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這一輩子活了三十年了,還從沒這麼猶豫爲難過,放在過去,出任務的時候,下手殺人,哪怕是孤老和幼童都沒有片刻的猶豫,畢竟,那些人都是敵對勢力的成員,誰也不知道,一個幾歲的孩子會不會在你心軟之後,冷不防在你懷裡給你一刀子……
這種事情完全不是杜撰,李剛當年的排長就不止一次警告過他,當年對越戰爭初期,咱們的軍人仍舊保持親民作風,對那些老百姓絲毫不犯,但是,就有一個在戰場上趟過無數次槍林彈雨的戰士,在救起一名溺水的七歲女孩後,剛剛用人工呼吸把女孩救過來,腹部卻被捅進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經過那麼多次戰鬥,從無數次輕傷中挺了過來的戰士,前一天晚上還在和戰友們憧憬,這次戰鬥結束了,就換防了,他就可以回家娶親,家裡的未婚妻等了他五年了……
還有一班戰士,在一座被撤退越兵燒燬了的村莊旁救起了一個昏迷的老人,喂藥、餵飯、擦洗……結果,一個班六名戰士,都被那個被戰士們當成長輩對待的老頭兒給下毒毒死了。不知道那個乾瘦的老頭兒用的什麼毒,六名戰士最後死的極爲痛苦,等戰友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的屍體只剩下一層皮包裹着骨骼,在他們的口鼻耳朵眼睛裡,爬滿了指甲蓋兒大小的黑色甲蟲……
所以,李剛和所有特種兵被灌輸的思想就是冷酷、果斷,不能有絲毫猶豫。
可,如今,看着這些哭泣着,跪下去哀求着的父親、母親,甚至還有一名六歲的小女孩兒扯着他的褲腳哀求,救救她患了癌症的媽媽……他實在是做不到毫無所覺,毫無顧慮,這些人,畢竟是自己國家的老百姓,這些人,與他仍舊留守在村子裡辛苦勞作的父親、母親沒有什麼不同,還有小小的孩子,爲了救自己的媽媽而哀哀懇求,那枯黃小臉上的一雙的大眼睛中,流露的哀求、期盼、恐懼……除非鐵石心腸,沒有人會不動容!
“求求恁,救救俺兒吧,他才五歲啊……”
“求求你們,就讓俺見見顧總吧,俺閨女才八歲啊……”
“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媽媽吧,我不想失去媽媽啊……”
上百、幾百人聚集在種植園的大門口,匍匐跪下,更有人不斷地磕着頭,滿臉泥土,甚至嗑破了額頭,糊了一臉的血,一聲比一聲高的哀求聲,此起彼伏……他們用自己認爲最虔誠最打動人心的辦法哀求着,只是希望能夠給罹患絕症的親人找到一個活下來的希望。
他們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打擊和絕望。
從最初疾病的診斷,到四處求醫,手術、化療、放療……種種醫療手段使用上,無數血汗錢填了進去,親人的生命卻仍舊無可挽回地一天比一天衰弱,而且,更讓他們無法堅持的是,那病魔加諸在親人身上的痛苦,或腹脹如鼓,或皮肉乾瘦成乾屍狀,或渾身腫的近乎透明,或連一口水都無法下嚥……還有那剜心刮骨的劇烈疼痛,用麻醉藥都沒辦法減輕,再多的堅強也被無盡的病痛摧毀,整日整夜的哀嚎、呻(禁詞)吟……
無數人爲了哪怕根本不存在的希望,或者稱之爲幻想奢望,賣車賣房變賣一切可以換錢的東西,只爲了能夠讓親人減輕一些痛苦,只爲了能夠換來親人一天的治療和生命的延續……
種種折磨打擊之後,近乎完全絕望了的人們,一旦有人給他們一個可以讓親人活下來的希望,他們又怎能控制住內心巨大的驚喜,來尋找哀求?爲了摯愛的親人尋求一份活下去的希望!爲可憐的孩子求一份能夠長大的可能?!
就在此時,顧爸爸、顧媽媽和顧爽、二寶三寶,都站在三樓的露臺上,看着大門口的情景。
因爲大門被人羣擁堵了,兩名幫傭大嫂昨天晚上回去後,今天早上也進不來了。剛剛打來電話說明情況,顧爽也已經給她們放了假了。不僅僅是兩名幫傭大嫂,現在整個天澤公司的兩個門都被堵死了,如今是裡邊的人出不去,外邊的人也進不來。
說是完全被圍困了,還談不上,畢竟來的人目前也只有幾百口,也就堵住了兩個大門,天澤公司延綿幾十裡的圍牆,暫時還沒有那麼多人來圍困,只不過,事情還沒發展到爬牆進出的地步。
若說,此時的情況,對顧爽要說只是困擾的話,那麼,顧爸爸和顧媽媽就是擔憂和恐懼了。
顧爸爸顧媽媽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在那個安靜的小村子裡生活了幾十年,每天就是柴米油鹽和下地勞作,什麼時候見過被幾百人圍困的陣勢啊?
治療癌症的秘方靈藥,顧爸爸顧媽媽之前沒問過,並不說明他們不知道。他們搬到這邊居住也有三年多時間了,即使顧爽不說,也從其他人那裡聽到了一些事。像周老太生病又奇蹟般康復的事情,劉向民老爺子等就提了幾次。還有陳飛得了絕症又康復的事情……不過是顧爽沒提及,顧爸爸顧媽媽就沒有詢問罷了。
又加之他們自己身體的變化,六十歲的人了,外表年輕了不說,連自我感覺都年輕了好多,原本那些腰疼腿疼的老毛病都不見了,連顧爸爸之前多年的慢性胃炎,都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一天天的,精力特別充沛,腿腳輕便的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樣子……這種種,也讓他們更加確定了女兒有補養治病的好東西,更何況,當初顧爽將清理食鼠藤收穫血果的事情交給他們的時候,還曾經告訴過他們,血果可以增強免疫力,促進身體機能……
頭一天,知道那一對中年夫婦的事情後,顧媽媽還只是感嘆:“唉,這些人家有了得癌症的,人救不救的回來不說,這不管家裡富也好窮也好,是註定被掏空了,平時覺得日子還過得去的人家,也得拉一屁股債……”
又勸顧爽:“遇上這種事,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第二天,又有人上門,而且人數也有所增加,顧媽媽還感嘆:“這年月,治蟲子用農藥,鋤草用除草劑,肥料也都是化肥,還有什麼添加劑啊,什麼聚氰胺……河水都烏黑髮臭,到處都是垃圾堆……唉,這人不得病纔怪啊!”
顧爸爸也跟着嘆氣:“水中無魚市上找,得癌的平時咱們才聽說幾個?這裡是省城,全省老百姓都往這裡來看病,自然就多了……”
到了第三天,幾百口人找上門來,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上門的人越來越多,顧爸爸和顧媽媽才真的覺得事情不對味兒了,也開始害怕起來。
這些人固然可憐,但是,顧爸爸和顧媽媽接手血果收穫可有兩年多了,他們很清楚自家血果有多少。別看每天早上都能收不少,可血果粉碎後要做飼料,要做肥料,還有平時裡一家人和親戚朋友們吃的果醬,喝的血果酒,還有送去藥廠做原料……種種用途消耗下來,血果根本剩不下多少啊,倉庫裡乾的鮮的加起來,也不過一二百斤,這麼多人,根本不夠分的!
並且,人數的不斷增加,也讓顧爸爸顧媽媽意識到,若是不斷地給這些人分發血果,那麼,只會引來更多的人。
雖然不知道患癌症病人的確切數字,但清楚門口上聚集的幾百人只是極少一部分。
滿足了這些人的要求,那麼更多的人找到門上來呢?幾千人,他們能不做血果肥料不做血果飼料,或許能夠勉強打發了,但要是幾萬人呢?十萬人呢?更不用說,如今癌症發病率這麼高,全國上下的癌症患者又何止幾十萬幾百萬?
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幾百萬人……那人還不和上潮的水一樣啊?!
到時候,別說李剛他們根本擋不住,只怕整個種植園被踏成平地也毫不費力,毫不誇張!
