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的城樓上,兩條人影火熱地交纏着,如交.頸的鴛鴦,城樓上的守衛們都不好意思地側轉了身,看向別處。城樓角上的暗影處,端木傑神情黯然地背轉了身,她終究還是投入到哥哥的懷抱,他該祝福他們纔是,可爲何左邊的心口像被人插了一刀,鑽心地刺痛。
“報……城南有敵情!”
端木傑剛走出沒多久,迎面而來一個傳令兵,立即頓住了腳步將他攔下,下意識地不希望他打擾到上面的兩人。
城樓上的端木俊已聽到下面的聲響,雙脣慢慢地撤離,眼神中仍殘留着幾絲迷離和炙熱,額頭輕點着北宮青的前額,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面頰上,聲音低啞地說道:“你先別走,在城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北宮青抽回環在他脖頸間的手,轉而緊緊地摟住他腰際,將頭埋在他胸前,悶聲問道:“阿俊,你愛我嗎?”她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儘管這個答案可能會讓她失望,她還是想弄明白。
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靜默,只能聽到端木俊微喘的呼吸聲和她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她越來越覺得緊張,怕得到那個她不想要的答案。她突然後悔了,後悔問出那個問題,搶先一步擡起了頭,仰面望着他,脣角扯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悠悠說道:“我等你。”
端木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淚眼迷濛的眼眸,她笑中的無措和害怕,讓他心痛,他很想給她一個答案,可是這個答案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又如何告訴她。他承認她在自己心底是特別的,想要留住她,將她留在身邊,可是愛麼?他真的不知道。
低頭在她額頭深深地印下一吻,擦着她的肩走下城樓,北宮青轉身目送着他離開,很希望他能再回頭看自己一眼,可是他行色匆匆,直到消失在拐角的黑影處,始終仍是沒有回頭。
這就是她深愛的男人啊,在他的心中她永遠都無法排到第一位,那她還要再堅持嗎?
好冷!她抱膝蜷縮着蹲在城樓的牆角,渾身已沒有了力氣,她實在太累了,身上、心上,處處疲憊。
身前突然被一道黑影擋住了光亮,她微微擡頭,看到一雙繡有龍騰的黑色軍靴,她認得那是端木傑常穿的靴子款式。
“你是來取笑我的吧?是我自討苦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我在他心底連區區的一隊敵軍都比不上。”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奢望,我和他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北宮墨派人到處抓我,我已經回不了東旭國,呂翔也懷疑我的用心,將我趕出了酒樓。我在這裡一無所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無處是我的容身之所。”
“阿杰,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能去哪裡?”
“……”
“留在我身邊,哪裡也別去。”
聽到頭頂上方傳來那個帶着磁性的低沉嗓音,她驚詫地猛然擡起頭,閃着晶瑩的淚花望向那張冷峻的臉孔,他竟然又折了回來,是她的幻覺嗎?
“別傻愣着了,跟我一起去城南看看。從今天起,你就是本王的貼身侍衛,本王去哪兒你也得去哪兒,未經本王允許,不得離開本王視線半步,聽到了沒有?”
端木俊向她伸出了右手,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幾乎讓她以爲自己身在夢中,可是他霸道的言語卻是喚醒了她,讓她又驚又喜。將右手遞向他,在他的扶助下,她站起了身,破涕而笑地嗔道:“哪有你這麼霸道的?”
“走吧,哭哭啼啼的,可不像你。”端木俊含笑深望着她,抓緊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握。夜晚的空氣中忽然飄來一陣馥郁的芳香,牆角下一朵曇花在黑暗中悄然綻放,他的心突然之間被一種無形的幸福滋味所填滿。
他的手掌帶着細繭,有些粗糙,可是卻很寬大,將她整隻手包裹其中,酥.酥的麻麻的。北宮青一邊用衣袖擦着淚水,一邊小聲嘟囔道:“人家是女孩子嘛,女孩子愛哭,是天經地義的。”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北宮青透過他深邃微閃的黑眸看到了自己微紅着眼圈的淚臉,他難得輕柔的一句話猶如一顆石子落入她的心湖,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有他這句話,她往日所受的一切苦都值了。她擡起泛紅的眼睛,脣邊帶笑,翹嘴說道:“你說的,以後若是你再惹我哭,那我就……”
端木俊擡了擡眉梢,含着笑意問道:“你就怎樣?”
