石車。”楊邦乂又拿出回回炮的圖紙。
廣西實在太偏遠了,不但沒聽說過望遠鏡,連回回砲都沒弄到手。
李珙對回回砲半信半疑,決定先讓工匠做一臺出來試試效果。
楊邦乂生怕惹得這位不高興,柔聲軟語道:“陛下知道經略與那曹成有仇怨,以前各爲其主,現在卻都是大明將帥……”
“不必再講,”李珙打斷道,“我不會再爲難他,但也不想跟他合兵一處。我順着靈渠往北攻打全州,他翻山過去攻打道州,看誰先把永州打下來。反正,今後井水不犯河水!”
“經略胸襟大度,實在讓人佩服。”楊邦乂嘴上稱讚,心裡卻有些不高興。
眼前這位已經歸順大明瞭,居然還是軍閥習氣。
李珙跟曹成是南邊最大的勢力,只要他們兩個精誠合作,就能迅速順着湘江殺到鐘相腹地。可李珙的態度卻是各自爲戰,不願跟曹成打配合。
當然,這樣做也有好處,免得互相之間再起摩擦。
四月下旬。
李珙以回回砲轟擊興安縣城,同時用正規攻城車推進,在縣城外面壘起七八米高的土臺。
土臺之上,箭如雨下。
兩側外圍,石彈星落。
李珙的兩個兒子率部先登,迅速佔領兩段城牆。
這裡的僞楚守軍,明顯比洞庭湖那邊弱得多。別說打巷戰了,當明軍在城頭站穩腳跟,守軍就開始大規模潰退,鐘相派來的監軍率先逃跑。
攻克興安縣城,李珙又馬不停蹄,帶兵殺到全州境內。
全州的楚軍正在征討侗族粟氏叛亂,聽說李珙殺來了,連忙撤軍回援州城,在半路上遭到伏擊,幾乎被打得全軍覆沒。
全州就此拿下,李珙卻跟粟氏打起來。
早在趙宋統治時期,粟氏就屢降屢叛,時不時就下山劫掠漢民,甚至劫掠官府的綱運財貨。
這次又趁着李珙佔領州城,粟氏在鄉下到處洗劫。
李珙一怒之下,竟將粟氏首領誘殺,還處死了幾個侗族小首領!
消息傳出,全州的侗族起義軍羣情激奮,開始更加瘋狂的劫掠四里八鄉。漢族起義軍因此被激怒,也不跟着李珙北上了,當即就跟侗人打起來。
楊邦乂得到消息,氣得直拍桌子:“這個李珙,簡直不分輕重緩急。就算要懲治兇徒,也該把鐘相滅了再說,他現在被侗人拖住還怎麼進兵?”
…… 曹成那邊,收買策反姑婆嶺的守將,迅速攻破關隘殺入道州的江華縣。
道州州城已被漢族起義軍拿下,江華縣守軍人心惶惶。曹成承諾保住守將性命,江華縣的僞楚軍隊直接開城投降。
曹成同樣出爾反爾,不但把投降的守將砍了,還把城內的壇主、教使給殺個精光。
漢族、侗族、瑤族、苗族軍隊,在道州境內配合默契,專門逮着摩尼教大小首領屠殺。
包括那些打着摩尼教招牌,行盤剝魚肉之事的商賈、士紳、混混、僧道,各族聯軍也是見一個殺一個。順便抄家吞掉其財產,還搶走這些人家裡的女眷。
道州局勢混亂無比,居然也不急着北上打鐘相,直接在道州就開始報仇加分贓。
若沒有湖北、江西的大明新軍,僅靠這些人去跟鐘相作戰,估計打到天荒地老都沒個結果。
曹成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但他控制不住局面,許多義軍首領根本不聽他的。
反而是隔壁桂陽監的礦工起義軍,他們從銀礦監搶來銀子沒有分掉,而是收攏起來當做軍費。在處死一些惡名昭著之輩後,幾股起義軍合兵一處,迅速殺向東邊的郴州。
……
武岡。
楊再興回老家起兵,率領族中子弟,已將城步寨佔領。
另有一股苗族起義軍,正在圍困關硤寨。
楊再興帶兵在唐糾山北面設伏,駐守武岡城的楚軍,不管是想救援關硤寨,還是打算奪回城步寨,都會一頭撞到他們的伏擊點。
足足在山林裡埋伏七八天,一個楚軍都沒見着。
“那些人不敢來了,還是我們打過去吧。”楊再興嘀咕道。
武岡守軍並非鐘相的嫡系,這裡不是什麼戰略要地,而且周邊全是少數民族。
守將是本地人,鐘相派來的壇主已被拉攏腐化。
說白了,就是地主和流氓武裝,披上一層摩尼教外衣而已。
各族聯軍數千人,陸陸續續來到武岡城外,守軍嚇得躲到城裡不敢出來,周邊的寨堡全被他們放棄。
這些各族起義軍,雖然作戰都很勇敢,但大部分連列陣都夠嗆。
更不懂攻城之法!
也就楊再興跟着曹成混過,其本部還算有戰陣可言。
楊再興還有起兵部隊,雖然數量不多。
“將軍,有一股漢人義軍來投,他們還有會造砲車、雲梯的工匠!”
“快請!”
當看到義軍打造攻城器械,城內守軍終於坐不住了,而且也對鐘相的援軍不報希望。
某天傍晚,趁着各族義軍回營之機,守軍組織數百人的敢死隊,試圖出城毀壞義軍打造好的器械。
突如其來的襲擊,把義軍殺個措手不及。
楊再興跨上戰馬,帶着十多個親兵,朝着敵人猛衝而去——這是他們的全部騎兵,攏共也就十六騎而已。
那裡的義軍已被殺散,數百敢死隊正在火燒攻城器械。
看到楊再興帶着十多騎衝來,敵將立即分兵組織防禦,同時加快引火的速度。
楊再興身上只穿了一件半身皮甲,騎馬連續射出兩箭,準確命中兩個敵人。接着挺起長槍挑翻一人,從敵人還沒列好的軍陣殺進,身後十多騎跟隨楊再興透陣而入。
那敵將以前是個山賊,假裝改信摩尼教,如今已統兵數百。
他自負武勇衝上去,卻連楊再興的動作都沒看清,就稀裡糊塗感覺胸口劇痛,然後整個身體都倒飛回去。
“殺!”
楊再興騎馬穿陣而過,發現自己的十六個騎兵,竟然已經中途折損一人。
大怒之下,他不待騎兵整隊,掉轉馬頭再次衝鋒。
敵軍陣型本來就沒列好,一番衝擊早就亂了。現在楊再興單騎衝殺,左衝右突連斬十多人,竟嚇得剩餘敵人當場潰散。
城內守軍,士氣降到谷底。
當天晚上,壇主和教使選擇棄城逃跑。
他們逃走就不說了,竟然還想帶走財貨。銅錢太重只能放棄,帶走的全是金銀和珍寶,坐船從水門而出悄悄開溜。
守將就在城樓上,聽到水門的動靜,立即知道是啥情況。他也沒去阻止,而是有樣學樣,下半夜也帶着家人和財貨溜走了。
士兵們得知消息,驚得慌亂逃跑,甚至是打開城門逃跑。
次日,楊再興率兵進城,輕鬆奪取山塘寨,兵鋒直指更北邊的邵陽。
而在洞庭湖,一場水戰也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