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衣青年靜靜獨行在空曠而安靜的國府之內。時不時出現在道旁、路岔半跪在地的宮人內侍,卻是從一個側面昭示出了這人的身份。
一名頭戴內侍黑帽,身着土黃袍的青年內侍見到門角一閃而入的黑衣青年,這便跪地,低呼道:“君上!”.
內侍搖搖頭,眼神卻是飛向了身側的一處藏在陰影裡的宮室:“國後尚在奠堂!”.
=.侍急忙點起燭臺跟在身後,才至門前就聽見堂內傳來了一聲悠悠的嘆息:“唉!老夫君,你叫老身如何是好……”.
u根兒。
“老夫君啊!你扔下的這個爛攤子可是生生害煞了人哩,我兒渠樑年紀輕輕,爲了維持這偌大的一個秦國,都快勞累死了。這幾日魏國的龐涓,領了六國聯軍來犯,嬴虔領了大軍去少樑對峙,渠樑沒日沒夜的忙着爲大軍徵集糧草、軍備、戰具,都已經五夜都沒閤眼了……嗚嗚……老夫君啊!你可睜開眼看看哩!我兒渠樑都瘦成什麼樣哩!”
只聽堂內嗚嗚哭聲如訴如泣,嬴渠樑也是雙目一紅流下淚來。剛要擡腳步入堂內勸慰,卻聽見堂內話語又起,卻是生生的停住了身形:“可是,老夫君啊!即便渠樑勞累成這樣,你族親血脈卻還是不讓人省心,無敵那娃子剛幫渠樑做成些事業,你嬴氏地族親們便逼迫着老妻要斷了渠樑的臂膀哩!”
“無敵那娃子好哩!當日你纔去不久,渠樑便作出向魏國割地求和休戰的決斷,可老世族們欺負渠樑年幼。卻是來國府大鬧,勢若逼宮一般要渠樑收回王命。無敵那孩子聽了,卻是一個人追出宮外將六元老一刀殺了,爲渠樑掙下了天大的臉面!可是……老妻糊塗啊!老妻卻是聽了老世族們的哭訴鼓惑。卻是要陷那娃子於險境……嗚嗚……老妻真個不配做那娃子的義母哩!”
門外渠樑,聽着母親聲聲啼血一般的自責,心中也是痛如刀絞。自從吳狄陽谷遇襲之後,渠樑便以知道如此安排都是出自母親之手。想來母親也是好意,怕吳狄殺六元老之事安撫不下惹得秦國自亂。可嬴渠樑仍舊難以原諒母親擅作主張,差點斷送了吳狄這個與他有救父、救命之恩的義弟。
而眼下,就在吳狄隴西戰凱。收復戎狄四大部族的消息傳回陽後,國內地流言蜚語一時間奮涌如潮,各種聲音不絕於耳。而嬴氏王族的衆多宿老、族親也是連日藉故進宮和國後密議。當龐涓起兵的消息傳來。渠樑讓吳狄即刻班師的詔書下達之後。國後宮中出現地異動渠樑便立時有所察覺:不問可知,以大批孔武有力之人替換宮裡的內侍用處何在!
急切之下。渠樑連忙派出一明雙暗三批金箭令使者向隴西奔去,讓吳狄先不要班師,細細謀劃之後又怕吳狄擔心陽戰事緊急繞路前來,當下又派了貼身內侍黑伯持金箭令前往攔截。
母親這邊,嬴渠樑當然是不敢直接忤逆,只能想法從中斡旋。這時聽來,才知要殺吳狄之事,竟然卻是嬴氏王族逼迫,當下嬴渠樑氣的鋼牙緊咬,恨不能將主謀之人抓出來碎骨噬肉。
也在這時,堂內哭了幾回的國後也是止住了抽噎,繼續傾述道:“老夫君啊!你可要睜開眼看看無敵這娃子又做地好事哩!他幫着渠樑向龐涓使計,爲咱老秦賺回的利錢,只怕比你二十年來收的賦稅還多!他只帶四萬人馬,便把隴西戎狄的四大部族收歸了秦國,這是你一生想了卻做不到地大事哩!老妻是個婦人,你在地時候,常說婦道人家都是頭髮長、見識短,老妻直到此時才明白是何道理。無敵那娃子大好哩!可真是我兒渠樑的左臂右膀,渠樑有了他大哥嬴虔和無敵這孩子的幫襯,才能把這秦國給管好、理好,讓這秦國興盛,富強!”
