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了一陣子,終於停了下來。採兒急忙下車上山。
而褚月則是依舊抱着翼凌殤,“不準睡,不要睡,我們說話好不好?”
看着懷中的人奄奄一息地蒼白臉色,可是他的手卻還一直緊緊握着褚月。
“你不怪我嗎?你已經知道那些黑衣人與我…”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信你不會害我。想想上次你帶我來神藥山莊的情景,你還記得嗎?我們一起過迷魂陣。”
褚月說着,眼淚就簌簌流下。
“抱緊我好嗎?好冷。”
翼凌殤低聲說着,眼中帶着渴求。
當褚月將他緊緊抱住時,他的脣角努力勾出一絲溫柔的笑,“好幸福。”
褚月把臉貼在翼凌殤的額頭上,喃喃搖頭,“別說了,別說了,黃鶯妹妹馬上就來了。”
耳邊一聲呼嘯的風聲,接着馬車簾子被人肅然掀開,黃鶯一臉焦急,看着褚月懷中的人,赫然一聲:“快些,把他扶下來!”
與黃鶯一起,褚月將翼凌殤小心地放到了一般草地上。
此時黃鶯眉頭深鎖,手搭在翼凌殤的手腕上。
“封火宮的‘赤剎’!師兄你醒醒,你醒醒啊。”
黃鶯呼喚着,不斷搖着翼凌殤的右肩,翼凌殤眼眸子裡迷迷糊糊,可是很快又閉上,脣角輕笑,微微搖頭。
“師妹,又要麻煩你了,咳咳。”
說着,他連帶身子一起咳嗽,顫抖起來。
這‘赤剎’是封火宮一種經常使用的毒,塗抹在劍上,尋常人中劍,立即五臟六腑俱裂而亡。
翼凌殤之所以還支撐到現在,主要是因爲他就是封火宮的右護一法,當然知道這毒的毒性。
“解藥呢?”
黃鶯抓緊翼凌殤清醒之際,大聲問着,可是翼凌殤那雋秀的眉頭只是微微深擰,然後又立即舒展開來。
“咳咳,你師兄我被逐出拜月教了,怎麼還會有解藥?”
失落的說着,翼凌殤已緊緊握住黃鶯的手,“師妹,你哭起來好醜。”
此時不要說褚月了,就連採兒在一旁看都十分緊張。
這‘赤剎’不用問也知道是劇毒。
“師兄,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畢,只見黃鶯迅速俯身,然後一把扒開翼凌殤胸前的衣襟,脣就覆了上去。
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又將那毒血吐出。
又是猛然一口,然後又吐出。
如此反覆了許久。
“靜雪姐姐,我可以把師兄帶走嗎?現在只有師父能救她,我去求師父…救…”
黃鶯說着,感覺頭一陣眩暈,就要昏厥過去,幸好被褚月一把攙扶住。
看着此時黃鶯一點血絲都沒有的蒼白臉色,卻還要硬撐着將翼凌殤攙扶起來,褚月也動容了。
手剛想去幫忙攙扶,卻被黃鶯一把推開了,似乎此時的黃鶯在生褚月的氣,言語涼薄,“謝謝姐姐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也不枉師兄拼了性命救你一場,至於師兄,我自會照顧,就不用你費心了!”
說畢,慢慢將翼凌殤扶起,一把打開褚月的手,兩人踉踉蹌蹌朝山莊而去。
“她怎能把氣撒在小姐您身上呢?”
採兒看不過去,一把攙扶住褚月,只是看着那裡去的背影,褚月心裡忽然覺得十分愧疚。
也許是愧疚也不能彌補的情愫。
剛纔的黃鶯,義無反顧地去給翼凌殤吸毒,而翼凌殤卻要爲了自己死。
自己根本就不配!
“採兒,求你快些跟着去看看,我不放心他們,你看黃鶯也中毒了,她連站都站不穩,還怎麼把皓月帶上去?”
褚月眼神裡含着祈求,拉着採兒的裙襬。
採兒則是蹙眉,“小姐,我不能離開你,萬一還有人來傷害你怎麼辦?”