“媽,您別怕,我已經聯繫了人,這些人很快就能走了哈……”顧爽心裡也焦躁和隱隱地害怕,只是,家裡只有爸媽和兩個根本不懂事的兒子,她硬撐着,也得讓自己表現的鎮定。
“嗯?你找的哪裡的人啊?昨天你又不是沒找派出所的人,可他們來了根本沒管用啊!”顧媽媽一邊遙望着種植園大門口烏泱泱的人羣,一邊兒有些惴惴地說着。
“小爽啊,要不要把彬子叫回來?我再打個電話回去,把你大哥二哥他們的都叫過來?”顧爸爸也是一臉擔憂,可他認識的除了這裡的一些員工,就是原本老家的親戚鄉鄰了。
一聽顧爸爸這麼說,顧爽連忙揚起一個笑,寬慰自己的父親:“爸,不用叫彬子,他在申城的工程剛開工,正忙着呢!還有大哥二哥他們,這麼些人,他們一個兩個的來,也沒啥法子啊!”
其實,顧爽的視力要比普通人好的多,即使不用探查能力,她的目光也可以直接越過層層花木,清楚地看到種植園緊閉的大門口的情形,包括那些人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只要她想看,都不會看錯。
最初那對夫婦給了果醬、水果和現金,後來的幾天,她也都有安排員工送果醬和水果過去,只不過,今天來的人太多了,而且,顧爽很清楚地看到人羣中有那麼四五個人在不斷地煽動着人羣的情緒,已經有幾個情緒激動地家屬不在乞求,而是跑到緊閉的大門外和安保人員理論爭執起來了……其中,那四五個人叫囂的最爲厲害。
她現在無法判斷是得罪了哪一個,居然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利用癌症患者家屬來逼迫她……不,這已經不是簡單地逼迫,這是要徹底地把她打倒,把天澤公司拖垮摧毀呢!
王瑞麗這時走了上來:“我給倆小包子做的蒸蛋好了,趁熱下去吃了?!”
顧爽也趁着這個機會,轉移了話題,將二寶遞給王瑞麗,自己抱起三寶,顧爸爸拎了童車,叫上顧媽媽一起,下了三樓平臺。
兩個小包排排坐在童車中,顧媽媽和王瑞麗一人端着一碗蒸蛋喂他們。
顧爽在旁邊搖晃着奶瓶,一邊兒笑道:“瑞麗姐,你今兒這蒸蛋怎麼做的啊,我咋瞅着倆臭小子吃的特別歡實啊?”
王瑞麗將一小勺蒸蛋吹涼,喂進張着嘴巴的二寶嘴裡,一邊兒笑道:“哪裡有啥特別的啊,就是加了蝦茸蒸的唄!”
“咦,蒸雞蛋也能加蝦茸?”說起兩個寶貝外孫的吃食,顧媽媽也立刻關注起來。
“嗯啊,不但能加蝦茸,也能加瘦肉茸、魚肉茸……只要孩子愛吃,加一些其他食材進去,孩子吸收的營養才更全面。”王瑞麗笑着拿紙巾給二寶擦了擦小嘴兒,回答着顧媽媽的問題。
說完,又對顧媽媽笑道:“程姨,我這也是瞎琢磨的,其實小孩子吃東西沒啥固定的做法,只要孩子愛吃,又有營養就行唄!”
“嗯,嗯,是這麼個理兒!我以後也變着法兒做來試試……這倆小子長得快,吃的跟不上可不行吶!”顧媽媽興致勃勃地說着,臉上的擔憂也淡了些。
不多會兒,二寶三寶兩隻小小包子吃飽了喝足了,顧媽媽和王瑞麗就把倆臭小子抱出了童車,放在了地板上鋪的墊子上,一人一個哄着倆小小包子睡覺。
顧爽進廚房,把碗筷和奶瓶洗乾淨,又放進消毒櫃裡,設定好消毒程序。
看看時間,已經臨近中午了,兩名幫傭大嫂進不來,午飯就要她們自力更生豐衣足食了。
打開冰箱看了看,挑選了一些食材,想了想,這麼熱的天,又被這些事煩擾着,一家人也都着急上火的,還是做些敗火的菜纔好。
淘了一勺綠豆放進鍋裡,綠豆湯是最好的消暑食品。另外,這個季節,吃清燉甲魚也是不錯的,甲魚那東西滋陰補腎,清熱消瘀,健脾健胃,上火的時候吃最合適了。小樓後邊的池塘裡就養着不少,去捉一隻燉湯吧!
出來一說去捉甲魚,顧爸爸自然不放心要跟上,王瑞麗也有些好奇,顧媽媽就笑道:“你們都去吧,我看着二寶三寶就行了,這一會兒就睡着了……”
顧爽伸頭一看,可不是嗎,二寶三寶兩隻小包子並排躺在小墊子上,都眯縫眼兒了,想來很快就能睡着了。
於是,顧爽就挽了王瑞麗的手,一起往外走,還囑咐顧媽媽:“媽,你聽着廚房裡些,我熬上綠豆湯了,待會兒開了鍋減火,別沸了!”
“噯,我知道了,快去吧!”顧媽媽輕聲地答應着,揮揮手把爺仨打發出門。
顧爽家後院裡的小池塘,最初是顧爽爲了培育黃河鯉魚、黃河刀魚挖的,面積不大,每個都不足二十平米,卻有四個,散落在蓊鬱的大樹下。四個池塘之間有互相通聯的水道,又接了水溝,流進種植園的水渠中,上水則是引的沉積過的黃河水,算起來也算是活水,所以,水質一直保持着清澈,沒什麼異味兒。不培育魚苗後,顧爽又在池塘中種了些蓮藕睡蓮、菱角、荸薺之類的水生植物,漸漸地倒形成了一小片林間溼地。
六月份的天氣,小池塘裡的各色蓮花都已經開放,臨近中午,睡蓮都緊緊閉合着,包裹着棕紅色苞片的骨朵兒,看不出絲毫豔色。倒是幾朵白蓮,亭亭立在水中,皎潔的白色花瓣紛紛馥馥,搖曳生姿。
顧爽拿了一隻帶手柄的兜網,看準了一隻一斤多重的甲魚,伸手就撈了上來,王瑞麗瞪瞪眼,直呼太容易了,沒意思。
然後,顧爽又從池塘的邊緣位置挖了一截嫩藕。這個季節的蓮藕剛剛成形,並不肥大,卻最是細嫩甘甜,拍成塊調上蜂蜜,清新甘甜酥脆,還敗火涼血祛暑,是夏天難得的一道類似於水果的涼菜。
王瑞麗拿了蓮藕,顧爽拎着甲魚,一起往回走,回到家門口,卻見房門四敞大開的,門內還傳出顧媽媽一聲聲焦急的呼喊:“三寶……三寶……”聲音裡滿是驚惶和恐懼。
顧爽疾步走進去,順着聲音就看到顧媽媽抱着二寶,正焦急地一邊喊着,一邊四處查看房間的一些角落。這幅情形顧爽並不陌生,一看就知道是三寶那傢伙又不知爬到哪裡去了。自從倆小包子學會了爬行,這種事每天都會上演好幾遍。一點兒也不奇怪。
只是,這一次看上去,顧媽媽的神情特別慌張和擔心,連呼喊聲都帶了微微的哭音兒了。
“咋,那臭小子又爬走躲起來了?”顧爽上前幾步,從顧媽媽手中將二寶接過來,一邊柔聲詢問,還安慰着,“那臭小子哪天不爬走幾遍,您就不用擔心了……”
顧媽媽一看到顧爽,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眼中的淚不受控制地順着眼角流下來,一邊急急道:“這回不一樣,我都找了一遍了,剛剛房門也不知咋的是開着的,我這正要去叫上你,出去找找了……那,是不是……”
越說,顧媽媽臉上的惶急越多,最後乾脆卡住說不出來了。
聽了這話,顧爽和王瑞麗的心裡同時咯噔一下,懸了起來。
平日,二寶三寶滿屋子亂爬,也就在屋子的角落裡藏貓貓,有房門擋着,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可,如今,房門大開,孩子卻不見了,更主要的是,這兩天可不太平,大門口還堵着幾百口人呢……那些人既然連癌症患者家屬都煽動起來,利用那些人對親人的愛來針對她了,那麼,來帶走一個孩子,似乎也不無可能……
若是二寶落進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手中,那可就真的是……噯,不對,二寶三寶兩兄弟都在房間裡,若真的有人潛進來偷孩子,不應該只帶走三寶一個啊……
幾乎就要陷入恐懼中不能自拔的時候,顧爽猛地想到一個可疑之處,於是立刻就轉了心思。
“媽,您先別急,您說一下,你發現三寶不見多長時間了?……”顧爽引導着顧媽媽回答問題,同時不動聲色地開動起探查功能,將整個三層小樓連小樓周邊的前後院都包括進來……