堂內國後說道此處,突然語氣一轉道:“這次,老妻要對不住老夫君了……明日,明日你嬴氏地族親們若是再來逼迫……老妻爲了渠樑,爲了秦國……便只能……大開殺戒!”
國後說出“大開殺戒”四字時,語氣生冷,猶如從九幽深淵迸發而來地淒厲怒號一般,直聽得門外聽牆根兒地嬴渠樑背脊發寒,徒生戰慄。而舉着燭臺跟在身後的兩名內侍也是被驚得全身不寒而慄,哐噹一聲,一名內侍卻是失手將燭臺跌落地上。
“誰!”堂內國後立時驚叫起來.
“是渠樑麼!”國後語調酸澀,卻是靜了數息才道:“快進來吧!”
|腫,當下心中悲切痛憤,低呼一聲:“娘……渠樑無能!”
“胡說!”國後怒眉一猙,卻是昂聲道:“娘地兒女個個都是英雄脊樑!”
L|.受老世族和族親們的逼迫,不由悲從中來,當即撲到國後懷裡放聲痛哭道:“娘!孩兒無能哇!卻是讓娘受這欺辱!”
“渠樑我兒……”國後也是悲苦,將渠樑抱在懷裡,母子兩人頓時抱頭大哭起來。
r屍山中拼殺。可在母親懷中卻依舊是個長不大的奶娃娃。母子怮哭良久,國後用手輕撫兒子背脊,卻是輕聲說道:“渠樑啊!孃親剛纔向你阿大說地私話,你可是都聽見了……”
在母親懷中慟哭了一回的嬴渠樑,在施放了積蓄許久的感情之後,自然是止住了哭聲,起身跪坐,默默點頭。國後拿眼看了看兒子,卻發現數日不見。自己的兒子頭上竟是生出了兩根白髮,卻是伸手在渠樑頭上一尋,將白髮扯了,這才幽幽嘆道:“唉!渠樑。岐山之事,孃親向你道個不是,你不會怪爲娘當時擅作主張吧!”
“娘!去事亦以,三弟也是福大命大之人。孩兒不怪孃親……”嬴渠樑默默搖頭道。
國後聽了,眼裡一熱,熱淚卻是涌了出
|樑。日後你且好好待他纔是,我瞧你那玉妹子也是對他有意,且童謠裡也說得好了。只怕這次隴西回來。便要親上加親。真正親如一家人哩……”.
|.和大哥都也看出來了,可娘說的童謠孩兒卻是不知……”
“唉!你這孩子,整日裡忙軍務忙政務,這傳遍了老秦的童謠,你竟是不知。來,爲娘再爲我兒唱上一遍吧!”國後說着笑道,卻是清清喉嚨,爲嬴渠樑唱了起來:“北戎狄,白鬍子。全都不敵三公子。國後妙計安天下,賠了女兒又折兵。”
翌日,國後寢宮。
國後一身紫衣正裝安坐在主位之上,只見堂前密密麻麻坐站了數十穿了紫衣的嬴氏族人,待衆人行過禮後,國後這便開聲道:“老身今日請得幾位嬴氏宿老,就街市謠傳一事共商族議。列位族親、族老,有言但說無妨……”
國後言畢,一名坐在堂左次席的嬴氏宿老便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拱手而道:“老嬸子,眼下陽城裡都快傳瘋了,都說這嬴無敵手下有一頭草原部族崇拜地蒼狼,是什麼天選的狼主,草原之王。隴西一戰,只用一萬騎兵,便破了戎狄各部組成的二十萬騎兵,將戎狄部族打得心服口服。而且又因這無敵有咱祖上的穆公劍在手,戎狄各部便認其爲秦國地國君,這才甘願歸降。收服戎狄各部,這是咱老秦人自穆公起便傳承了四百餘年的志願,可說這嬴無敵,對老秦人和嬴氏一族的功績,可直追穆公。可這人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外族,是老君上認下的義子而已。老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等之意,也無其他,只是想老嬸子早做打算纔好!”
