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秦臨淵放下了手中的白玉箸子,說道:“二皇兄,臣弟今晚就要啓程行軍,此時怕是陪不了二皇兄多長時間,望二皇兄見諒。”秦臨淵頓了頓,瞟了季畫一眼,“季畫,你就留下來服侍二皇子吧。”
秦安裕點點頭,聲線溫和的應道:“六皇弟是該要早些回去歇息一下,從京都到易北的路程可不短呀。”
秦臨淵朝着秦安裕輕輕一拜。向身後招了招手,喚了祁炎,兩人出了大殿。
秦安裕往殿門那邊看了看,陽光正好,正值午時,便偏頭對季畫笑了笑,聲音溫和醉人:“你便隨本皇子回知居宮吧,正好到了午睡的時候了。”
他那雙清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季畫,季畫瞬間覺得自己喝醉了酒。
她雙頰緋紅,皓齒輕咬着抹着口脂紅脣,聲音細細小小的,有點兒怯生生的道:“都聽二皇子的。”
皇室的幾位正主都走了。大臣們也開始接連離席。當然,臨走之前他們還不忘記相互恭維一下。
秦臨淵回到了從元宮,偌大的宮殿裡只有他與祁炎兩個人,他不由得笑出了聲音。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可憐。
祁炎快走幾步上前,遞上一張字條。
這張字條是邱玥給他的,在宴廳裡。
秦臨淵接過字條,握在手裡,房間裡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讓人體會到一種壓抑的感覺。
秦臨淵擡手碰了碰有些痠疼脹痛的眼角,小心翼翼地展開了字條。
字條上有一行霸氣飄逸的字跡:吾弟順遂平安,京中之事無需記掛,萬事有我。勿念,桑留。
只寥寥幾筆,卻一字千斤!
真的要走了,去易北……
秦臨淵擡頭看着屋頂,此刻,他的眼角比之前更加酸漲。看了好一會兒,又深吸了幾口氣,秦臨淵才緩過了神兒。
他轉身把字條遞給祁炎,吩咐道:“祁炎,用一個錦囊好生的裝着。”
“是。”
秦靈桑回了宮,褪去了一身朝服,換上了一身平常穿的淡藍色的衣裙。
許是太累了,她的面部表情比平時溫和了許多。不聲不響地倚着殿門,眼睛看着陽光刺眼的天空,怔愣愣的。
“今晚臨淵就要出發去易北了。”她低聲喃喃着,說着些給自己聽的話。
邱玥看着面無表情的秦靈桑,暗自心疼,最後只得搖搖頭:公主呀!
而後,邱玥轉身回到殿中,取了一件披風出來。
“公主,天涼。”
秦靈桑擡手攏了攏搭在肩上的披風,感覺是有些冷。
“謝謝。”
秦靈桑眼神空空的看着天空,一動不動。
邱玥隨着她的視線,看着陽光正好的天空,沒有多溫暖,滿耳都是“蕭蕭”的風聲,比平日裡還要更冷一些。
邱玥微微的打了個顫,小聲說道:“公主,回屋吧,起風了。”
秦靈桑突然勾了勾脣角,笑道:“是呀,起風了。”
距秦臨淵離京已過去了幾日,這幾日朝裡的人不知怎的,消停了不少,倒也是沒有出些什麼幺蛾子。
秦靈桑清閒了幾天,整個人都有一些懶洋洋的。此時她正坐在玄和殿裡,喝着茶,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桌子,聽着唐傲說話。
唐傲聲情並茂的說了一大段話,說完還微喘着氣。
“嗯?請辭?”秦靈桑放下手裡的杯子,整個人往後仰靠在了靠背上。邱玥會意的上前一步,給她捏肩。
唐傲點頭,說:“是的,殿下。老臣這一生,雖說不得有什麼大功績、大事業,但竊以爲沒做什麼對不起家國百姓的事情,忠於皇室,忠於百姓。所以老臣懇請殿下准許老臣衣錦還鄉,終了餘年。”
秦錄桑用手描摹着衣袖上的暗紋輕嘆道:“唐老,你怕是走不了。不是本殿不準,只是本殿實在是無人可用。還請唐老多擔待,把這丞相之位繼續坐下去。”
“殿下,老臣已擇了一位品行兼優,理事完備的人來承這丞相之位。”
“是哪家公子?”
“回殿下,不是世家的公子,只是一介布衣商賈。”
秦靈桑的手陡然一頓,面色微慍:“唐傲你是兩朝元老,你怎敢拿我秦家的江山開玩笑!”