“剛剛你臨走不是熬了綠豆湯嗎?我看着倆小子睡着了,就起身去廚房裡看看鍋子,剛剛好,正好開了鍋,我就調了調火力,前後也不過兩分鐘的功夫……”顧媽媽一邊回答着一邊焦急,還催促道,“你趕緊出去找找吧……”
顧媽媽的話沒說完,顧爽已經奔着樓梯走過去。他們家的樓梯做的比較大氣穩固,房子面積寬敞,沒有做時下流行的旋轉樓梯什麼的,雞翅木的護欄臺階與地板一樣,樓體外側放了一架定製的蘇繡雙面繡頂天立地大屏風,精緻華美的雙面繡作同樣雞翅木鏤雕鑲嵌。在屏風後邊,留了一個空隙,放了幾盞烘托氛圍的燈……
顧爽走過去,探頭一看,三寶就蜷縮在蘇繡屏風後邊的空隙裡,因爲身前擋了一直紗織仿宮燈,小小的身體在外邊看上去幾乎看不到,估計剛剛顧媽媽找過這裡,只不過沒能看到裡邊,給忽略過去了……
家裡雖然打掃的潔淨,但這些角落旮旯裡還是不免有些灰塵的。等顧爽好不容易把三寶扒拉出來,一看,這小子渾身蹭的像灰老鼠似的,外邊顧媽媽找他找的心急火燎的,這小子居然大模大樣地睡着了,連顧爽抱他出來,給他洗手洗臉都沒有醒。讓又氣又恨的顧爽也沒轍。再招人恨的小惡魔睡着了也化成天使了,更何況,二寶三寶倆娃長得比寶寶還要精緻,就像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咳咳,當然是睡着的時候。
虛驚一場,顧爽把二寶三寶安置好,顧媽媽啥也不做就坐在旁邊守着了。顧爽和王瑞麗進廚房做午飯。
顧爸爸從門外走進來。他剛剛聽顧爽的,去大門口安置那些患者家屬去了。
“一大半人都登記了信息回去了,剩下的還有百十個人……不過,我看着裡邊有幾個挑壞的……”顧爸爸皺着眉道,“其實,這些家屬都沒啥壞心思,要不是那幾個挑壞的攛掇,咱們登記審覈條件,那些人應該都能理解。”
顧爽點點頭,安撫道:“爸,只要大部分家屬不跟着胡鬧,我們就有辦法找出後邊使壞的人來……”
顧爽畢竟比爸媽思維轉的快得多,在那一對中年夫婦拿走果醬水果的第二天,又有兩家癌症病人家屬找上門來的時候,顧爽就已經意識到這事情後面有問題了。於是,她立刻聯繫了談瑞林和當地的派出所,找談瑞林自然是讓他調查這些人的來歷,派出所嘛,自然是讓他們幫助維持秩序。有親人患癌症確實很值得同情,但這樣子堵在人家門口,擾亂了正常的生活和生產秩序,還是不應該的吧!
談瑞林那邊還好,很快就把登了記的那些人的背景資料給送來了,確確實實是有親人患了癌症。但背後是否有人指使,這就比較困難了,談瑞林調查之後,暫時也只是知道有人告訴這些家有癌症患者的人們,顧爽這裡有治療癌症的秘方,可以治癒的……但具體是誰傳播的消息,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至於人羣中那幾個挑唆使壞的人,顧爽和談瑞林等人也商討過,一致認爲這些人只是小嘍囉小爪牙,並不一定知道真正的幕後主使。
種植園所在轄區的派出所和天澤公司的關係不錯,接到顧爽的電話,也派人過來了,可看到天澤公司大門口這些苦苦哀求的患者家屬,他們也只能勸說,可那些人好不容易知道有這麼個治癒癌症的希望,又怎麼會是幾句勸告可以勸走的?
於是,結果就是,派出所的民警天天來,討要藥物秘方的人卻一天比一天多。
王瑞麗抱着二寶,滿臉慚愧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將這事兒告訴沐云溪,也惹不來這些人……”
顧爽暗暗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轉回頭又寬慰萬瑞麗道:“瑞麗姐,你不用自責了。直到現在這些人才上門,就說明沐云溪還是信守承諾的,沒有把事情傳播出去,不然,當初若若病情好轉的時候,這些人就該上門了……”
雖然這麼說,王瑞麗還是覺得自責,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擡眼看向顧爽道:“要不,我找找鄒建斌,讓他派人來處理……”
不等王瑞麗說完,顧爽就揮手將王瑞麗的話打斷了。
“算了吧!”說完,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於生硬了,顧爽又緩了下語氣道,“瑞麗姐,咱們的事情,咱們處理就好。派出所的人來也沒辦法,即使找了他,他還能親自出馬把人給趕走?”
說着,拍了拍王瑞麗的手,道:“瑞麗姐,我說了,你不要無端地自責,這件事沒什麼的,大不了,就每人給一些,打發他們離開就是了……”
“可……”王瑞麗還想說,外邊來求藥的人越來越多,就是顧爽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去,也不夠分的啊,再來更多的人怎麼辦?
不過,顧爽卻已經不再聽她說話了,再次拍了拍王瑞麗的胳膊,轉身離開了。
這幾天,顧爽也一直在思考這些突然涌上門來求藥的事件,她很清楚地知道,整個事件背後,一定有人在操縱,在推波助瀾。她也深恨着那利用絕症患者家屬的人。但是,也知道,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找到那個人也只能緩解事件擴展的趨勢,卻並不能真正的解決問題了。
說心裡話,她很同情這些有家人得了絕症的人們,若非這樣給她和家人造成巨大的困擾,她也會像之前那樣,盡力給予他們幫助。可,這些人再可憐,再值得同情,也不該如此理直氣壯地來討要秘方,來影響他人的生活和工作。
是,她有治療癌症的血果和太歲水,可,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沒有義務爲他們做什麼。更遑論說,這些人近乎逼迫和要挾的討要了!
安撫好顧媽媽和王瑞麗,顧爽轉身走出房門,來到卡魯拉藤下,拍了拍卡魯拉藤的主幹,讓卡魯拉藤結出一個舒適的吊椅來坐了,拿出手機,按下了秦醫生的電話號碼。
當初,她和秦醫生合作搞血果藥用價值的研究,如今,以血果爲主要原料的口服液已經開始做第三期臨牀試驗,只不過,之前顧爽怕太過驚世駭俗,血果口服液標註的功效只是保養和強身健體、提高人體免疫力等作用,而沒有提及對於癌症的治療作用。她更明白,秦醫生所謂的個人產權,其實不過是替國家代言的罷了,她真正的合作伙伴不是秦醫生,而是國家。
既然有這層關係,作爲重要原料血果的生產地,受到大規模的衝擊的話,有關人士就不應該坐視不理。哪怕是某些人明哲保身,裝聾作啞,她也要給那些人提個醒兒。她損失了南市的種植園養殖場又怎樣?她大可以重新開始,也大可以直接遷移到其他四個基地中的任何一個,但有關領導首長想要早一天服用上延遲衰老、提高機體免疫力、強健體魄的血果被損毀了的話,恐怕就不是那麼輕易地原諒了。
說她利用也好,說她公器私用也罷,反正合作的藥廠要用的主要原料被人覬覦了,這可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兒。她無條件地拿出血果來辦藥廠,爲的不就是萬一血果消息泄露出去的這一天嗎?
於是,顧爽就給秦醫生打過電話說明情況。
一聽顧爽說明的情況,秦醫生就愣了最起碼二十秒,然後就朝着顧爽吼上了:“這個能治療癌症,你怎麼不早說?”
顧爽很無辜啊:“這個還需要我說?你們做藥理研究病理研究的……”幹什麼吃的?這是你們的專業好吧?
