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傑義這話一出,全場頓時一驚。
連潘會長的腦子都懵了一下。
小屁孩呂傑誠立刻擡起頭,嘴角上滿是油膩醬汁,可他那明亮的大眼睛卻是堆滿了錯愕。
劉月鵬也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高傑義。
連脾氣最火爆的田嵐雲都佩服地看着高傑義,這孩子是真敢說啊。
全場只有秦致遠的嘴角隱秘地露出了一絲微笑,然後他坐了下來,隨高傑義自己發揮。
潘會長看向秦致遠。
秦致遠慢條斯理地喝着酒,壓根不想管這茬。
潘會長皺着眉,瞪了秦致遠一眼,然後打着哈哈幫高傑義圓場:“臭小子,我們這兒又不是政府,我們就這一個小小的研究會,哪需要什麼秘書長啊。再說了,你小子知道秘書長是什麼嗎,就胡說八道,真是童言無忌。”
場上衆人被潘會長這番圓場一說,臉色都好看了許多。
可高傑義卻不知道見好就收,他接着道:“潘會長,我知道什麼是秘書長,我就是想在研究會裡面設一個秘書長的職位,然後我來當這個秘書長。”
潘會長臉色頓時一僵。
全場所有人臉色都僵了。
本來大家對高傑義的印象還挺好的,都覺得這個小子以後能成大事,說不定就是下一代的領軍人物。
好傢伙,這纔剛出師呢,就打算領軍了?而且還不是打算領導下一輩人,連他們這一輩甚至上一輩,乃至整個北京評書一門,全被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領導了?
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簡直是無法無天。
潘會長臉色難看地看向秦致遠,見秦致遠還是事不關己地喝着酒,他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道:“老秦,你就裝聽不見嗎?”
秦致遠卻是一邊夾着菜吃,一邊慢悠悠說道:“出師的託付詞,我剛已經說了,這孩子已經出師了。既然出師了,就是大人了,他想幹嘛,我管不着,以後他管他自個兒。”
潘會長被氣的夠嗆,真不愧是親師徒,徒弟是混蛋,師父也跟着這麼混賬。
在座的衆人本來還給秦致遠幾分面子,一直沒有說什麼,他們還等着秦致遠這個做師父的來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現在見秦致遠壓根不想管,他們就忍不住了。
馬上就有人冷嘲熱諷道:“自個兒管自個兒的事兒,恐怕不是吧,我看這小子是想管我們整個評書一門啊。”
潘會長立刻道:“哎,別上綱上線的,人就一不懂事的孩子,你跟一孩子置什麼氣啊?”
潘會長真是一番好意,已經很盡力維護高傑義了。
可是高傑義太不知死活了,他又道:“我覺得這位前輩說的沒錯,對,我就是想管評書一門。”
潘會長兩眼一翻,向來好脾氣的他,差點沒一巴掌打過去,這小子也太混賬了吧。
這話一出,全場譁然,徹底譁然了。
呂傑誠的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型,都快能塞一整個雞蛋進去了。
劉月鵬師哥剛剛還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高傑義,這會兒已經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他了,這小子瘋了嗎?
這事兒太離譜了,藝人行從來也沒出過這樣的事兒啊。
這就跟一家大公司一樣,從P1級別的小職員,要升職到CEO,中間有十幾個級別要爬。
這就剛來一個新職員,剛剛纔過了試用期,P1級別的工作證還沒捂熱乎呢,他就敢在在全員大會上大放厥詞,要立刻成爲總經理,要領導全公司前進,這不找死麼?
這事兒一出,以後這小子在公司還怎麼混?
同樣的道理,高傑義這麼不知死活地亂來,以後他在行內還怎麼混,這小子的前途不是要毀了麼?
更讓潘會長生氣的是秦致遠的態度,這混蛋。
這飯館裡面,頓時罵聲四起,高傑義算是惹衆怒了。剛前面他還是前輩們看重的明日之星,現在卻成了衆矢之的了。
高傑義就站着一動不動,隨他們罵,他一句都不還嘴,全充耳不聞。
在座的全是說書先生,都是讀書人,就算擼起袖子罵人也不會跟潑婦那樣難聽,罵的還是很文雅的。
都是在罵一些,無知小兒啊,不知天高地厚啊,狂妄自大啊,自以爲是啊,沒大沒小,目無尊長啊,師門不幸,沒師父教啊……
秦致遠一直是裝作沒聽見的,直到戰火引到他這兒來了,他纔開口:“罵他歸罵他,別扯我身上來啊。”
衆人更無語了,然後罵更兇了。
罵了足有十幾分鍾,可見高傑義有多招恨啊。衆人見高傑義始終不還嘴,他們也罵累了。吵架這種事兒得要有來有往,單方面罵街罵不了多久的。
所以場內慢慢歇了下來。
等沒人罵街了,高傑義才又重新看着衆人,露出微笑,道:“罵完了嗎?那行,那我們來聊聊我要怎樣才能當上這個秘書長。”
本來大家都以爲這小子被罵怕了,敢情是等大家罵累了,他纔來這一出,頓時罵聲又起。
一人實在忍不了了,站起來罵道:“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輩,憑什麼想領導我們評書一門?怎麼着,你在你家裡,你爺爺你親爹親媽都得聽你招呼?”