“不會的,這裡是神藥山莊,誰敢來這裡放肆,快去吧,去吧。”
輕輕一推採兒,褚月微笑着擺擺手。
“好,小姐,我去去就回,你去馬車裡等着。”
“好。”
褚月眼眸帶笑,輕輕一句,看着採兒的背影消失,這才終於堅持不住,倒了下去。
只見褚月後背上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這是剛纔小宮女拉着褚月逃走,被弄傷的。
那個宮女瞬間被劈成兩半,而褚月,也受到那劍的衝擊。
脣慢慢沒了血絲,褚月望着那連綿不絕的山谷,“孩子,孩子。”
就在她昏厥之際,耳邊忽然一陣熟悉的喊聲,不斷地呼喚着,似乎是怒吼,似乎是威脅。
“雪兒,你醒醒,朕命令你醒來,再不醒來,小心朕治你的罪。”
究竟是殷青鉞還是假皇帝,褚月已經分不清了,也無力去分清楚,只是猛然一下,忽然倒在那人懷裡。
“你們都是死的嗎!如果皇后有什麼三長兩短,朕要你們全部陪葬!”
無心一把抱住懷中的人,隨手牽來一匹馬,直接飛身而上,帶着褚月狂奔而去。
禁衛軍和影衛都是火速跟上,幾乎一路狂奔至軒轅宮。
厚厚的宮門緊緊閉上,中宮大殿裡一片死寂。
地上跪了一羣的太醫,屋子裡來來回回,每個人都慌亂不已,不敢怠慢。
“皇后如何?”
待主太醫走出時,衣領被無心一抓,狠狠地問了起來。
“回稟皇上,娘娘並無大礙,只是因爲腹中有了胎兒纔會如此虛弱,只要開些補血的藥方,調養幾日便可全好。”
太醫們一聽,也都算是舒了口氣。
無心原本冷血的臉上也瞬間閃過一道欣喜,他當然以爲,那孩子就是他的。
“多久了?”
“回皇上,娘娘的脈象還十分虛弱,胎相也,也十分弱。”
太醫誠惶誠恐,撲通跪下。
褚月之前服用過黃鶯帶來的藥,所以此時的脈象這種尋常太醫又怎麼能夠察覺得到。
無心此時已欣喜萬分,急忙擺了擺手,“下去吧,都退下,別在這裡礙眼了。”
“是是是,微臣們告退。”
一羣人退下,無心又走到帷幔前,示意如月等人也退下。
屋子裡此時十分安靜了下來,無心坐到牀前,看着褚月憔悴的臉。
她此刻的臉色好蒼白,而且全身都在顫抖。
“孩子,孩子。”
喃喃地喊着,褚月的手緊緊握住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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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我們的孩子在。”
無心也緊緊握着褚月,安慰地在她額頭淺淺一吻。
兩人的手心緊緊貼着,而無心就那麼看着。
“皓月,不要,皓月,皓月。”
忽然褚月掙扎了一下,手顫動着,讓在一旁打盹的無心猛然身子也一顫。
他聽得清楚褚月嘴裡唸叨的人,竟然是他表哥?!
這次的刺殺與表哥有關?還是母妃?
心裡咯噔一下,無心急忙緩緩鬆開褚月的手,大步朝殿外走去。
吩咐小李子喚來此次負責護送褚月的禁衛軍統領吳將軍。
中宮大殿,不時便走進一個一身鐵甲的中年男子,撲通在地,他左手臂纏着繃帶,看來也受傷了。
“微臣叩見皇上。”
“無需行大禮了,朕只想問你刺客查到是何人?”
吳將軍眉頭一擰,立即低下頭,“微臣該死,那些刺客十分詭詐,根本無法找尋蹤跡!”
“豈有此理!”
無心一掌拍在桌案上,雙眸腥怒,他不長髮火,可是一旦暴虐起來,那便是屍橫遍野。
“皇上贖罪,微臣只知刺傷娘娘的那女子額前有朵音樂的蓮花!”
“退下吧,趁朕還未改變心意殺你前,滾!”
無心怒吼着,但是眉頭顫抖地厲害,那個該死的拜月教,居然真的是母妃所爲。
拳頭緊緊砸在桌案上,一陣吱呀的聲音,不時那桌子邊碎成兩半。
“五大影衛,保護娘娘安全,即便是娘娘不讓你們跟着,也必須跟,否則,提頭來見!”