不過,顧爽後邊半句話沒能說出來,就被秦醫生搶了話頭:“好吧,這件事你別管了,我馬上彙報,儘快做出處理辦法的。”
“噯,秦院長,他們聚集在我的家門口啊,現在都有幾百人了,這人數還在持續增加,萬一一個情緒激動,起了亂子咋辦?我和我的家人、員工們的生命財產安全誰來保障?”
顧爽這麼一嚷嚷,秦醫生也發現自己的態度有些過火了。
但,他現在是真的覺得憋氣啊。
早知道,一個離過婚的女人能夠嫁給鄭家,成爲嫡系,一定不簡單,卻沒想到,被擺了這麼一道。這女人的態度這麼有恃無恐的,肯定是原來將血果拿出來的時候,就留好了後手了啊。還有鄭家,之前肯定也想到了這一天,否則,顧爽當初無條件拿出這個項目,還自動讓利只佔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的時候,鄭家絕對會阻止她啊。
虧得他之前還一直爲自己算計了人家而羞愧呢!原來,自己纔是被賣了還給人數錢的那個啊!
“好,好,你別激動,”秦醫生胸膛憋的生疼,卻還得回頭安撫顧爽的情緒,真是委屈啊,“你那裡人也不少,其他的也就算了,先組織人,保障好安全問題……我馬上彙報,儘快做出處理!”
說完,不等顧爽回話,就掛斷了電話。
顧爽握着電話,挑了挑眉梢,也就按照秦醫生的囑咐安排了下去。當然,不僅僅是她們公司的安保人員和青壯員工,還從鄭卓然的安保公司調了一百二十名安保隊員,另外,這幾年,天澤公司和地方結交的關係,此時也該用上了。
人員很快到位,一百多名安保隊員,加上種植園本身的三十多名安保員工在門口組成了一道堅實的人形護欄,哦,當然是在雕花的鐵藝大門後邊。
顧爽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門外人羣大概有小二百口,估計是上午走了一部分之後,又來了一些。讓顧爽最不願意看到的是,人羣中還混雜了一些舉着照相機攝像機的記者。她目光一掃,沒看到大型的攝影車之類的工具,就知道正規媒體沒有參與。不過,這些無孔不入的三流媒體,無所不用其極地誇大以賺人眼球的狗仔隊記者們,完全沒有職業道道,爲了追求曝光率點擊率關注率,他們是極盡捕風捉影、添油加醋、胡說八道之能事,看到一男一女走在一起,他們就能給掰出緋聞來;看到女人穿雙平底鞋,他能給你看出孕相來;而且,無時無刻不盯着女人的三點,舉手落座時剎那的裙角掀動……惡!完全是道德無底線。
顧爽帶着裴振寧和秦曉幾個主管人員一起走出來,頓時吸引了許多道視線。喧囂躁動的人羣稍稍安靜了剎那,然後,顧爽清楚地看到,人羣中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高喊了一句:“你們掌握着治療癌症的方子,卻眼睜睜看着這麼多癌症病人生死折磨,你們就不覺得虧良心嗎?”
立刻,又有幾個附和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了出來。
“是啊,是啊,你們也太不顧人性命了,不怕損了陰德嗎?”
“你們就不怕報應嗎,你們就不怕你們家人都得了癌症嗎?”
……
這幾句話,可謂惡毒至極。
可那些癌症病人的家屬卻被他們鼓動地又躁動起來,有些仍舊只是哀求,有些則揮動着拳頭,滿臉怒色,眼瞅着下一刻就要衝上來動手搶了。
與此同時,人羣中有人打出了一道橫幅:讓我們活下去!
白色的橫幅上,用紅色的染料寫着幾個大字,淋漓的紅色,彷彿血液潑濺上去一樣,猙獰地,帶着一股子煞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顧爽眯了眯眼睛,推開護在她前邊的裴振寧和王長東等人,隨後拖過一張椅子,擡腳站了上去。
“各位大叔大媽,兄弟姐妹們,你們家裡有病人受着病魔的折磨,你們迫切地想要把他們的病治好,這個心情我理解,但是,這麼激動是沒用的啊。人這麼多,這麼混亂,我們即使發放物資,也沒有辦法啊。還有,你們知道是什麼東西能夠治療癌症嗎?即使你們真的能夠衝進來,那又有什麼用?不要受一些人的煽動,我們冷靜下來,把資料填一下,我保證,在三天內核實完畢,並將你們所需的物資發放到你們的手中……”
隨着顧爽大聲喊話,門外騷動的人羣漸漸冷靜下來。
“別聽她忽悠人,她這是騙着咱們回去吶!……”挑撥的聲音再次出現。
顧爽沒讓他說完,立刻高聲道:“這裡是我的家,有我的父母孩子,有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種植園養殖場,我把你們騙回去做什麼呢?難道我能撇下父母孩子和偌大的家業跑路嗎?不能,也不會!你們也看到了,我這些東西帶不走呀。但是,你們也要給我們一個時間,準備發放的物資吧?還有,請叔嬸兄弟們看清楚,不要受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攛掇,我顧爽在這裡保證,三天,只用三天,就一定會把物資送到你們手上……當然啦,物資有限,先登記的人肯定要先得到。後邊登記的,很有可能要排到第二批、第三批去……”
顧爽說的誠懇,加之又聽到先登記的先得,好些人立刻走到安保人員設在門口的桌子前,伸手從鐵門中拿過本子和筆,填寫起來。
人類的從衆心理什麼時候都存在,特別是這種無從選擇的時候,從衆,往往就成了最直接最簡單的選擇。
見到有人去填寫資料,立刻就有人跟上。漸漸地,喧騰的人羣安靜了下來,那幾個叫囂的人就顯了出來。
已經連續兩天過來維持秩序的幾個民警趁着人羣不注意的時候,出了大門,後邊又上來數十名全副裝備的武裝警察,把那幾個想腳底抹油的人的後路給截斷,兩廂包圍之下,很快,五個煽動者被擒。
這邊,安保隊員們也出了大門開始維護秩序,讓登記的人排起隊來,不要擁擠。
等人羣真正安靜下來,秩序下來,李剛帶着兩名安保隊員在門口張貼了一張告示,內容是癌症患者登記不一定要到天澤公司來,還可以在公司網站上登記。登記資料填寫提交三天內會覈實,然後,會根據登記先後發放藥品。
至此,那些記者們也很有些掃興,原來還以爲能有什麼混亂髮生,捉個頭條呢,沒想到,沸沸揚揚的一場鬧劇這麼快就收了場。
不過,也有機靈的,立刻捉住了‘治療癌症’的字眼兒,要知道,現在癌症可是世界上導致人類死亡的頭號殺手,國內每年就有幾百萬人罹患癌症,而且,隨着環境污染的逐步加重,罹患癌症的人數還在逐年增加,發病年齡也越來越低,很多嬰兒、幼兒、兒童,或者豆蔻年華的少年少女,就因爲癌症,從而失去了原本應該有的生命的鮮活,在重重病痛折磨下,最後絕大多數會夭折,帶着遺憾,帶着不甘,帶着親人們的心痛和哀傷,過早地結束這一個短暫的生命旅程。
接下來,又有人過來,卻沒能再聚集成衆,大多數人瞭解了情況後,就填寫了資料,也有些當即返回。家裡還有病人要照料,上網也能申請,就沒必要在這裡多停留了。
一場風波看着就這樣過去了,顧爽自己都覺得僥倖。好在,那些病人家屬大多還是沒有失了理智的。而且,很多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來這裡祈求,更多的或許只是要一個許諾,一個心安,其實並沒指望真正拿到治療癌症的藥物吧!
