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大門終於開了。
孫姑娘站在門口,對着幾人招招手,道:“進來吧。”
“哎,多謝多謝。”老混混點頭哈腰,甭管你在外面有多橫,在大夫面前你也得收起尾巴做人。
高傑義幾人把雷畢攙進去。
高傑義進了院門,才發現這套四合院的院子很大,院子裡面種了棗樹和香椿樹,還有石榴樹和盆栽的夾竹桃,這是有講究的,寓意多子、多福、長壽、吉祥之意。
也有種槐樹的,槐樹樹冠高大,能遮陽,還能顯得門樓高大富貴。但槐樹是種院門外的,沒人種在庭院裡面的,因爲槐樹的蟲子俗稱“吊死鬼”,不吉利。
另外,桑樹、柳樹、杜樹和梨樹也忌諱在庭院裡面栽種,過去有“桑柳杜梨槐,不進陰陽門”的說法,不止活人陽宅不讓種,就連陰宅都很忌諱。陰宅適合種的是松柏,所以活人的地方,就不能中松柏樹了。
這是老年間四合院風水的講究。
這孫府除了種植了這些尋常的吉利樹木之外,還種了一棵大大的柿子樹,現在紅彤彤的柿子也掛滿了枝頭。
這柿子樹下放着一張搖椅,椅子上躺着一箇中年人,這人穿着白色的長袖短褂,下身穿着黑色的長褲,手上拿着一個小蒲扇輕輕搖着。
院子裡擺着一排煤球爐子,熬藥的砂鍋排成了一溜兒,濃郁的各種藥香味充斥着整個院子。
高傑義多看了兩眼這個中年人,老北京人都講老禮兒,他這幅打扮是自己在臥室的時候纔會穿的,接待客人的時候可不能穿的這麼隨意,都是需要換上大褂的。
這人倒真是有點瀟灑,而且高傑義看了看這個天氣,都已經是深秋了,馬上入冬了,雖說現在太陽挺大的吧,那你也用不着扇扇子吧?真以爲自己是不知冷熱的諸葛孔明啊?
難不成是扇爐子的?熬藥控制火候的?
還不等高傑義琢磨明白呢。
老混混鄭生秀便抱拳恭敬道:“見過孫大夫。”
孫大夫扭頭看了一眼老混混那狗不拉屎的站姿和打扮,眉頭就是微微一挑,看來這人沒冒鄭生秀的名兒,這種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混蛋氣質是假裝不了的。
孫大夫轉了過來,高傑義纔看見了他的臉,孫大夫面容白淨,微胖,一雙眸子充滿了淡然的意味,最有意思的是他下巴上的鬍子,他把鬍子打了一個小辮子,就這樣掛在了下巴上。
孫大夫打量了一下來人,待目光掃過高傑義的時候,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忽略而過,淡淡出聲問道:“天津來的?”
老混混可不敢在這種地方造次,老老實實回答道:“對,從天津來京城討口飯吃。”
孫大夫淡淡說道:“獨腿雙斧鄭生秀,這可是天津衛響噹噹的一條光棍啊,怎麼也跑來這京城了?”
老混混苦笑一聲:“沒轍了啊,天津混混都沒法混了,都快被姓楊的滅完了。”
高傑義聽得好奇,忙小聲問雷畢:“二哥,這姓楊的是誰啊,怎麼這麼大能耐啊?”
雷畢不想理他。
高傑義腆着個臉,不依不饒地問道:“說說嘛,說說嘛,我剛剛還救了你呢。”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雷畢更生氣了。
高傑義臉皮可厚的很:“說說嘛,說說嘛,你就當報恩了,再說我剛纔還擡你走這麼遠了呢。”
雷畢真是服了他了,他自己是耍硬光棍的,眼前這小子耍軟光棍的,真的煩人,雷畢不耐煩道:“是天津警察廳廳長楊以德。”
高傑義又問:“他怎麼你們,把你們都弄得混不下去了?”
雷畢沒好氣道:“犯事兒的混混要不站籠子活活站死,要不就鑽全城最醜的妓女褲襠。”
高傑義目瞪口呆,這老爺們兒也太有招兒了吧。
高傑義對混混行也是比較瞭解的,混混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名聲,耍光棍的可不能慫,捱打是露臉的事情,可你要是去鑽妓女的褲襠,還是那麼醜的妓女,完了,名聲瞬間毀了,你就別混了,丟人丟太大了。
可你要是不肯,你就得站籠子。什麼是站籠,他的那個籠子做的有一人高,把你的脖子卡在上面,懸空起來,你的腳站在地上,只能用腳尖碰到一點。
你要是犯事兒了,要不選擇鑽妓女褲襠,鑽了就放你出去。要不就站籠子,站個幾天幾夜,等你屈服了,再鑽妓女褲襠,不然就活活站死。
天津的混混向來都是治安的大難題,歷朝歷代都沒有什麼好辦法。以前的刑法,要不就是關起來,要不就是殺頭髮配,再不行就是打板子。
都要殺頭了,那就沒啥可說的,誰人不怕?可一般的罪過,就是打板子,人家混混是靠捱打成名的,他能怕你這個?褲子一脫,凳子上一趴,板子下來,小混混大聲喊“打得好”,後面一羣圍觀的混混大聲叫好。
你再怎麼搞?
等打完了,後面的混混起鬨着把捱打的混混給擡走了,一路上游街炫耀,這玩意兒太露臉了,耍光棍耍到衙門頭上去了。你打板子根本治不住他們,甚至還有好多混混想來衙門碰瓷耍光棍呢。
但是楊以德出身底層,對混混們太瞭解了。這招太狠了,混混不怕捱打,可人家怕死啊,他們也是篤定你不敢弄死他,他纔敢來耍光棍的,真要面對死亡,能不怕嗎?他們畢竟是混混,又不是革命烈士。
再說捱打,就算打的四面見現,也不過是二十來分鐘的事情。熬一熬就過去了,而站籠子卻是鈍刀子殺人,不打你不罵你,幾天幾夜下來,活活熬死你。
天津已經有好些混混扛不住就去鑽了妓女的褲襠,結果全毀了,也沒法再在外面混了。有些混混是真硬氣,硬是死站着不屈服,甚至已經有人在站籠裡面活活站死了。
這爺倆也是沒轍了,纔來北京的。
孫大夫也道:“他還真有招兒,這個月已經有好幾個天津混混來過我這兒了,不過這幾個來北京都沒立住棍兒,都被我給趕走了。你們這是上哪兒立棍了,立住棍兒了嗎?”
鄭生秀頓時面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