無心怒斥一聲,瞬間從五個角落飛進五個黑衣人,皆是撲通在地,“臣領命。”
冷眼掃視了那五人,又溫和地將視線轉到偏殿,無心大步而去。
※ ※
朝鳳宮
“皇上,您不能進去,娘娘已經睡下了。”
常兒今日守夜,這月明星稀的,忽然就見皇上一人怒氣衝衝而來。
無心卻不管常兒的阻攔。
“滾開,擋我者死!”
手中寶劍順時出鞘,嚇得常兒急忙躲開,再不敢說話。
門哐當被踢開,無心握着劍,飛速而去。
陰森的面容,無心看着黑漆漆房間裡躺着的人,默不作聲。
忽然帳子裡悠悠傳出一聲,“我兒可是要殺爲娘?”
看不見人,耳邊卻一陣隱隱約約空靈的聲音,那聲音彷彿就近在咫尺,忽然紗帳猛然敞開,一條砂帶如一座橋般出來。
容月一身大紅色紗衣,踩在紗布上。
“你爲何要殺她?”
無心儘量壓抑住內心的氣怒,他說過的,無論讓他做什麼都可以,但唯一,不可以傷害靜雪。
“我爲什麼要傷害她?你倒來問爲娘這個愚蠢的問題了,要不是爲娘,你能狠下心弄死她腹中的孽種?如今爲娘只是不想讓你越陷越深。”
“孩兒不懂!”
無心的劍緊緊握在手裡,眼看就要出鞘,只是猛然一陣寒光,不是指向容月,而是自己。
“若母妃還是要如此逼迫兒臣,兒臣只好和她一起去死,這樣母妃就不用在記掛着了。”
說畢,手中的力道就要下去。
容月哪裡會讓他死,手狠狠一揮,那砂布便將劍忽然捲起,並狠狠一下,打在無心的臉上。
無心的脣角立刻滲出血來。
“孬種!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兒子!殷青鉞還沒死,那個女人你以爲當真是愛着你的麼!”
容月的眸子裡一道陰狠,忽然伸手吸住地上的劍,然後一劍就要朝無心的胸口刺去。
無心見那劍飛速而來,只是狠狠閉上眼睛。
不是因爲他技不如人,而是眼前的人是她的親孃,他是怎麼也不會還手的。
劍到了脖子,冰涼一片,無心的咽喉滑動着,卻聽到耳邊一陣哐當的聲音。
“母妃不想你受傷,爲何,你與皓兒都是如此這般讓我傷心。而且偏偏都是爲了那個女人,早知如此,我便應在悠然谷將它們了結了!”
容月嗜血的眸子裡滿滿的殘忍,緊咬着牙關,甚是仇恨地看着無心。
她太婦人之仁了!
掌心狠狠一用力,瞬間大殿裡的青石板磚就飛出了幾尺。
一聲哐當。
無心則是直接跌坐了下來,心裡自嘲着,原來她都知道自己不是殷青鉞了。
像是聽到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般,無心仰起頭,開始大笑起來。
自己做了一輩子的傀儡,終究還是輸了,而且輸得一敗塗地。
“你本名花無顏,可爲何母妃還要給你取名無心?無心本無情,母妃想,你入了封火宮,就要斷情決義。什麼皓月公子,什麼無心公子,我堂堂封火宮宮主,竟然養了你們兩個廢物!!!”
容月似乎很是心寒,勾起的眉眼出睫毛翻飛,而那幾寸長的護甲深深一抓,瞬間圍繞自己的紗布全部被撕地粉碎。
“母妃,兒臣不姓‘花’,也不性‘翼’,兒臣姓‘冥’!”
無心一把忽然站起,眼中含着一道晶瑩的淚光,忽然狠狠咬牙,眼中帶着滿滿的恨意。
“母妃,這皇位是兒臣的,兒臣自當拿,你的太后之位,兒臣也定是不會給他人,因爲你是我的親孃,一統天下是您的野心,好,兒子去做!你要雪皇的向上人頭,兒子去取,你要翼國皇叔的命,好,兒子就去滅了翼國。但是,唯一一點,不準動雪兒,你敢再傷害她試試,兒子絕不手下留情!”