當然,顧爽也不是撒謊。
三天時間,覈實過情況屬實之後,就按次序選擇了病例開始發放血果口服液。正好,口服液的第三期臨牀要做,這些人簽署了一份協議之後,就可以免費拿到藥品。他們要做得只是每週反饋一下病人的病情。
第三期臨牀原定計劃是五百例,因爲這次事件牽涉比較廣,臨牀試驗的名額不得不一加再加,最後擴大到了兩千例。後來的,天澤公司也給予了詳細的解釋,藥品三期臨牀兩個月後就能上市,到時候,就可以直接在指定藥店購買了。
那些小報記者也有些出了一些報道,但在顧爽和談瑞林的努力下,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圍堵的人羣散去,兩名幫傭大嫂回來了,王瑞麗則開始每天去農大盯着裝修房子。因爲裝修比較簡單,劉勇派的人手也充裕,只用了不到十天就裝修完畢。顧爽送給王瑞麗一盆重瓣茉莉和一幅蘇繡雙面繡屏風,畫面繡的是粉紅粉白的海棠花,嬌豔濃麗,同時也生機勃勃。王瑞麗喜歡的不行,正好搭配着定製的手工雕花隔扇上,給簡約的房間裝修添了濃麗鮮豔的一筆。
王瑞麗的房子裝修好了,還需要再通風些日子。
天氣卻突然變化,下起雨來。先是淋漓的細雨,接着是大雨瓢潑。天彷彿被捅破了,雨水下來沒完沒了的。稍稍停那麼一次,也非常短暫。
低窪處已經開始積水,打開電視,說的都是那個城市內澇嚴重,哪個城市因爲積水過深,有車輛開進立交橋洞熄火,造成人員溺水死亡。南市那邊也不斷傳來消息,市中心許多街道因爲內澇嚴重,街道上積水很多地方都達到了一米多,立交橋洞中深達兩米甚至更深,道路上的下水口都成了噴泉,下水道的污水翻涌上來,順着街道蔓延到各處,臭氣熏天。街道兩旁許多房屋都被水淹了,許多樓房的一樓也進了水……
聽慣了乾旱的南市乃至S省,甚至整個華北地區,全線出現洪澇災害。
其他地區下雨過多,不過是淹了農田淹了道路房屋,但是緊鄰黃河的南市,卻受到了這條多少年被和乾旱斷流聯繫在一起的母親河的威脅。
顧爽站在黃河大壩上,看着眼前拓寬了無數倍的黃色河水,原本只在河底苟延殘喘的河水,如今已經漫過了河灘,淹沒了河灘中的耕地、林木,水平面直逼大壩的邊緣。
渾濁的河水,不再是靜靜地流淌,而是裹挾着大量的白色泡沫,還有許多被水流衝起裹挾着的樹枝雜物,甚至,顧爽親眼看到一頭腫脹如牛的死豬在她不遠處漂過……
安靜了多年的黃河,再一次醒來,翻轉喘息咆哮,發出一陣陣讓人戰慄的聲音,來宣示着它的力量!
歷史上無數次改道,無數次氾濫,凌汛、桃花汛、麥收汛……這一條孕育了民族文明,並被譽爲母親河的河流,卻屢屢狂暴肆虐,淹沒了大片的農田和生命,並讓無數人流離失所……
多年來的乾旱少雨,人們習慣了缺水,也忘記了歷史上這條最是狂躁的河流的暴虐,南岸河灘還好,僅僅有很少的開墾耕種,北邊河灘卻非常寬闊,大片的沉積土地被開墾成了良田,種植了莊稼和樹木,還有許多小村子漸漸地在黃河北邊的河灘上落戶……顧爽站在南岸堤壩之上,透過密集的雨絲,看不到北岸的情況,但她卻知道,那些河灘村落的村民已經被疏散撤離,並在北岸的河堤外側搭建起了帳篷。
顧爽腳下踩着公司員工們連日連夜來搬運壘砌的沙袋,目光穿不透雨簾,但她的察看能力放出後,卻可以看到,延綿無盡的河堤上,駐守着無數護堤的人,有子弟兵,有從各個村落單位調集來的青壯。
黃河河水水位連續多天上漲,若是再持續上漲的話,再進一步能做的,就只有最後的一個:泄洪!
河北岸,雖然經濟相對落後,卻人煙稠密,大片的農田和密集的村莊,人口遷移難度非常大。河南岸,省會城市不容有失,而西郊這片原來的荒山丘陵和相對獨立的地域特徵,卻成了最好的泄洪區域。
“這雨再下下去,就又要扒口子放水了……”王鎖柱老人昨天告訴她,解放前,這裡不止一次泄洪,纔有了河堤南面那一大片沙土地,那都是泄洪衝擊而成。
過去,這裡是一片荒山,只有寥寥幾個村莊,可如今,緊靠着黃河南岸的堤壩,天澤公司已經建成了數十個水產養殖池塘,再往南,是數個大型的養殖場,上十萬只雞鴨,上萬只牛羊……還有蓊鬱繁茂的種植園,一旦泄洪,只怕也會剎那間毀於一旦。
抹把臉,甩去一手冰冷的雨水,顧爽從黃河大堤上下來,再次指揮人投入到加固排水保水產養殖池塘的工作中去。
連日的大雨,讓一個個養殖池塘、湖泊都漲滿了水。大雨未停,若是加緊維護,一旦池塘溢水,養殖的魚蝦就會順水逃逸,造成的損失將不可估量。
還有一個讓人擔憂的事情,由於連日大雨,大量的雨水流進池塘的同時,也將周邊的泥沙雜物帶進來,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把治病菌帶進池塘,引起魚蝦的大批死亡。
顧爽一邊順着池塘察看情況,一邊心裡發苦。
當初選擇在這邊進行水產養殖,只考慮到了挨近黃河便於引水了,可卻忘了,一旦遇到大水肆虐,這邊也因爲地勢低窪,無處排水。現在,每個池塘裡都有兩臺大功率抽水機不停的工作,卻仍舊抵不過大雨瓢潑,池塘的水仍舊在一點點增多。
“顧總,您的電話!”一名員工出聲提醒。
顧爽愣了愣,對那個叫不上名字來的員工略略點了點頭,從雨衣下摸出手機,按下接聽鍵:“你好,我是顧爽!”
下着大雨,又是匆匆忙忙的,顧爽也沒看手機顯示屏上的來電顯示,接着,她就聽到話筒中傳出來一個熟悉的又略帶沙啞暗沉的聲音:“小爽啊,我是鄒凱斌。”
“哦?哦,鄒市長,你好,你找我有事嗎?”顧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聲音也不自覺地帶出幾分冷淡來。
當初,剛剛認識鄒凱斌的時候,雖然知道這位能夠年紀輕輕就爬到高位,一定不是表面上那麼表現出的那麼清朗乾淨,但總的來說對這人並沒有多大反感。直到,外界流傳出他們兩個人的曖昧傳言,顧爽稍稍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言行,卻並沒有多想。只是,後來先是王瑞麗登門問罪,後是親眼看到夏菲菲和鄒建斌之間的曖昧,再到和王瑞麗熟悉起來後,真正瞭解了這個女人的付出和不易,顧爽對這個男人的觀感一步步轉變,即使再看到他仍舊儒雅仍舊端正的舉止言行,也已經被她打上了一個僞君子的戳記。
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小爽啊,”鄒凱斌似乎有什麼苦惱無法訴諸語言似的,語調更加壓抑了,卻仍舊儘量保持着平靜的聲音道,“你瑞麗姐在你那邊,讓你受累了。你看看,能不能勸勸她早點兒回家,孩子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這些天又得天天泡在防汛第一線,家裡連個人都沒有,孩子連飯都吃不上了啊……”
顧爽忍不住撇嘴,王瑞麗的兒子上的是寄宿學校,王瑞麗雖然搬了出來,但每個週末都會去看兒子,上一個週末還帶着兒子在顧爽這邊住了兩天,直到週一早上才送去學校,怎麼就成了孩子在家沒飯吃了?嗬,聽這話說的,好像他在家天天照顧孩子似的!
不等顧爽說話,鄒凱斌又在電話裡說開了:“小爽啊,有些事我是真的不想說出來,你瑞麗姐脾氣不好,但心地不差,她就是接觸社會少,性格中還保留着幼稚的一面,做事衝動,不太考慮後果,其實,我知道她是真心關愛我和孩子的,你勸勸她,氣消了就回來吧,不要再耍孩子脾氣了,孩子需要她這個媽媽啊……”
脾氣不好?心底不差?不想說出來?
顧爽幾乎要罵娘了!
尼瑪啊,脾氣不好,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女人?
不想說,尼瑪的這一大通都是放屁啊?!
知道王瑞麗時真心,知道那個傻女人是真心,你就這麼任意踐踏糟踐啊?還擺出這麼一副君子坦蕩蕩的嘴臉來?尼瑪的,愛孩子是一定的,可你這種渣男有啥好愛的?當初愛了,那是瞎了眼,如今看清了,還回去讓你繼續糟踐?那纔是瘋了!
