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四個日出日落。
白日的我已完全恢復,腕上紫水晶印記還是往日的光彩,而且,我也已感受到了除了海藍寶石以外的氣息。
晚上的疼痛感絲毫未減只怕,我的傷在醞釀着一場可怕的風暴。
今日豔陽高照之際,鳳引船轟轟烈烈地到達了煉蠱王城。
藍沫飛奔而下,歡快地訴說它的驚心動魄。
穎兒擔心地將我上下左右仔細看了看,確認傷已痊癒後才放下心來。
“是你說的吧。”我瞟了瞟陸一函。
他輕輕一笑。撩人得很。
後來才聽說層色結界又是試煉,不同顏色有不同考驗。
所幸大家都平安無事,至於血盟司南,最後是功允拿到了它。
他是天行仙山首席大弟子,也合情合理。
許是我對他了解不深,有些偏見,不覺得他能身兼大任。
陸一函似乎錯過了所有的事件,當他趕到天行山,嚴霍已和月天城打了個平手。
鄒伶帶着菲婭邪的命令召回了冥衛士,不然恐怕還要繼續打下去。
魔族在暗,我們在明。
他們是爲了打開始軒之門而行動着,應該是爲了殺我們十二個,奪取神器。那我們更應該小心行事。
而後找到了新的靈石使者。
信原上最後一顆石頭被點亮了,草色的綠松石,且是松樹的形狀。
我低頭看了看腕上的紫水晶,是最爲簡單的長錐形狀,我記得陸一函的也是。
原來還有不同形狀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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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松石凌冽的靈氣刺痛了我,有些好奇,到底是誰?
“是…功允。”嚴霍無奈地笑了笑。
“…”
隨後便在煉蠱好好休養兩日,然後去天行山。
第二日晨起,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匆玉急匆匆跑來,說聖姑大人在祭堂等着我。
長輩裡,除了父王母后,就屬聖姑對我的教誨多。
多事之秋,她尋我來此的理由太多,我實在確定不了她的想法。
王城花園的內堂是她修煉的地方,也是每一代聖姑歸無的地方。
萬芳叢中,幽閉小徑採靈氣歸來,是煉蠱族靈氣最盛之地,也是生命源地。
我試圖伸手碰一碰行路旁的花草,卻被結界隔開了指尖,流潮推着我往那一片靈光中挪,越來越單調的色藝,越來越白的塑像,靜靜往我心裡涌頌…
自千年前神域大將軍幫煉蠱平定混亂安定民生,代代煉蠱王的塑像便鎮守在王城花園裡爲生民祝禱。
先代璽王恆璽多年前爲守煉蠱而死,雕像便立於此,璽哥哥便早早就擔起重任。
可他們給我看這些,是什麼意思?我如今只是個外人。
聖姑突然出現在眼前,一身白色仙裳帶着滿滿的梨花清香。
很少見她穿成這樣的,平時都是素白莊重的聖姑服。
若不論聖姑長達三百年的壽命,看起來確實是絕世傾城的少女。
“玲兒,開門見山的問,對於尋找十二輪迴之匙,你們究竟有多大的把握?”她的聲音清涼而堅毅。
說實話,我半分把握都沒有。
一直以來都是陸一函的決定,陸一函的安排,而我相信他。
“你父王母后都不希望你這樣冒險,而且作爲煉蠱未來的王后,你應該留下來,而不是繼續上路。你上次逃婚碰巧遇襲,婚事才就此作罷,袁琺也損失慘重,難道這次不應該對上次的事情做一個挽回,也給民衆了一個交代?”
我知道應該這樣做,但是目前我不想。
如果我去找璽哥哥說明一切,他會原諒我的吧,而且我答應了陸一函,會一直陪他直到完成任務,到那時,他回神域,我回袁琺,僅僅幾年的相處時光罷了,之後便一生一世各不相干。
可是這樣也不可以嗎?