待這宿老說完,堂中地族親們齊齊附和道:“正是此理!老禾公言之有理!”
“打算?叫老身如何打算?”國後面色陰冷,卻是反問:“是將他不罪而殺?還是再次罷黜?”
“老族奶言重了!”一名嬴氏晚輩卻是跳將起來說道:“公子狄先殺逼宮忤逆君上的六元老,又戰隴西收復戎狄部族功震古今,於我嬴氏一族都有大恩、大功。只不過眼下流言日漸,不論是對我嬴氏一族,還是對當今君上,都是大大不利。慈家在陽城西,時常流連酒肆,聽得的消息也是最多,只怕這流言根本就是老世族揉造而出。以嬴慈淺見,一是當向公子狄施以恩德,籠絡其心。二是大索老世族奸佞,震懾羣小。”
“屁話!”嬴慈話才說完,一箇中年族親卻是陰陽怪氣的喝問道:“還要施以恩德?當施捨何物?封邑?爵位?眼下那野種二十萬大軍在手,腰裡還彆着咱祖上地穆公劍,名上還掛着咱的姓氏,要你這封邑爵位,還不如他咱家打天下!”
“放肆!”國後聽得神色大變,當下呵斥道:“嬴財,你再給老身說一遍,誰是野種?”
那中年族親嬴財被國後一喝,當下臉色數變,卻還是梗着脖子強辯道:“嬴無敵並非是我嬴世嫡血族親,老族奶不否認此點吧?”
國後聽得神色急變,卻是赫然起身,用手邊的奇木柺杖一杵地板,喝道:“老身在此重申一遍:無敵是爲先君所收義子,便也是老身地義子,是秦國現任國君地義弟,是秦國名正言順地三公子!”
“哼!”人羣中卻是有人陰陽怪氣的冷哼道:“野種便是野種!野種收地義子,自然還是野種!”
“是誰!”國後大怒,已然聽出了話中譏諷,立時雌威一震,放聲喝道。見國後發怒,堂內一時啞了火兒,頓時鴉雀無聲。國後放眼望去,將堂內衆人一一掃過,卻是出言譏道:“有膽背後議論,不敢出頭應聲,也配做嬴氏王族?”
野種之諷,指的便是國後的夫君,現任國君渠樑的公父:秦獻公!
秦獻公名連,又名師,是秦靈公的兒子。秦靈公死後,公子連沒有即成位,君位被他的叔叔秦簡公搶去。十歲的公子連爲防不測,逃到東邊的鄰國魏國,開始了長達二十九年的流亡生涯。二十九年後的秦出子二年(公元前385),秦庶長菌改殺出子及其母,迎立年近不惑的公子連於河西。
然而,雖然秦獻公繼位以後屠盡了他叔叔秦簡公一脈,並且也對嬴氏其他支脈大勢收買封賞,但族內還是有人對其欲效法魏國而強秦的行爲不忿。秦獻公流亡魏國時,胸懷大志,細細的學習着當時屬於先進大國的魏國做法,意圖用此法強秦。因此歸國之後,便先廢殉葬制度,大大減少了每年殺死殉葬的青壯勞力。又行初租禾法,得到了小地主階級和自耕農的支持。
所謂初租禾,就是按照土地佔有者實際佔有的土地面積,徵收農作物實物稅。這項制度的實施,就是在法律上承認了土地佔有者對所佔土地擁有所有權,使大批佔有私墾田地的地主和自耕農成爲土地的合法主人。秦國的初租禾在東部邊防地區推行得比較順利,在奴隸主聚集的以雍城爲中心的西部地區則受到了很大的抵制。
因此,秦獻公把都城遷到東部的陽,就是要得到在那裡佔優勢的地主集團支持,而對西部的奴隸主、貴族和王族則沒有硬性改變他們的生產方式,但隨着東部實施初租禾的持續和穩定,貴族和王族領下的奴隸和百姓卻是相繼向東部逃亡,使得貴族階層的利益受到了極大損害。
國後出言譏諷,那陰陽怪氣辱罵先君的小人自是死死收了聲息,這時當先發言的老禾公卻是站出來道:“老嬸子,嬴禾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國後點頭道:“老叔叔請說!”.
#魏國
“彩!”堂中立時暴起一陣喝彩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