好不容易把滿腔的怒火壓下去,顧爽冷淡地道:“鄒市長,這些事情是你們自己的事,很抱歉,我說不上話!我在大堤上搶險,就不和你多談了,再見!”再不相見!
說完,顧爽就掛斷了電話。然後,狠狠地咒罵了一聲,把手機泄憤似的塞進口袋,抄起一個沙袋,朝着一處有些鬆軟的塘堤走去。
被掛了電話的鄒凱斌握着話筒面色冰冷,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地將電話聽筒放下,這纔將胸中的一口氣吐了出來。
摸出一根菸,點燃,深吸了一口,層層煙霧中,鄒凱斌佈滿紅血絲的眼睛閃過一抹兇狠的光芒。
當初,這個女人只是因爲出衆的容貌走進了他的視線,讓他意外的是,這個女人居然做出了一番成績,連他的政績也跟着沾光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他最多就是用一貫熟練的手法,示好、給些小甜頭、小方便,將她拉上自己的牀;可沒想到,這個女人壓根兒心思倒是高,以一個離婚帶孩子的身份,居然攀上了鄭家三少,還正大光明地嫁入鄭家成了鄭家三少夫人。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策略,漂亮的女人他還能缺了?但是打上鄭家烙印的女人,就不是他能肖想的了。不但不能肖想,他還迅速地變曖昧成端正,甚至有些不過分的阿諛,並且真的讓他成功地藉助這條線搭上了鄭家的大船,由此,他也成功地提升了幾步,眼看着馬上就可以進入省委,再進一步就能成就封疆大吏了,說不定還是建國後最年輕的封疆大吏。在這節骨眼兒上,顧爽作爲他和鄭家最直接的聯繫鈕釦,他自然不能得罪她。
卻偏偏,那個沒腦子的蠢女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和他翻了臉,還好死不死地跑到顧爽那裡去……雖說,現在社會上,養小三,搞情人根本不新鮮,扒拉扒拉沒幾個乾淨的,可表面上的形象還得維持啊。
離婚不算啥,可關鍵時刻離婚,再爆出醜聞的話,還是會影響他的政治生命的!
鄒凱斌心裡無比煩躁,但他的臉皮卻早已經鍛鍊到了波瀾不驚。他夾着煙,慢慢踱到窗前,透過巨大的窗玻璃,看着外邊如注的雨水,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內心裡卻在飛快算計着,怎樣才能讓那個蠢女人乖乖回來,怎麼樣才能把這一步走過去。
機遇,同樣也意味着危機。
他想要入主省委,與他抱着同樣目的的人可是大有人在。他抱上了鄭家的大腿,可其他人的後臺也不可謂不硬。更何況,眼下他這個後臺說不定還會一旦逆轉,成爲鎮壓他的五行山!
瞳孔驟縮,鄒凱斌將燃燒殆盡的香菸按在窗臺上的一盆精緻嬌豔的蘭花裡,用力地捻了捻,然後,臉上一片風淡雲輕地把菸蒂放到房間中的小廢紙簍裡,這才施施然地在辦公桌後邊坐下,略略一頓,打開最隱秘的一隻抽屜,拿出一張黑色的名片,看了一眼,撥通了電話。
如注的大雨終於稍稍收斂了些,陰沉的天空微微地透出一絲光亮。
顧爽拖着疲憊的身體走進家門,脫去腳上的雨靴,裡邊早已經灌了半下雨水。將雨衣脫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顧爽低頭看了一眼泡的慘白的腳,也不穿拖鞋了,赤着腳走進了房間。
“噯,怎麼弄得這麼溼啊,你爸爸和顧彬不是都去了嗎,你就在家裡歇會不行嗎,非得跟着上河堤,要是真的有事兒,你個女人家能頂上啥事……”顧媽媽一看顧爽狼狽的模樣,立刻拿了條幹毛巾迎上來,一邊嘮嘮叨叨地數落着。
顧爽沒力氣斗渠,更沒力氣回嘴,朝着顧媽媽咧咧嘴,徑直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穿着雨衣,但雨太大了,身上根本沒有一絲乾燥的地方,衣服溼冷冷地貼在身上,吸收着所剩不多的熱量和體力,讓她每一步走的都特別艱難。
放了熱水,把自己的身體浸入溫熱的水中,顧爽長長地吁了口氣,然後閉着眼睛靠在浴池,感受着身體隨着水的溫熱一點點暖和過來。
本來就浸了冷水,顧爽也不敢泡太久,覺得身體裡的寒氣散的差不多了,就起身離開了浴池,將身體擦乾,拿了一套舒適方便的棉質半袖半褲穿上,然後弄乾了頭髮,並用套圈固定在腦後,整個人瞬間從出浴的慵懶變得爽利起來。
連續下了十多天的雨,土壤中的含水早已經飽和,導出的溝渠也早已經滿溢,就連平時清淺的大青溪,這幾天也成了一道湍急的激流。野鴨塘也失去了平日的平靜無波,迅速漲高的水位,已經湮沒了周邊的河灘和蘆葦叢,一米多高的蘆葦叢只露着一層短短的綠色枝梢,再繼續滿溢下去,恐怕離野鴨塘最近的王家營子村,很有可能遭到塘水漫灌……
顧爽下了樓,顧媽媽已經把午飯擺上了桌。
“快來吃飯,淋了雨水,我給你熬了薑湯,先來喝上一碗去去寒!”顧媽媽一看到顧爽就出聲招呼着。
有兩個幫傭大嫂在,二寶三寶都有人不錯眼地盯着,倒是不怕倆小子再溜號了。
顧爽答應着,匆匆走過去,親了親睡得香甜的倆小小包子,端起顧媽媽盛好的薑湯,吹着一口口喝下去,登時就覺得一股熱熱的暖流在胃裡散開,湯喝完了,已是出了一身汗,渾身卻舒爽多了,剛剛泡澡,已經祛了大部分寒氣,這一碗薑湯下肚,僅剩的一絲寒氣也被祛除了。
“媽,我吃完要去養老院看看,那邊兒地勢低,我去看看情況,把老人們挪個地方……我先吃了哈!”說着,顧爽就自行在餐桌旁坐了,拿起一個饅頭,就着菜大口大口地,很快吃飽了,打聲招呼,穿了雨衣和仍舊溼溼的雨靴,再次出了家門。
“噯,噯,你換雙雨靴啊……”顧媽媽在後邊吆喝了兩句,顧爽卻已經走出大門走遠了。
顧爽開了輛越野車,急匆匆趕到養老院。
養老院蓋在大青溪旁邊,處於山谷的低窪處。自從下雨,顧爽每天都要來看上一兩遍,讓她慶幸的是,雖然養老院的地勢低窪,但因爲靠近大青溪,排水相對暢通,其他好多地方積水了,養老院裡卻一直沒事兒。
今天,顧爽再次趕到養老院時,老遠就看到白花花的一片水,都分不出大青溪的溪水在哪裡了,溪水和外邊的水已經連成了一片。
她心裡一陣焦急,這麼大的水,養老院裡一定進水了,那些老人們身體本來就弱,現在怎麼樣了?她都有些埋怨起自己來,前幾天就不應該聽老人們的推託,早把老人們轉移到地勢高的地方就好了。
等她的車子在養老院門口停下,顧爽不僅有些愣了。養老院的大門口,居然壘起了一道很堅固的沙袋防水小堤壩,而壘堤壩用的沙袋很奇怪,居然是一些舊衣服,舊褲子縫成的袋子……
她想着給這些老人們一個豐裕安詳的晚年,沒想到,老人們也有想證明自己不是廢物的希望。他們這麼做,一來是不想給顧爽增加麻煩,更多的可能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毫無是處地天天坐吃等死。
擡頭揉了揉鼻子,顧爽下了車,直接走進養老院的大門。
經過一番勸說之後,顧爽勸動老人們答應跟她去新的房子裡面住。這一次,顧爽沒有再心存僥倖,她乾脆把老人們直接搬遷到市區的一棟房子裡。真的水大了,種植園也不保險,而作爲省會城市的南市,則基本上沒什麼危險,至少泄洪會避開市區。
老人們帶了行李坐車走了,顧爽帶着人將養老院一層的東西都搬到二樓的房間裡,又在大門口增加了一些防汛沙袋,這才匆匆趕到市區看望老人的安置情況。
房子是劉長洲開發的一套別墅,因爲面積太大,要價高,所以最後剩了兩套在手裡,顧爽恰逢其會地看到,就順手買了下來,給顧彬了一套,自己留用一套……當然,顧彬如今也是不小的老闆了,購買這套房子的款項也都是他自己出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娶媳婦的房子要花自己掙的錢。嗯,人家也是個有志氣的四好青年!