無心狠狠一聲,忽然手掌一用力,將那劍抽泣,只見劍如飛蛇,在容月身邊環繞,然後嗖地一聲,又猛然豎立在青石板上。
足足深陷了半米,足以見得無心的功力深厚,決不在容月之下。
看着無心毫不留戀離去的背影,容月張狂一笑,卻是帶着淚。
“好啊,好啊,這樣纔是我翼容月的兒子!好啊。”
容月苦笑着,嗓子乾涸地說不出一個字,只是忽然,她手中銀針飛出,朝窗外飛去。
破窗而入,撲通一人,急忙求饒。
“宮主饒命。”
冰蕾臉色惶恐,跪在地上,捂着自己受傷的胳膊。
容月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涼薄兩字,“廢物!”
再次磕頭,冰蕾將銀針急忙拔出,“多謝宮主不殺之恩。”她深知,若不是容月手下留情,這針恐怕就不在手臂,而是在自己的眉心中央,必死無疑了。
“你進獻的那十名女子呢,何時入宮?”
“不日便可入宮,宮主,冰蕾以爲,您這次刺殺實爲不妥,你若這樣就殺了林靜雪,豈不是讓殷青鉞從此無法找尋,留下隱患了嗎?他只是癡傻了,不代表他日不會復原,冰蕾以爲,咱們不如藉着十位美人進宮的空蕩,鬆弛對林靜雪的監視,她便會主動去尋殷青鉞,到時候咱們再一網打盡,又何苦與少主置氣,傷了母子情分呢?”
冰蕾淺笑着,眼裡深藏着對褚月的恨意。
容月點點頭,手一揮,“你退下吧。”
黑暗的月色灑進屋子裡,照在寬敞的青石板上,容月看着冰蕾的背影逐漸消失,眼裡緩緩蒙上一層戒備。
她,是不會真的去相信任何人的!
※ ※
回中宮的時候,無心的內心很亂,原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心裡忐忑不已,要不要向她坦白,自己就是無心。
可是,她的態度自己是知道的,那日,他帶着人追殺她們。
但是…
心裡一陣苦澀,他很後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那麼做。
“皇上,您還要不要去看看皇后娘娘?”
小李子跟在後面,看着無心的步子前前後後,負手而立,似乎是心事重重。
“你下去吧,朕想一個人走走。”
擺擺手,無心大步離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只是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梅園。
這裡梅花依舊,只是沒有了以往的孤傲,再過兩個月,迎春花一開,這冬日即將告別,馬上就是春日。
心裡亂極了,卻還是緩步邁進那梅園,大殿的門敞開,看着皎潔的月光傾瀉下來,無心的手不自覺地觸摸到一陣絲滑。
猶記得當日他在這裡與她再次重逢,他便認爲這是上蒼再給他機會,讓他重新有情有心,去愛。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悠然的琴音,在這個空蕩的夜裡,顯得格外幽靜,這聲音像是會牽引人般,帶着人往一處而去。
無心也像是被迷住般,忽然慢慢走出梅園,朝一條小路而去。
幾米高的臺子上,翩然一女子,坐於月色中,如瀑布般的青絲垂下,雙手撫琴。
這樣子,彷彿就似那天外來客般。
“公子可是心事重重?”
那女子忽然開口,卻看不清楚容貌。
無心的步子一怔,停在青石階梯上,緩緩點頭。
脣微微張開,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忍了回去。
“照真心去做你想做的,無論結果,都不會讓自己抱憾終生。”
那女子的脣張開,似乎魔音般,在琴音的繚繞下顯得格外空靈。
無心就像是被觸及靈魂般,猛然驚醒,“多謝姑娘指點。”
只是他剛擡頭,雙手抱拳,想要謝謝那人時,眼前卻人去樓空,哪裡還有什麼女子,什麼撫琴。
沒有亭臺樓閣,也沒有樓榭廊坊,一切都像是幻境般。
“姑娘,還是謝謝你。”
淺淺一笑,無心急忙轉身,快步朝中宮飛奔而去。
整個宮殿沉靜在一片靜謐當中,屋子裡隱約還亮着零星的燭火,無心三步並兩步踏入大殿,示意正在守夜伺候的如月退下。
自己則緩步走到了正在熟睡的褚月跟前,大手撫摸上她憔悴的臉。
看着她眉心糾結在一起,無心微微淺笑,緩緩低頭,俯身下去。
吻涼涼的,而她的額頭熱熱的。
等她醒來,他就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要她愛自己,並不是因爲這具皮囊,不是因爲殷青鉞,而是他無心,花無顏。
他要告訴她,他不要再做什麼雪國大皇子,也不要做什麼封火宮少主,更不要做這翼國的皇帝。
他要做她的丈夫!