唐傲擡起頭,定定的說了句,“老臣不敢。”
“殿下,那人路攔我的轎子,遞呈文章一篇。他的知識才華無可厚非,他對家國之道認識深刻,與衆不同。他爲人也不驕不躁,性情正直。”說着,唐傲向上呈遞了一份文書,“ 老臣堅信殿下若是見了他,也會覺得他是當丞相的不二人選。 ”
見唐傲這般篤定,秦靈桑翻看了一下那本文書,不多時,眼裡閃過一抹驚豔。
唐傲捋了一下鬍子,笑了:“殿下,那人被老臣留宿丞相府,現在正在丞相府司竹居。”
秦靈桑擡起纖細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對着邱玥擺擺手,坐正了身形:“且將他傳入宮中,讓本殿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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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冷修,叩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冷修一襲黑袍,一頭墨發,柔順瀑滑,止用一個褚黑色的檀木頭冠扣着,頭冠上插着一根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簪,此時他正埋首伏在地上,給秦靈桑行禮。
秦走桑偏頭看了眼在左下方坐着的唐傲,見唐傲點頭,說:“免禮。”
“謝殿下。”
冷修劍眉濃黑,雙目直視前方,背挺得十分的直、臉色清冷,眉間間夾着些許傲氣。
“就是你攔了丞相的轎子?嗯?”
冷修點頭:“草民不甘只是布衣,有能力者,定是要報效祖國的!”
秦靈桑眼角微微上揚,嘴角勾起:“好一個有能力者!”
“本殿問你,本殿拔了一批賑災物資送往閩中救災,結果丟了,但是後來又被人尋回。你對此事怎麼看?”
“草民愚笨,竊以爲有人從中作梗。”
秦靈桑輕輕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冷修不卑不亢的與秦靈桑對視,眉頭輕微皺起,問道:“殿下可否告知草民那批物資尋得,用了多長時間?”
“三日。”
“殿下,閩中災情吃緊,若是賑災物資遲遲不到,百姓更加困苦,輕則使百姓叫苦連天,重則動搖民心,不利統治。
“恕草民直言,殿下乃爲女子。自古以來女子是不準入朝論事的,現下殿下的身份特殊,如同太子。是女子入朝的先例,本就遭人質疑。這樣一來,民心一動,自然而然便牽扯到了殿下。恕草民不敬,草民猜測,那人與殿下乃是同家一脈。誰是獲利者,殿下心中應該已經有了個定論。
“再說,三日後尋得物資,再次證明是有人謀劃此事。更證明了草民的猜測。只要物資一日不出,民心就多動搖一分。時間越長,越是對殿下不利。不過,那人是心思縝密之人,掐着時日,拖了三日,便放了。”
言罷,冷修拱手作揖,“殿下,草民還認爲應將那有功之人提攜上位。”
“自然。”
“草民多言。”
“哪裡?”秦靈桑轉身對着唐傲說:“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傲聞言,暗地裡鬆了一口氣:“那老臣的請求,殿下……”
“我會派人去和皇上稟明情況,唐老可以放心。”秦靈桑抿了一口茶,“唐老真是慧眼識人。”
“謝殿下成全。”
素靈桑招招手,邱玥上前幾步,扶起了她。
“本殿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唐丞相來處理吧。”
“老臣領命。”
“草民恭送殿下。”
秦靈桑回平臨宮,入了偏殿,倚靠在矮榻上,擡手揉着痛疼不已的太陽穴,閉着眼睛,眉頭緊鎖。
“邱玥,簡好探親回來了嗎?”
“還未,大概快回來了。”
“你去喚莫將去一趟重合宮,請一道聖旨。”秦靈桑用手抵着眉心,揉了揉。
邱玥微微皺眉,急步向殿外走,準備去叫喚莫將。
秦靈桑驀然睜開雙眼,蒼白的脣抿成一條線,揚聲說:“還是叫他去悆靈宮吧。”
邱玥急匆匆的扯住了莫將的拂塵,又急急地把話轉述了一遍,然後就轉身回到殿內,步及秦靈桑的身旁。
“公主去休息一會兒吧!”
“嗯。”
從偏殿到寢殿。距離並不遠,但秦靈桑在邱玥合門的時候,身子狠狠地踉蹌了一下,那雙過分白的手在細微得顫抖着。
她的嗓音有點兒啞,輕聲道:“邱玥。”
邱玥有些慌了神,一剎那又回了神,轉身就去取藥。
服了藥,秦靈桑躺在牀上,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小汗珠,可是身上卻把被子裹得緊緊的。
秦靈桑勉強的撐着身子,偏頭,面對着窗戶。
秦靈桑的聲音很弱,很細,好像風一吹都能把它給吹散了似的,她說:“風遇,傳一句話給冷修,就說‘可以了’。”
“是。”聲音低沉,然後留下的只是細微的風聲。
說完,秦靈桑鬆了氣,整個人無力的躺回了牀上,閉上了微沉的眼簾。
不一會兒,她就睡熟了,只是她還皺着眉,上齒咬着下脣,嘴脣被咬的有些泛白。不自知的把被子裹緊,被子裡面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