聖姑見我久久沒有回答,長嘆了口氣,叫我在煉蠱的祭堂中好好想想,便悄然離去。
袁琺煉蠱代代聯姻,這一堂的璽王自然也是我的先祖。
我撲通跪地,此間難解,不知哪位先祖能指點一二。
結果即便我跪得雙腿發麻頭暈目眩,也沒人能來指點指點我。
直到小飛幺帶着聖姑放我出去的口信來到,我甚至連起身的力量都沒有。
四下無人相助,我只能坐在祭堂之外的花圃旁,靜靜地揉一揉腿。
忽然一陣涼風吹過,我下意識擡眼尋找,卻見不知何時出現的他一臉笑意向我伸出了手。
即便被聖姑罰跪又如何?思來想去,我也該向璽哥哥真正討一張退婚的婚書了。
陸一函看着我一臉癡傻,不經意勾脣在我腦袋上敲了敲,便強勢地抱了腿腳發麻的我,隨即爬上了客舟樓的屋頂。
我被灑上了一身月光,醉在一襲青藍的笛聲,還有他手中突然出現的一把香甜的糖葫蘆中。
“上次的藥,我聞着就覺得味道太苦了,所以這是補償。”
他指了指糖葫蘆,塞了一個大小合適的入我的嘴脣。
一瞬間酸酸的味道浸染了舌尖,甜甜的滋味揉碎了心尖,我拉過他的手指一口咬下去,他裝作很疼的樣子叫我鬆口,卻用另外一隻手抱我入懷。
“你說,我們能一起看多久的月亮?”我問。
“你覺得呢?”他反問。
我不知道,因爲我從來不敢想這個問題。
我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腰,生怕他現在就離我遠去。
聽匆玉對穎兒說,璽哥哥單獨找過陸一函,一句“原來都是命”就把我交給陸一函照顧。
當初帶來陸一函的是他,而被陸一函帶走的是我。
莫名一陣心酸,我只怕最後我還會不得不回來,我只怕我們兩個這輩子不能在一起。
兩日已至,本打算留下穎兒,但是看到她看嚴霍的眼神,我一時間心軟,我們姐妹兩個對情都不太懂。
鳳引船一如來到時轟隆隆地,鉞璽站在平地上眼神悽然。
轉身之間頎長的背影十分落寞,彷彿下一刻,就會被名爲“孤獨”的野獸吞噬。
我於心不忍,便抱着藍沫走進鳳引船裡。
我會逃避,屢屢以養傷爲由將他拒於門外。
他懂,但仍然傷心。
陸一函的房間似有異動,我好奇地往裡走,卻看到他和彧琦一言不發地互相看着,似乎剛剛結束了十分嚴肅的話題。
彧琦對我柔柔一笑,便帶走眼睛裡的哀傷走了出去,看得我心裡有些疼。
我可能,猜到了原因。但是從沒想過自己會猜錯。
後來,鳳引船經過艋宣族時出了問題…
一陣不自然的晃動之後便降落了下去,陸一函嚴霍去探查,等在裡邊的我們,覺得時間有點兒長。便也要前去查看。
陸一函一邊和駘迫打的不可開交,一邊護着鳳引船不受損傷,而嚴霍對戰的是…
“艋宣族大將軍,飧閬,師兄的手下敗將。”彧琦說。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飧閬啊。
人界第三大族投靠魔域的事情已在我眼前坐實,可嚴霍和飧閬,竟然是舊識。
我遠遠聽到飧閬的拉攏和嚴霍的勸告,似乎是嚴霍對他有一段相救的恩情。
來不及管那麼多了,先幫了陸一函再說。
我喚出玉笛飛身上前,藉着彧琦保護鳳引船和他們兩個的咒術,將玉笛侵擾之音撲向駘迫,陸一函再一劍劍氣便擊倒了他。
奇怪,陸一函對駘迫,不應該是壓倒性的勝利麼?
駘迫移形於飧閬身後,不知言語了些什麼,飧閬扭頭看了看嚴霍,眼神狠冽了許多,卻在下一刻被身後的巨斧劈了腹部,鮮血如泉涌,身體內流出又長又噁心的血污器件。
飧閬怒吼一聲,轉身一掌震開了駘迫,如此重傷之下擊傷了冥衛士後,便雙膝無力跪地。
嚴霍似是驚到了,在原地停滯了許久,才突然上前接住飧閬將倒的身軀。
“恩人,這次又要感謝您了,飧閬這一生爲艋宣族做了不少,甚至連魔族都投靠了,可我畢竟是個人啊,已經背叛了人族,眼下又背叛了魔族,但忘恩負義的事情還是做不來。
艋宣族果然還是不能交給魔族,而我的這條當年被先生救下的殘命也到頭了,請先生答應我一個請求,成爲艋宣族的新主人,替我守護我這一輩子想守護的族人,大恩大德無以爲報,飧閬只好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償還了。”
飧閬左手顫顫巍巍地拿出了一枚三指大的金色艋蟲,放在嚴霍手裡,右手沉在血泊裡撐着地,像是在盡力拖延時限。
嚴霍另一隻手緊撐着地,強忍着難以湮沒的沉重,換了輕鬆的語氣說道:“嗯,放心走吧,我會從魔族手裡奪回你的艋宣族的。”
飧閬嘴角微微上揚,在血泊裡的身體失掉了溫度,周圍一半的人界士兵被魔兵帶走了,另一半撲通跪地,不知是爲參拜新主還是在哀送舊將主。
安葬了飧閬,又安排士兵迴歸艋宣之後,我們繼續上路。
興許是因爲身上的擔子又加重了,一向開朗的嚴霍這會兒一直在沉思,我和陸一函相互看看,卻都不知如何是好。
作爲一族之主還要尋找不知所蹤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的未婚妻,應該慶幸他不需要立時三刻繼承參之墓墓靈守之位,否則分身乏術。