手緊緊握着褚月的手,無心緩緩把臉靠在上面,他幾乎將自己所有的心都傾注進去了。
“水…”
褚月迷迷糊糊地,只覺得一陣口渴,她喊着,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把一直守在旁邊的無心驚醒。
“好,水馬上就來。”
無心高興地趕緊鬆開褚月的手,快步跑到圓桌前,倒了杯水。
趕緊又回來,將褚月扶起,只是此時的褚月已緩緩睜開了眼睛,大口喝了飛快。
“慢點喝,別噎住了。”
無心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大手輕輕拍打着褚月的後背,幫她順氣。
微微擡眼,看着周遭熟悉的環境,褚月本是一臉迷惑的,卻忽然驚坐坐直身子,就要下牀。
“皓月呢,皓月。”
自己心心念念,起來說的第一話,想的第一個人,居然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心裡的喜悅瞬間消失殆盡,手中的被子忽然砰然落在地上。
臉色一沉,心拔涼拔涼的。
“你就那麼想他麼?心心念念地想,連做夢嘴裡也喊着他的名字!”
本是柔美緩和的眸子裡,忽然變得暴戾起來,帶着一股兇狠的神色。
緊緊抓着褚月的手,無心加重力道,狠狠地掐緊。
褚月皺緊眉頭,看着無心將自己的手弄地生疼發紅,不禁臉也一沉。
“你這又是吃哪門子醋!快告訴我,皓月他怎麼了?”
猛然用另一隻手撫摸上無心此時青筋暴起的大手,褚月的眼裡忽然軟了下來,求饒似的問着,十分楚楚可憐。
她是真的真的很擔心皓月的,不爲別的,她深知,她和皓月之前的情愫,就像是紅顏知己和藍顏知己那般。
兩個人即便不說話,也能知道彼此在想什麼。
他不能死!
見無心臉色灰暗,完全不理自己的話。
褚月急忙下牀,就要出去,她現在已經失去理智了。
手再次被人緊緊拽住,無心冷哼一聲,“皇后,這裡是皇宮,由得你胡來?還是你想給朕帶綠帽子?”
幾乎是腥怒的眼神,帶着無限的醋意和妒火,無心覺得自己快瘋了,快崩潰了。
啪,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聲脆響!
無心捂着自己被人打紅的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真的好大膽子,膽敢打他?
“你到底要瘋到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皓月他是封火宮的人,他現在被封火宮的人下毒受傷,會死的!你又知不知道,封火宮的人,其實是衝着我來的!”
褚月的巴掌懸在空中,看着此時臉一白一青的人,怒喝着。
也許是被打醒了,也許已經愛她走火入魔了。
無心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軟下心腸來,忽然輕輕拉住褚月的手,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可憐。
像是在乞求原諒,又像是怕失去般。
“朕送你,有朕在,沒人再敢傷害你。”
眼裡是堅定,是一種責任,讓褚月不得不半晌呆愣,那是一種男人渴望對方的信任。
輕輕點頭,身子被人打橫抱起,褚月進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緩緩把頭靠在上面。
輕輕地聽着他的呼吸聲,他的心跳,每一個都是那麼地真實,那麼有血有淚。
她深知,這個男人,定是今後自己要殺的人。
只是真要到敵對的那天再說吧,如今,他們,就好好地珍惜對彼此的信任吧。
“宮主,少主帶着人出宮了。”
黑暗的夜色中,一襲黑影竄入,只見帳子很快被掀開,接着從裡面探出一直雪白的手。
聲音飄渺,如空靈般。
“由着他們去。”
四叔很疲憊的聲音,容月的眸子裡已沒了之前的傲色,而是微微泛着憂傷。
她上輩子定是和這個叫林靜雪的女人有仇,因爲她,她和自己的兒子已經面臨反目成仇的境地。
由着他們去吧,終有一天,當林靜雪發現無心的身份後,一切就該終了了。
她深信,她的兒子只是一時迷了心竅,等到彼此反目的時候,無心又會回到自己身邊,畢竟,他是她兒子。
手擺着,很是無力,那黑影便立即消失不見。
※ ※