老人們安置妥當了,顧爽去了一塊後顧之憂,看過老人們的情況之後,又匆匆趕回來,去了聯合小學和村子裡查看情況。聯合小學的面積不比養老院大多少,但地勢低,那些老師們顯然也沒有人知道做防汛工作,等顧爽幾個人感到的時候,校園裡已經是一片白花花的水,已經和外邊的大青溪連成了一片。孩子們不知煩憂的年齡,也不覺得害怕,樂顛顛地踩着小凳子,聚攏在教室門窗後邊,嘻嘻哈哈看雨呢!
顧爽的車子一停,小學的校長蔡愛芬就從辦公室裡打着傘迎了出來。
“噯,顧總,下這麼大雨,你怎麼來了?”
顧爽的目光在教室門口的沙袋上掃過,心中不由對學校的老師們多了些讚許,跟着蔡愛芬走進辦公室,幾名教師看到她也都站了起來。
“我就是看雨下的大不放心,過來看看。”顧爽抖抖衣襟上的雨水,在沙發上坐了。一名女教師衝了杯茶遞上來。
“蔡校長,我剛剛已經把老人們轉移了,這不過來看看情況,也和你們商量一下,要是雨再繼續下的話,咱們是暫時停課還是另找個地方轉移一下……”顧爽喝了口水,直接把自己來的目的說了出來。
蔡愛芬一臉感激,這間學校就是天澤公司出資蓋得,去年爲了孩子上下學不方便,還給配備了兩輛校車,專門接送老師和孩子們。如今,下了大雨,顧爽自己的公司也有種種問題,卻還想着孩子們……實在是讓她這些老師們感動。
“顧總,孩子們眼看就要期末考試了,我們的意思自然是不想孩子們放假,不然耽誤了課,來不及補了……只是……”顧爽這麼個不相干的人都對孩子們這麼關心了,他們這些做教師的又怎麼能不爲自己的學生負責?雖說,他們只是小學,升初中九年級義務教育,沒什麼升學壓力,可也希望孩子們取得好成績。他們畢竟緊鄰省會城市,市級重點中學、省級重點中學好幾家,每年都有名額分下來,只不過,鄉村的孩子們想要考上比較難罷了。不過,一旦能夠靠進重點中學,就能夠有更大機會繼續直升重點高中,能夠進入重點高中就學的孩子,重點大學還遠麼?三所省重點高中的升學率可是非常恐怖的,幾乎百分之七十的一本過線率,這在普通中學根本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吶!
顧爽來和他們商量,就是要一個意見,只要老師們決定了,她就可以安排了。
天澤公司面臨着重重危機不假,但安排這些孩子臨時換個學習的地方,還不算什麼。
“那,這樣吧,我聯繫一下,條件完備的教室可能不太好找,但是找幾個安全寬敞的房間做臨時教室還不難。蔡校長和幾位老師覺的怎樣?可以的話,我這就安排,明天,就讓校車直接帶着老師和孩子們過去上課。”
蔡愛芬看了那幾名老師一眼,臉上都是滿滿的感動,“噯,噯,那就麻煩顧總了。”
顧爽把茶杯一放站起身來:“老師們不用客氣。孩子們轉移了,學校的清理維護工作……蔡校長您看,還需不需要我安排幾個人過來幫忙拾掇拾掇?”
蔡校長連連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幾個帶着高年級的孩子們就幹了,顧總公司裡也有那麼多事,就不用再麻煩了。”
公司裡確實好多事情,而且,若是大雨再繼續下幾天,天澤公司都有可能成了泄洪場……
顧爽辭過老師和孩子們,開着車子又匆匆離開了。
將這幾處都安排好了,顧爽也就沒了其他需要顧慮的事情。王營子村的村長,她也聯繫過了,那邊的情況還好,村東邊就有一個山坡,村子裡已經準備好了數十頂帳篷,萬一雨下大了,他們可以臨時搬遷到山坡上,住到帳篷裡去。
其他三個村莊相對來說地勢要高一些,顧爽也就不怎麼擔心了。
處理完這些事,顧爽從小學裡出來,雨勢又放緩了,甚至還停了一段時間。顧爽開着車直接去了水產養殖場和河堤上巡視了一遍,看到員工們雖然疲憊,精神卻還算很振奮,加固過的堤壩和池塘都還安全,顧爽問過值班替換的情況,知道每隔五個小時就會輪換一次,不至於太累,後勤也跟得上,飯菜和水都是送到大壩上去的,也就放心了,開着車子繞着養殖場轉了一週,確定沒有新增加的情況,這纔在濛濛的夜色裡回了家。
進門,家裡的晚飯已經準備好了,顧爸爸和顧彬在堤壩上盯了半天,和她前後腳進了家門。
“唉,這老天爺是咋了,咋就下起來沒個完了呢!”顧媽媽絮絮叨叨地迎上來,遞了塊乾毛巾給顧爽,一邊道,“看看你們爺幾個,一個個都和水母雞似的,唉,這雨水寒氣最重了,一不小心就要做病的……快去洗洗換換衣服,飯都做好了,換了衣服就下來吃飯。”
“噯,媽,沒事,您中午給我喝了薑湯了,從裡往外熱乎着呢,那裡還能受寒啊!”顧爽笑嘻嘻地寬慰着媽媽。換來顧媽媽一巴掌,嘿嘿笑着上樓洗澡換衣服去了。
等她換了衣服下樓,纔看到王瑞麗也已經回來了,正和顧媽媽一人抱着一個小包子在哄着。
白天兩隻小小包子還不太找媽媽,喝牛奶吃輔食也不讓人操心,但是這天一擦黑吧,倆皮小子就想起親孃來了,牛奶也不喝了,輔食也不吃了,哼哼唧唧地不樂意呢!
“唉,臭小子,虧我這麼稀罕你,還是沒有親孃好哇!”王瑞麗一邊兒笑罵着,一邊兒把二寶遞給顧爽,還有些不甘心的在小傢伙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小傢伙找到了親孃,也不在乎這撓癢癢般的巴掌了,樂的摟住顧爽的脖子就拱開了。
嗬,感情這小東西餓壞了,找到親孃就主動找起自己的奶瓶子來了!
王瑞麗看着直笑:“哈哈,剛纔我還不平呢,沒想到,找你也就爲了吃口奶啊!”
顧爽白了她一眼,抱着二寶來到沒人的客廳,撩起衣服開始餵奶。顧媽媽也抱着更加不高興的三寶走進來,還順着王瑞麗的話笑道:“她也就這麼點兒用處吧,等斷了奶,估計這倆小子跟誰都不會想起她來了。”
看着倆笑的賊特兮兮的人,顧爽表示很無語,可一個是自己親媽,一個是老大姐,也由不得她說什麼話,只能裝作聽不見。不過,心裡還是真心爲王瑞麗高興。這位的表情已經基本沒什麼哀傷幽怨之色了,看來是真的想開了。
這麼爽利的女人,能夠擺脫那隻僞善的僞君子,她真心爲她拍手稱快!
餵飽了倆娃,倆皮小子也就不再哼唧了,一撒手,樂顛顛地在地上的小墊子上爬起來。
一會兒,顧爸爸和顧彬也洗漱了下來,一家人還算輕鬆地吃了頓晚飯。
到了晚上八九點鐘,雨也一直沒下,顧媽媽直唸佛:“阿彌陀佛,終於不下了。這打起天來,水下去的也快……”
其他人卻並不怎麼樂觀。不說天氣預報說雨還會持續,就經驗分析,這暫時的停頓,並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俗話說,‘亮一亮下一丈’,說的就是大雨暫停片刻之後,只要不起風,雲散不了,就很有可能還有更大的雨緊跟而至。
因爲不知道夜裡會不會有情況,顧爽乾脆把二寶三寶交給了顧媽媽帶着睡覺。她自己則回了房間休息。
連續幾天,她都爲了大雨而奔波操持,也實在是累了,頭一挨枕頭,片刻就睡熟了。
睡到半夜,顧爽被一陣急促的雨聲驚醒,睜開眼凝神一聽,雨點密集地打在房頂樹枝上,發出幾乎分不開的響聲,連成一片,雨沒停,而且比前幾天的雨勢都要大!