“我就讓你揹我!”她狡黠一笑,掙脫他的手,繞到他身後,一躍跳上了他的背。咯咯的歡笑聲迴盪在城樓上,如風鈴追逐般清脆悅耳,守城的士兵們忍不住都回頭偷瞄了一眼。
端木俊也被她愉悅的心情所渲染,脣邊的笑意更深,右手往後托住她臀部,避免她滑落下來,說道:“別鬧了,軍情緊急,我們得馬上趕過去。”
北宮青卻是不肯下來了,死賴在他寬厚的背彎上,耍賴道:“那你揹我下樓。”
端木俊苦笑着一嘆,道:“好吧,下不爲例!”
“YES!呵呵呵……”北宮青一個熊抱摟住他頭頸,歪頭在他太陽穴上偷親了一口,竊喜不已。
端木俊邁着輕快的步子踏階而下,轉過拐角時,瞥見了牆角那朵悄然盛開的曇花,美得讓人窒息。北宮青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也見到了那朵美得驚心動魄的曇花,由衷地讚歎自然造化之神奇。人常說大千世界,真正能打動人心的美,莫過於曇花一現的瞬間。曇花一現,記憶永存,在腦海裡留住美好的瞬間。無論將來她和端木俊的命運如何,她都不會忘記今晚,不會忘記他們曾共同目睹這曇花一現的美麗,也不會忘記他們曾共同擁有的美好瞬間。
“軍情如何?”
等兩人趕到城南,副將史進已帶領一支騎兵出城擊敵。端木傑守在城樓上觀望戰局,見端木俊和北宮青兩人到來,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穿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只是一些探子,來的人並不多,相信史將軍能將他們全部擒獲。”
“嗯。”端木俊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冷峻地盯向城樓下的戰勢。史進的騎兵已將敵方十餘人團團圍住,成合圍之勢,逐漸縮小包圍圈。
北宮青也翹首往城下俯視,不得不承認史進手下的騎兵的確訓練有素,在包圍敵軍的同時,列陣絲毫未亂,有條不紊。隱隱約約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都是她在北營集訓中識得的,回想起軍營的那段時光,有辛酸、有苦澀,也有單純的快樂。
隨着南蠻細作一個接着一個被擒,這場極爲小型的戰役終告段落。端木俊的表情絲毫未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北宮青仰望着他寂靜無波的側臉,心湖微蕩,他的冷靜自信、他的睿智精明,正是最吸引她之處,卻也是傷她最深之處。她無聲地嘆息一聲,路是她自己選的,是苦是甜,她都得自己擔着,這就是人生。
“王爺,細作一共十六名,全數捕獲,請王爺發落。”
史進押着十六名南蠻細作上了城樓,細作身上個個用粗繩綁得紮紮實實,個別人身上受了嚴重的刀傷,傷口仍在不停地流血。其中一人目光逼視着端木俊,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他突然大喝一聲,竟生生掙脫了繩索,衣袖中短刃驚現,氣勢逼人地朝端木俊身上刺去。
他這一動作太過突然,底下的將士們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着他手中的鋒刃刺向端木俊。卻見端木俊面上絲毫不驚,生生地用手掌握住了他的刀鋒,扭力一轉,將短刃自對方手上卸下。他提腳往對方腹中踹去,將他踢出五六步遠。這時,史進和端木傑齊齊出手,一人一邊扼制住那人。那人掙扎着無法脫身,口中大聲地呼喝着他們聽不懂的南蠻語,神情十分激動。
端木俊雙瞳急劇收縮,掌心翻轉,腕上猛地使力,將手中的短刃拋了出去,直直.插入那人腦門。
北宮青方纔反應過來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殺,那人面容猙獰的死狀讓她腹中一陣作嘔,轉頭瞥見殷紅的鮮血自端木俊手掌中滴下,忙擔憂地抓起他的手察看。
“阿俊,你的手流血了。”
“沒事。”
端木俊平淡地回了她一句,抽回了手,轉頭掃向史進等人,目光肅然,冷聲下令道:“來人!斬下此人人頭,掛在城外土坡上,曝曬十日。”
“是,王爺!”史進立刻躬身領命,絲毫不帶猶豫之色。
北宮青心裡一驚,想起獨孤謀的父親也是被他斬下首級掛在了城頭,因而才激發獨孤謀對他的無限恨意,如今歷史重演,她真擔心會不會再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獨孤謀。到時,他的仇敵越樹越多,他的性命也更加堪憂,她不願意見到如此的場面,出言勸道:“阿俊,人都死了,何必再折磨他呢?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
端木俊聞言,面色一沉,語調也冷了幾分,道:“你也認爲我很殘忍?”
北宮青怕他誤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端木俊深望了她一眼,目光中閃過無數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沉吟了片刻,放軟聲音說道:“走吧,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