馬車零零作響,行駛在漫無人煙的街道上,此時已是入夜,外面除了零星的幾個人外,再無其他。
偶爾雞鳴深巷中,亦或者是幾聲狗吠。
無心多麼想問一問,她去皓月的曾經。
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了下來。
此刻無心只帶了褚月和小李子出來,小李子在外面趕車,而褚月則一個人默默地依靠在馬車裡。
無心想要伸手將褚月攬在懷裡,卻被拒絕了。
“我……”
吞吞吐吐一聲,可又是忍了回去,此刻還不是時候說出自己身份。
大手伸了過去,緊緊抓住褚月的手。
“怎麼這樣涼?到我懷裡來。”
無心說着,想要伸出手臂,卻被褚月一擋,“不用了,我想靜一靜。”
兩個人於是在馬車裡沉默着,也不知走了多久。
“爺,到了,您看這天色這麼晚…”
小李子停下馬車,看着那蜿蜒曲折的山路,微微皺眉。
皇上也太由着皇后娘娘了,說什麼皇后娘娘心情不好,就大半夜地帶着上山走走。
他是奴才,不敢多說,所以話到嘴邊又支支吾吾。
無心探了頭先下來,然後將褚月緩緩抱下。
“你且在這裡等,我們去去就回。”
“唉。”
小李子點頭哈腰,見無心已抱着人一個飛身,嗖地就不見了。
皇上的功夫倒是長進了許多,小李子看着笑着,然後坐在馬車上玩起了馬尾巴。
“你確定這樣會有人出來?”
無心按照褚月的辦法,接過她遞過來的口哨,吹了吹,只是兩人等了半晌,都沒人出來。
黑暗的叢林,陡峻的山峰湮沒在黑暗之中,毫無一個人影。
“會的,她
一定會出來。”
褚月也不知道爲何這麼篤定,只是淡淡地說着。
沒過多久,暗夜的叢林裡,忽然飛出一個身影,看不見樣子,但立刻耳邊傳來一陣飛鏢的聲音。
無心速度機快,趕緊一個飛身,接住三把飛鏢,脣冷冷勾起。
“有暗器!”
褚月支撐着坐起,忽然衝着那身影大喊,“黃鶯姑娘,你出來,雪兒沒其他意思,只是想問問,皓月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你還有臉來問!你不知道我忙着照顧師兄,寸步都不能離開的嗎?”
一抹嬌小的身影忽然竄出,聲音慍怒,只見黃鶯手裡拿着長劍,緊緊握着,凶神惡煞。
“我知道,只是他是爲我受傷,如果不知道他現在還好,我定不會安心的。”
褚月低垂着眉眼,她此刻真的不敢和黃鶯叫板,於是儘量壓抑着內心的衝動。
“他沒事,只要你不再打攪,就再也不會有事!”
黃鶯的秀眉緊蹙,手中的劍已抖了抖,讓無心不覺擋在褚月跟前。
褚月只是低眉,淺笑着。
“只要你說他好,我便信,以後自是不再打攪了,這個東西麻煩你交還給皓月公子,他會明白什麼意思的。”
褚月說着,從衣袖裡拿出一樣東西,然後交給黃鶯。
不等黃鶯詫異地看着,褚月已轉身。
“我們走吧。”
無心半晌呆愣,他倒是不明白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了。
“你給什麼東西了?”
跟在後面的人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褚月微微止步,脣角一笑,“青蕾的鳳血珍珠手環。”
步子一怔,無心總算恍然,不覺偷笑起來,這個意思就是代表他讓翼凌殤好好照顧青蕾的意思。
那麼就是她不會在與他有任何關係了。
大步上前,無心抓住褚月的手,脣角一直掛着笑。
“你笑什麼?”
秀眉輕擡,褚月看着無心的側臉,像個孩子般在傻笑。
“只是高興,原來你不喜歡他啊。”
褚月猛然一顫,忽然也噗此笑了出來,“在你們男人心中,男女除了情人關係,就不能是朋友了麼?”
她在現代男性朋友也是一大堆的呀。古代和現代的差距就是,你把他當哥們兒,他們便會將這樣的感情扭曲了。
“聽過男人和女人存在一種關係叫做知己嗎?這個世界上存在十種藍顏知己。”
眉眼微挑,褚月忽然得意地看了眼身旁的人。
“哦?倒是新奇,解釋來聽聽。”
“這說來話長,而且,憑什麼跟你說啊。”
褚月嬉笑着,忽然加快了腳步。
在她心中有四個男人。
一個是她最愛的,一個是最愛她的。一個是爲她付出甚於自己生命的。一個則是對她千依百順的。
微微擡步偷看了眼身後的人,褚月大步而去。
“怎麼走這麼快?仔細你的傷口。”
無心搖着頭,在後面大吼着,像媽媽在喊自己的孩子般。
只是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褚月心中到底是屬於哪一種呢?
