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時候,驪歌和阿黑一前一後幫着賀虎和花木蘭取回了蒼狼衛的病號飯,花木蘭已經能自行緩慢行走了,令驪歌沒有想到的是,賀虎和花木蘭相談甚歡,她成了兩人談論的內容。
吃晚飯的時候,阿黑吃的很少,並且刻意躲着雜役小郎們,匆匆取了高郎中的食盒,便去侍候着高郎中去了,反倒是驪歌心中大安,不知道是阿黑吃了下了藥的早餐後有什麼異常,一整天她感覺阿黑怪怪的,企圖掩飾着什麼似的。
“賀將軍,請喝茶。”收拾了賀虎吃過的碗筷,驪歌恭恭敬敬取來醫賬內茶壺,爲賀虎烹茶。
喝茶?
賀虎驚訝地望着驪歌,爲什麼要喝茶?
“賀虎將軍腳腕舊疾,需喝茶散鬱氣,以茶除病氣,阿九願侍奉賀虎將軍品茶。”驪歌恭恭敬敬地端着茶碗,雙手高舉到賀虎身前的榻幾之上。
賀虎狐疑地接過。這個時候,驪歌已經恭恭敬敬地倒了第二碗,遞給了榻幾另一側的花木蘭。
“請花大哥喝茶。”
甚爲軍中的鏢旗將軍,賀虎並沒有喝茶的習慣,他跟軍中的粗人一樣,累了困了,端着一瓢涼水一飲而盡,哪裡見過眼前的阿九小郎身形端莊,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爲他和花大郎烹茶,實在是有點好奇。
一飲而盡後,賀虎砸巴砸巴嘴巴,驚訝地問道:“茶葉乃晉地貴人們所有,阿九從何而來?”
茶葉一向是南方晉地貴人們的飲品,阿九小郎你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稟賀虎將軍,茶葉乃阿九尋了醫帳中清淤散火之草藥烹煮而成。”
驪歌從容又爲賀虎和花木蘭再倒一杯,因爲有賀虎留宿,這間休息室的牆壁上點燃着羊角燈,端坐在榻幾一層烹煮茶水的驪歌,黑眸明亮,烹茶,倒茶一氣呵成,這一刻,連見慣了雜役小郎們的賀虎和花木蘭都感到阿九的杏眼中閃爍着兩簇火苗,波光流動之間,一舉一動充滿了靈動,令人不忍拒絕。
同樣來自蒼狼衛的賀虎和花木蘭如何能不知,兵士們夜間最忌諱多喝水的,特別是酷寒冬夜,兵士們經過了一天的訓練,唯有夜間才能安然入睡,若喝的水多,定然會起夜小解,哪一個兵士都不願意離開溫暖的被窩,因此,如賀虎和花木蘭這樣在軍中三年以上的兵士,絕不會臨睡前多喝茶的錯誤。
“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將兩碗茶分別端給目光復雜的賀虎和花木蘭榻幾之前,驪歌清越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這阿九小郎口中振振有詞,動作畢恭畢敬,也是一番好心,喝一碗喉吻潤,第二碗破孤悶,的確,在軍中經歷了三年苦戰,剛剛在此駐紮了半年,想到親人,想到家鄉,難免有孤悶之感。
賀虎和花木蘭對視一眼,喝!
“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阿九願賀虎將軍和花大哥能武能文,將來同封大將軍威名。”兩碗茶又倒滿,驪歌言詞灼灼,嘴角含笑,煞爲誠懇。
不想當將軍的兵士不是好兵,譬如賀虎,譬如花木蘭,誰不想將來受封大將軍,光宗耀祖,得富貴榮華。
喝!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生事,盡向毛孔散。阿九願賀虎大人和花大哥喝下此茶,將體內虛汗發出,身體健康,禦寒保暖。”
這是在祝賀虎和花木蘭身體健壯了,兩人再一次對視一眼,喝不喝?
喝!
這個時代喝茶是有講究的,驪歌下午特地擺脫霍勇借來了伙房的大茶壺和炭盆,美其名曰賀虎將軍和花木蘭養傷需要,至於喝茶的茶碗,也是跟伙房借來的稍小一點的飯碗,軍中的確沒有什麼講究,但是,這些粗瓷茶碗配上驪歌完美的勸茶詞,加上她宛如行雲流水一般的烹茶倒茶動作,三人好像不是在醫帳中養傷,而是在一件高雅別緻的茶舍中品着稀世好茶一般。
“五碗肌骨清,願賀虎大人和花大哥傷好以後,肌肉結實,骨骼硬朗,跟隨王爺,百戰百勝。”
啊?
四碗茶下肚,賀虎和花木蘭肚子裡嘰裡咕嚕叫個不聽了,驪歌忍着笑意,面色鄭重,將兩人肚子裡的茶水呼嚕聲聽得清清楚楚!
還要喝嗎?
一時之間,賀虎端起了茶碗,嘴脣碰到茶碗之上,眼睛一閉,咕咚一口氣喝完。
花木蘭驚訝地盯着賀虎的動作,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爲何,這蒼狼衛第一勇士明明不想繼續飲這味道怪異的茶水,卻憋着氣喝了下去!
實在是,實在是狀如牛飲,大概是聽到阿九小郎所說的五碗肌骨清之詞才喝的吧?
既然賀虎將軍能牛飲一般,花木蘭也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此刻的驪歌,黝黑杏眼中波光流轉,明亮如天上星子,她從容再一次斟滿茶水,聲音清脆悅耳:“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喝下着第六碗茶水,賀虎將軍和花大哥行軍必然如虎添翼,賽過神仙。”
第五碗喝了,這第六碗實在是……實在是肚子盛不下了。
喝不喝?賀虎擡起頭來,驪歌杏眼黝黑清澈,帶着赤誠囑咐盯着他。
彷彿,賀虎聽到了自己的拒絕聲和心跳聲,這個阿九小郎,聲音清亮悅耳,明明知道他和花大郎已經不能再飲,卻彬彬有禮,令人無法拒絕!
忍着,再飲!
望着賀虎一副要上戰場的大義凜然,花木蘭驚訝地盯着驪歌看了半響,驪歌不敢擡頭,只是繼續烹着壺中之水,彷彿並沒有任何異常一般!
“阿九小郎辛苦了,花大郎,因何不喝?”賀虎放下茶碗,神情驚訝地看着花木蘭前還未喝的茶水,語氣真誠無比:“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果然這腸胃之中如滔滔大河奔流,想要流入大東海傳聞中的仙境一般!”
是腹中咕咕咕充滿了茶水,想要去茅廁了吧?
喝吧,花木蘭差一點大笑起來,這個蒼狼衛第一勇士,平日裡殺氣騰騰,令人望而生畏,很少有這樣被逼無奈的樣子,明明很想發作一番,卻硬生生忍了回去。
“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驪歌笑眯眯地又爲賀虎榻几上的茶碗添滿茶水,見花木蘭端着第六碗茶發楞,聲音一提,語氣真誠無比:
“花大哥可是嫌棄阿九特製藥草茶苦澀難喝?”
啊啊啊……
原來你也知道這茶水苦澀難喝!
“否,好喝,好喝!”花木蘭仰頭一股腦兒倒入了喉嚨之中!放下茶碗,兩眼盯着面前真誠無比的驪歌,眼睛再閉上,再睜開的時候,面前的第七碗茶又被添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