陸一函說,嚴霍需要一點時間理理思緒,是繼續和我們一起還是到天行山後分開,就在他自己的選擇了。
嚴霍站在鳳引船的船頭,目光憂鬱。
我託了一盤甜食走過去,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分神看了我一眼,捏了一顆糖果子塞入口中。
我也塞了一顆,同樣望向遠處。
“如果有一天,我也面臨死亡,我也會求你幫我妹妹管理袁琺。”我是很認真地說的,可又怕太過嚴肅會把他嚇到,便笑着繼續說:“只可惜到那時,便看不到你管理人族的風采了。”
“我會把你想知道的事情記下來燒給你的。”他目光不轉。
“先說好,我可回不了信。”我亦平視遠方。
不知不覺便入了天行山地界。
天行山上的人一如既往,我們也不用再過一次六界仙障,幾日的光景已逝,已經錯過了查出叛徒的最佳時機。
正這麼思慮着,鳳引船船身大亂,將我們站在桅杆附近的一行人全都摔了下去。
我拍了拍摔在地上沾染了塵土的衣服,拿起陸一函遞過來的水壺餵給叫渴的藍沫。
在艋宣族附近那樣打了一架,鳳引船還能把我們都帶到天行山,也是很辛苦了。
這樣一想,它突然壞掉也正常。
我側身一轉躲開了來迎接我們的功允的擁抱,卻被陸一函十指相扣,兩方眼神犀利相對,幸好瑕冪一掌拍在功允腦袋上,把話題拉到綠松石上。
熒綠的光從他微微蕩起黑絲的額頭處映出來,果然,靈石並不是按照實力排的位置。
我看着他那這綠色的眸,靜靜地呆了呆。
我的眼睛初變色時,確實沒有好好瞧一瞧。
聽他們說,找到血盟司南時,功允曾替嚴霍擋了月天城一招,一口鮮血侵染了封印血盟司南的結界,金色結界頓時變得橙紅起來,微微透出的熒綠光芒就在那一刻炸開了結界。
本拿到了血盟司南的月天城,隨即被血盟司南重傷,被趕到的駘迫救走了。
而泛着黃綠色光芒的血盟司南往功允額頭一擊,和正好趕來的陸一函的信原呼應,點亮了信原上的第十二顆靈石印記。
熒綠色光芒就在功允頭頂上顯示了綠松石幾個字,片刻即逝…
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麼說來,駘迫救下了月天城後又在艋宣族處攔截我們,幻化成小碧的魔族人已經逃走了。
也就是說,血盟司南已有主,再留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我也是才知道小碧的事,她是大長老領養的普通女孩兒,一直像幾位長老的孫女一樣乖巧,穎兒和彧琦與她有過交流,好像是因爲,給藍沫洗澡的事。
然而我作爲藍沫的主人卻毫不知情。
結果藍沫被她下了會傳染的消身咒,若不是層色結界足夠強勢,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那我掉入魔林這回事,倒真是勞煩他們了,爲了抓到我而如此籌謀大費周章。
而真正的小碧在假小碧離開之後被完好地找到了,只是在小行宮裡睡着了。
雖然沒有抓到假的小碧,起碼真的小碧是安全的。
我們在等着嚴霍的答案。
是和我們繼續旅行,嘗試任何和十二靈石有關的可能,還是隻尋找霜霜,儘快把她安全帶回去,尋鬼族之力推翻墨狐族。
“一起嗎?”
離開天行山的前一晚,我還是忍不住問了趴在陽臺上的嚴霍。
陸一函一臉自在轉弄着青瓷的酒杯,竟然完全不擔心嚴霍會就此離開。
我把他嚴霍當好朋友,這也算半個生死之交了,可他離開之前…也不知道會不會好好考慮考慮我妹妹的感受。
“我…”
這一猶豫,估計答案已經定了,我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撇了撇嘴本想嘲諷他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若是我面對這般沉重事情,肯定沒他處理得好。
第二天晴得很,非常適合趕路,一直當代步的鳳引船還沒有修好,我們只能步行了。
可是,彧琦頂着一張煞白的臉,告訴我們出事了。
看陸一函緊張又震驚的臉,我一隻手抓了他的臂膀“噓”了一聲。
彧琦帶我們來到了瑕冪的冰行宮。
冰行宮裡滿是冰冰涼涼的水晶,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彧琦拋出霓裳綾,迅速抽出陸一函的上雲劍,一劍砍得破碎。
我驚了驚,陸一函面上波瀾不驚,嚴霍跟我一樣傻了眼愣在原地。
彧琦淡定地將劍投回劍鞘,白色的布綾剎那間便變成一條條纖細的絲線,輕輕飄散着,其上殘留的法術痕跡往外散着或青或白的色澤,且越來越快,像是在追逐着什麼…
陸一函笑吟吟地拉了我的手,我看向他捉摸不透的眼神,突然明白了,我便在指尖化出十字,與他化出的十字相交破碎,這是十字顯形術,只是沒想到我與他竟這麼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