等到兩人下山的時候,小李子已經在馬車上打盹起來了。
“我們今晚就到處玩玩可好?你不是皇帝,我不是皇后。”
褚月睜着一雙大眼,裡面閃着喜悅,看着無心。
“好。”
無心沒有猶豫,而是立即大手拉上褚月的小手。
兩人繞過馬車,往對面的河邊走去。
耳邊是叮咚的水聲,走到河邊,一股涼風吹來,晚上的確有些冷,讓褚月不覺身子哆嗦,打起寒戰來。
“冷?”
無心皺着眉頭,忽然脫下自己身上的裘皮大衣,套在褚月身上。
“不許脫下。”
緊緊按住褚月的手,無心笑着,語氣沒有半絲霸道,而是十分溫柔。
緩緩坐到河邊,看着黑色的蒼穹,褚月忽然淺笑着。
“倘若有一天,你必須要親手殺了我,你會如何?”
脣畔微微張着,無心看着褚月的背影,在水色的映照下,月色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明亮。
只是她的話,讓無心不覺一怔。
臉微微抽搐,無心搖頭,“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
無心說着,也大步坐到褚月旁邊,只是立刻,他就後退了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冰涼的東西。
居然是一把匕首!
什麼時候她竟然藏了這東西?
“你…你要幹什麼?”
無心並不是害怕自己真的死,而是怕她知道了什麼。
“不準動,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只是想聽聽你的真心話。”
“好,你說”
無心擡眸,看着褚月眼裡的眼色,其中並無殺機,他只是在心裡淺笑,如果他真的有心還手,她那裡威脅得到自己半分。
只是,他定是不會還手的!永遠不會。
“你愛我嗎?”
褚月冷冷道,手上的力道往前,冰涼的匕首在無心的脖子上輕輕一碰。
“愛。”
無心的眸子裡沒有任何雜質,清澈地看着褚月此刻的表情,回答地甚是乾脆。
身子一怔,狐疑地看着無心,褚月放了聲音,“那麼,我讓你爲了我,放棄皇位,你可願意?”
低垂的眸子一轉,忽然又擡起,看着眼前的男人。
半晌沒有迴應,無心看着褚月,呆愣了好久。
他是愛這個女人的,可他也放不下江山。
兒時的屈辱,他不甘心!
冷冷地笑着,褚月將匕首緩緩放下,忽然站起,“好了,皇上,回去吧,臣妾覺得外面太冷。”
一切已經做了最好的回答,人是最看不懂自己心的,以爲自己本是會如此,卻不知,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有幾人不自私?
她褚月也承認,自己很自私。
看着褚月落寞失望的背影緩緩消失,無心撿起地上的石頭,一把扔進水裡,看着那水濺起層層漣漪。
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吧吧做響,他恨自己,適才爲何不撒謊?說自己可以?
※ ※
重新回到中宮的時候,褚月便稱病了好些日子,期間除了採兒和無心,其他人一概不見。
再過半個月就是除夕了,看着外面的天氣,感覺是越發冷了下來。
只是這天儘管潮溼,卻再也沒下雪了。
一大早,採兒便帶着宮女來探望褚月,如月急忙又添置了爐子,將採兒的披風收起。
此時褚月正在屋子裡作畫,看着採兒來,急忙把她招呼過來。
“看,畫地如何?”
“確實栩栩如生。小姐的畫技越發長進了。”
採兒眯縫着眼笑着,不覺問了起來。
“最近身子可好?孩子如何?”
“安心,我日日稱病,皇上也不敢打擾,太醫院那邊多虧了你的打點。”
褚月緊緊握着採兒的手,扶她一起坐到帳子裡,吩咐如月拿了些熱湯來。
“今日太后遴選的十大美人進宮,採兒查了,正是郡王爺負責。”
兩人臉色都是大喜,“消息可屬實?”
