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鎮的農家小院內,侯玄演帶着幾個親兵殺雞宰鵝,也不進柴房,就在院中架起篝火,連烤帶煮。
很快香氣散發開來,濃郁的肉香讓人食指大動,侯玄演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屁股下墊着一把長槍。
侯玄演解開酒囊,灌了一口,幾個親兵一邊吃肉,一邊高聲笑道:“幹飲無味,我等爲大帥高歌一曲,也算是佐酒歌。”
侯玄演笑罵道:“就你們幾個劣貨,還會唱歌?”
胡八萬扯着嗓子笑道:“大帥,您就仔細聽就是了。”
七個近侍親兵,勾肩搭背圍着篝火,頓了一下齊聲唱道:“冰銷夏日,葉碎秋霜,風嚴草衰,日寒江淨。赳赳武夫,明明號令,執戟前驅,邊隅已定。”
聲音雄渾大氣,侯玄演聽得如癡如醉,一時間有些忘情多飲了幾口。深秋風寒,灌進口中,更添了幾分古來征戰幾人回的氣概。
吃飽喝足之後,幾個親兵不知從哪弄來一個浴桶,灌滿了偏熱的溫水,騰騰熱氣匯聚成白煙,侯玄演一時貪杯面色酡紅,跳進浴桶中,將身上的塵灰和疲憊一同洗掉。
半夜時分,躺在牀上的侯玄演突感腹中絞痛,他吃的開心,卻沒想到酒喝多了再加上涼風灌得太多,鬧起肚子來。腹瀉雖說只是小病,但是一夜竄稀七八次,還是差點要了他的小命,躺在牀上再難下地。秦禾慌忙去軍中傳軍醫前來,開了幾劑藥這才止住了腹瀉。
古鎮的里長帶着這個宅院的主人,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嚇得魂不附體。國公吃了他們家的雞鴨鵝肉,差點拉肚子死在牀上,那時候可真是千古奇聞了。
侯玄演掙扎着坐起身來,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皺着眉頭說道:“胡鬧,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快把人放了。”
秦禾轉身怒道:“你們聽見了吧?我早就說了,國公爺不是那種不明是非的人,偏偏你們要在這裡哭哭啼啼地前來請罪,還得我白挨一頓數落。”他本來就沒抓人,只是這些人自覺得肯定會被治罪,硬要前來求饒。秦禾手忙腳亂,一時沒有趕出他們去,讓侯玄演看到了。
里長和此院的主人家,這才千恩萬謝地退出院內,侯玄演耳邊瞬間清淨不少。
侯玄演躺在牀上,算計着清兵到來還需要兩天多的時間,自己應該能恢復。這次突如其來的病,也讓他意識到這個藥物匱乏的時代很多看似尋常的小病,也有可能造成很大的危害。軍中士卒每天趟風飲雪,刀兵相搏,還不知道要多少人死於救治不及時。
“叫朱大典和吳易來見我。”想到這裡侯玄演決定,問詢一下軍中的傷員醫治問題。朱大典和吳易都睡在了大營中,距離古城倒也很近,片刻功夫就趕了過來。
朱大典上前關切道:“聽說國公身子不適,現在可大好了?”
侯玄演擺了擺手,說道:“別說大號小號的事了,我來問你,咱們北伐軍中患病的傷員一般如何救治?”
朱大典還真知道此事,捏了捏鬍子,脫口說道:“一般打完仗之後,傷殘嚴重的都搬到附近的城池中,讓當地的官府衙門召集郎中救治。輕傷則由我們營中的隨軍郎中救治,一般裹傷抹草藥的活,傷得不嚴重自己就幹了。”
侯玄演凝思片刻,問道:“隨軍郎中共有多少?”
“一個遊擊將軍,下屬千人約帶郎中一人。”
侯玄演一聽,搖起頭來,說道:“不行,太少了。體弱多病的士卒,是打不贏硬仗的,我們要的是健全的士兵。從現在開始改革隨軍郎中制,發榜下去從江南遍尋名醫,興建醫學館。凡是有意學醫者皆可報名,以外傷爲主,學成之後入伍隨軍,救治一人則記一功。論功行賞,救人等同殺敵,救人一命如同殺敵一人。
當然,這是長久之計,至於眼下...嗯,就招募一批郎中入伍,告訴他們只要立下足夠功勞,可以加官進爵,賞賜金銀。”
朱大典一聽,這可是個大活啊,真的按照國公爺的話去做的話,對於升斗小民,平頭百姓來說,這相當於多了一條康莊大道。到了明朝,郎中醫者的地位,降到了谷底。在宋元時期,行醫是個令人尊敬的職業,那時候也是古代中醫地位的頂峰,中醫理論體系發展的“黃金年代”。在宋朝的諸多皇帝中,甚至有很多皇帝對醫學頗有了解,我們如今對醫生稱“大夫”、“郎中”皆源於兩宋,以古代官職稱呼醫生,也證明了醫生社會地位的大幅提升。“醫者仁術,儒者之事”,儒生不再以知醫,反而成爲很多儒士的必修課。
但是到了明朝,宋元時醫學的良好環境已經蕩然無存,從統治階級以下對於醫學的歧視,導致了醫學發展的遲緩。
“夫藝人術士,匪能登乎道德之途。”
科舉制度也逐漸變爲以八股文爲考覈標準後,愈發僵化的思想和世人對爲官入仕的渴望,使醫學的發展在明朝得到了不小的阻力。明朝繼承了元朝的匠戶制度,但醫者的待遇卻遠不如元朝。以太醫院官職爲例:元朝太醫院最高職級爲正二品,明朝初年降爲正三品,後又降爲正五品。
長舒了口氣,侯玄演心道,醫務兵這麼重要的兵種,是可以大大減少戰損的。而且有了這羣人,對於軍心士氣也是一個很大的提升。普通士卒一點小傷就可能破傷風而死,有很多人負傷之後都是九死一生。
“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閒視之,我這就親筆寫信,通告文淵閣三大學士,務必儘快辦好此事。誰要是拖拖拉拉,辦事不力,影響了進度,別怪我不客氣。”
朱大典如今是統兵大將,自然樂得見到這樣的改革,說道:“國公放心,此事看起來繁瑣,其實做起來不難。但是藥材之類的,可不便宜,而且軍中若開此例,耗費恐怕不少。”
侯玄演財大氣粗,剛剛在淮安發了一筆橫財,心中底氣十足,冷哼道:“錢,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