高傑義又不說話了。
那人又道:“別裝死,我問你就好好回答。我認真問的,我問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憑什麼覺得能管我們這麼大的一夥人啊,你覺得你比我們這些人都有能耐嗎?年輕人可以狂妄自大,但不能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傑義這纔看向那人,這人他認識,叫郭文華,跟他師父是同一輩人,也是北京評書一門的大腕兒,在業內很有名氣。
高傑義拱了拱手:“郭師叔。”
郭文華沒好氣道:“甭客氣,我可受不起你這禮兒,以後我可都得聽你的了。”
高傑義卻道:“聽我的,您也是我師叔。”
郭文華微微搖頭,又嘆了一聲:“不是,我說你這孩子咋想的?我們不是說你能力不行,沒錯,你在年輕一輩裡面已經很不賴了,以後你指定錯不了。”
“可關鍵,這不得要時間啊,哦,你現在還乳臭未乾,就想領導我們評書一門,你也太狂妄了吧?你真不怕把我們帶溝裡去啊,誰敢把評書一門交你手上啊,誰能服你啊?”
高傑義抱拳道:“那請您教我,要做到如何才能領導評書一門?”
郭文華眼珠子一瞪:“嘿,你這小子還來勁兒了。行,在場還有好些是心比天高的小輩兒,正好趁着這機會,讓你們這些沒大沒小的小輩都好好聽聽,省的一天到晚瞎胡鬧。”
得,郭文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小輩們都很委屈啊,這事兒是高傑義一個人鬧的,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憑啥他們也要捱罵啊?
郭文華看着高傑義,說道:“小子,聽好了,你師父不管你,我來教你。要領導評書一門,做到兩件事情即可。第一件,手藝上,你不能差了。咱們是藝人行當,你要想讓全行藝人都服你,首先你本事不能差。”
“你放眼瞧瞧,咱們這各個藝人行當的門長,哪個不是本行裡面最頂尖的角兒啊。咱們潘會長,那可是被人稱爲潘記書鋪的,是北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先生。他的藝術水平,我們沒人不服。”
“哪怕是你上次跟相聲門嗆的那回,人家那門長瞪眼玉子,不也是相聲一門裡面最頂尖的藝人麼?你沒有這份能耐,誰服你?就像咱們說書裡的,綠林道上總盟主,七省六路總鏢頭,一定是最能打的那個。”
“而你,不過纔剛剛出師,你怕是連書案子都坐過吧,你怕是連一場書都沒說過吧,誰能服你啊?憑什麼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子,來領導我們這些人啊?”
“第一點,你就遠遠不夠了。再說這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領頭羊除了藝術要好之外,更得有能力。說白了吧,你要能保證我們大家夥兒能好好作藝。咱們藝人作藝的環境相當惡劣,很不容易。”
“甭管是官面上,還是地頭上,你得要有認識的人,你得有關係。等咱們遇上什麼事兒,你得能站出來幫我們平事兒,你得有門路有法子。”
“像我們評書研究會,名譽會長是誰?是劉葆初先生,人家是什麼人,教育部學務局的,人家是官面上的人。他來做我們的名譽會長,以後遇事兒了,自有他來幫我們轉圜。”
“還有地頭上,北京城裡多少惡霸混混啊,我們作藝的多受欺負啊,真遇事兒了,你能幫我們說上話?還真是的。你以爲領導我們一門容易啊?這得要多大的能耐,得認識多少人物,得積攢多少人脈?”
郭文華指着高傑義的鼻子,罵道:“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要藝術能耐沒有藝術能耐。要人脈關係沒有人脈關係,要頭腦沒有頭腦,還想來領導我們評書一門,你也太想瞎了心了吧?”
在場衆小輩紛紛面面相覷。
潘會長也是苦笑一聲,他看向了高傑義,卻瞧見了高傑義神色根本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