“千真萬確,所以今日小姐定要去赴宴。”
採兒眼中帶喜,拉着褚月坐到銅鏡前,開始爲她梳妝打扮起來。
十位美人進宮的意思,不言而喻。
太后是看不慣這後宮專寵她林靜雪一人,所以故意想要轉移皇帝視線。
長生殿笙歌一片,各宮妃嬪都應太后的邀請,前來長生殿,共享天倫。
雨華夫人則是帶着兩位公主前來,而三圍皇子也是被奶媽帶着。
褚月坐在無心身邊,一身金黃色鳳凰展翅朝服,朝冠。一身雍容華貴,她今日特地濃妝豔抹,就是爲了增添幾分皇后的霸氣。
無心時不時側目看着褚月,他深知自己母親的意思,可這些天,偏偏和褚月的關係又僵持。
就是爲了那日在小河邊的事。
此時聲樂忽然起,本是無心的人,都爭相望去。
大殿嫣紅的地毯,忽然從魚肚白的天機外,飛進十位女子,皆是一襲白色紗衣,恍若九天玄女。
女子們個個蒙面,但卻身體帶着異香,她們個個身姿輕盈,忽然一陣,跳上了十盞燭臺。
個個單腳支撐,猶如飛燕般,在燭臺上翩翩起舞。
褚月驚住了,這個,不正是自己之前交給媛婕妤來博得殷青鉞換新的鳳踏飛燕嗎?
就是模仿趙飛燕在金碗裡跳舞,可是當時的媛婕妤身姿豐盈,就放棄了這個方法,而是改爲彈奏司馬相如的《長門賦》,在冷宮門前與殷青鉞製造偶然相會。
往事一幕幕在褚月腦海裡閃着,讓她不覺看上此時正一臉笑意的媛婕妤。
這個笨女人,究竟在想什麼?
把自己交給她的翻身之術,用來討好太后?
手緊緊拽着帕子,一陣氣憤,此時根本無心再看下去,心情煩躁地很。
“皇上,臣妾忽然覺得這裡酒香醉人,有些頭暈,出去醒醒酒。”
褚月促着額頭,單手撫上如月,向無心輕輕作揖。
容月看着褚月離去,嘴裡冷冷一句,卻是對着無心說的。
“瞧瞧,皇后就是皇后,身體和常人不同,倒是萬分精貴啊。”
任誰都聽得出那其中的諷刺意思。
採兒見褚月走了,眉頭緊蹙,小姐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等郡王爺來叩見皇上後,再找藉口出去的嗎?
心裡微微嘆氣,卻又不能離席,算了,只能再下一次了。
外面的氣氛比裡面好了許多,沒了喧囂,看着琉璃瓦與紅色的宮牆在眼前鱗次櫛比,褚月忽然覺得一陣安詳。
視線不偏不倚,卻正好看到一個男子,一身朝服,從玉階上緩緩而來。
褚月急忙示意如月退下,自己則是大步上去。
擡眸看着迎面的金燦燦,殷翼劍眉緊蹙,卻在看到褚月後,嘴角的梨渦又淺淺出來。
“嫂子。”
依舊是一樣的稱呼,在褚月聽來卻有點不是滋味。
“可是要去見皇上?”
看着褚月臉色不好,殷翼以爲是此次覲見的十位美人讓褚月心裡不爽快了,於是急忙安慰。
“嫂子不必介懷,臣看得出,皇兄心裡至始至終都是隻有嫂子一人的,所以,臣也只管您一人叫嫂子。”
殷翼笑着,他的笑給人十分安定的感覺,那麼不含一絲雜質,讓褚月思索了許久,才終於開口。
“可否介意不說話?”
※ ※
當褚月再回長生殿的時候,心裡已經一片混亂了,她急忙又找了藉口速速離去。
剛纔在迴廊裡,和殷翼說的話仍字字在耳。
“若裡面的人不是你皇兄,還請王爺一定助你親手足。”
褚月說着,便將殷青鉞的貼身玉扳指拿出,交給殷翼。
唯獨這個玉扳指,當初她沒有變賣掉,也只是爲了以防萬一。
殷翼看着褚月手裡的玉扳指,不明所以。
“這是一月多前,我與皇上分別時拿的,言盡於此,王爺應該明白了。隔牆恐右耳,還請王爺跟着這個記號去一個地方。”
說畢,便在殷翼手心裡畫了個‘W’。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