幾乎沒有停留,顧爽就從牀上躍起來,匆匆換了一套比較厚實的棉質運動衫,就下了樓。
她來到樓下,顧爸爸和顧彬也都被雨聲驚醒走了出來,顧爽看着一臉疲憊的顧爸爸,很是不忍心,讓他在家裡休息,顧爸爸卻不放心,最後還是一起出了門。
坐上車,顧爽就開始撥打電話,一一聯絡各處堤壩上值班的人,得到的回覆都是情況正常,沒有什麼險情,這才稍稍緩了口氣。但也只是暫時放心,照這個雨勢下去,黃河大堤不提,水產養殖的池塘只怕就要溢水了。
一邊走着,顧爽又聯絡了幾個村子的村長,特別是王家營子的村長,那邊已經紮好了帳篷,地勢低窪的人家也已經搬到帳篷裡了,顧爽算是可以放下這一塊。
爺三個趕到水產養殖場,鋪天蓋地的大雨中,一方方池塘和外邊的水幾乎分不開了,用沙袋增高的堤岸淺淺地露出一線,正在駐守的員工們正在緊張地增高加固堤岸,那些大功率抽水機已經停了,因爲池塘外邊的水位根本不比池塘裡低了,水已經無處可排了。
顧爽轉了一圈,池塘的情況雖然看起來危險,但這雨要是不長期下,幾個小時還是能挺住的。不過,顧爽還是囑咐帶隊的主管人員,形勢不好,首先要保障員工們的生命安全。要先看好退路,穿好救生衣,並把十幾艘養魚用的橡皮艇也準備好,以防萬一。
看完池塘的情況,顧爽又來到黃河大堤上。
暗夜裡,渾黃的河水喘息着,裹挾着雜物和泡沫奔涌而下。好在,他們所在的位置在黃河南岸,一直以來,河堤建設還沒有放鬆,多年的維護下來,河堤還算堅固。並且,顧爽看到,整個河堤上都佈滿了軍隊。
關鍵時刻,子弟兵們頂上來了。
看着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們頂着大雨,緊張而有序地運送着沙袋、石塊,不斷加固加高着黃河大堤,顧爽看着這裡不用她操心了,稍稍看了一下,就準備回去經管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剛剛轉身走了幾步,還沒等下大堤吶,一個扛着兩隻沙袋的士兵在她身邊經過,腳底一滑,朝着她摔了過來。黃河大堤正常情況下就有七十幾米二十米高,經過這幾天的不斷加高加固,只怕都有小三十米了,而且,上下河堤都是踩着臨時用沙袋堆積出來的坡道,其他地方可都是白花花一片汪洋了。雖然水不是太深,但這麼高的高度摔下去,人就七葷八素了,再落入水中的話,很有可能因爲來不及自救而溺水……
顧爽身體輕盈,反應也特別快,就在小戰士摔倒的剎那,她的身體先於思維的反應,往旁邊輕盈地一躍,就躲開了那個摔倒的戰士。她這麼一躲,是避免了被撞下去的危險,可那名小戰士卻控制不住身體,直直地往大堤邊緣摔出去。
黑暗中,極好的視力,極近的距離,讓顧爽看清了那名小戰士的臉。這是一張極年輕的臉,顧爽甚至清楚地看到了小戰士上脣上絨絨的鬍鬚,這還是個孩子,一個大孩子啊!
幾乎在她剛剛躲開站穩的同時,顧爽就伸出了手,一把扯住了那名戰士的衣服。
關鍵時刻,顧爽的大力氣起了作用,那名小戰士堪堪滑落到了大堤的邊緣,又被顧爽生生地拽了回來。因爲情況緊急,顧爽情急之下沒有控制住力道,竟拽着那名小戰士往後跌倒,兩人一起摔倒在了大堤上。
還好,他們站的地方距離另一邊有一段距離,才使得他們沒有掉到另一邊去。從這邊摔下大堤還是可能會有危險的話,掉到另一邊那絕對是有死無生。另一邊正咆哮狂躁着洶涌而下的黃河,可不是人力能夠抵禦的,掉下去的話,估計連個泡都冒不起來,就被捲走了。
顧爽坐在地上,心砰砰地狂跳着,那名小戰士首先從驚嚇中醒過神來,一邊吶吶地連聲說着對不起和謝謝,一邊彷彿火燒了屁股似的從顧爽身邊逃開。
顧爽笑着搖搖頭,撐着爛泥自己爬起來,將那兩隻沙袋撿起來,遞給那名小戰士,囑咐了一聲:“注意安全!”
轉身,離開了大堤。
原來上堤,不過是淋溼了,今天好,一趟大堤下來,滾成泥鰍了都!
回到池塘這邊,顧爽和員工們一起,將池塘堤岸又加高加固了一遍,另一邊,有個人提了個意見,地面上無處排水,那麼往地下排水呢?
這個看起來有些異想天開的意見,無疑是給瀕臨絕望的人們帶來了一線曙光。
水產養殖這邊一直以來都是引用的黃河水,並沒有打地下井,但往南邊不遠的養殖場那邊,卻打了不止一口地下井。而且,因爲灌溉,公司的水龍管道也不缺,機器也不缺……
不管怎麼樣,有這麼一個方法,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那就試試吧!不試,就不會有成功!
命令下達下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一卷卷水龍管道就送了過來。養殖場那邊的員工很熟練地把管道連接好,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電機啓動,水龍管道應聲被水流鼓脹起來,水在電機的高壓下,順着一條條水龍向着南方流去……
五分鐘後,養殖場那邊的人打來電話,地下排水沒有發生異常,地下排水--成功了!
衆人一片歡騰,顧爽也是一臉喜色,緊緊地摟住顧爸爸的胳膊,露出了數天一來第一個燦爛的笑臉。
或許有人會問,這到處都是一片汪洋了,怎麼還能往地下排水呢?這個說起來,就要解釋很多東西了。
大致說起來,地表水和地下水其實是兩塊完全獨立又密不可分的體系。地表水沉降之後,會形成地下水,地下水被開採出來之後,也會成爲地表水,甚至,有些地下河就連通着地面的江河湖泊……但是,一般情況下,地下水和地表水兩大系統互相轉化是需要一個過程和一定時間的,地表水洪澇成災,地下水卻不一定飽和,只要地下水不飽和,有一定空間,往地下大壓力排水就能成立。
顧爽試了,甚至是帶着賭一把的性質試了。好在,她成功了!
隨着電機不斷工作,連續數天不斷上漲的池塘水位,終於開始緩慢地下降了。
與黃河大堤上嚴謹肅穆緊張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天澤公司這邊的高聲歡呼,終於引來了那邊的注意。等這邊的消息傳過去後,那邊卻只能搖頭嘆氣了。
小小的池塘,即使積水再多也有限,往地下排水還有可行性,黃河水超大洪峰的巨大流量……呃,不信你可以試試,估計能被無數人當成瘋子或者白癡!
池塘滿溢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衆人歡呼之後,一張張疲憊的臉上都帶上了一絲輕鬆地微笑。
危機暫時算是解除,留下值守的員工,其他人在池塘水位逐漸下降後,陸續離開。第二天,他們還都有自己不同的工作。種植園、養殖場雖然沒有水產養殖這麼嚴重,可也有很多問題,只要雨不停,水不退,大家夥兒誰都輕鬆不下來。
顧爽在觀察了一個小時後,也帶着顧爸爸回家了。顧彬自告奮勇地留了下來。
畢竟雨勢還沒有減弱的跡象,危機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顧彬留下來,也很必要。
回到家,洗去一身的泥水,顧爽爬上牀,好像剛剛睡着,就被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了。
按下接聽鍵,還沒等她說話,對面就傳來了鄒建斌的聲音:“顧爽,經過省委市委一致研究決定,選擇西郊二號地區實施分洪操作,你負責儘快把人員轉移,保證人員的生命安全!”
二號地區?不正是她的水產養殖場那塊?
顧爽驀地醒了。
她毫不猶豫地回問:“爲什麼要分洪?”
據她上半夜的觀察,黃河大堤還很堅固,根本沒有必要實施分洪操作!
“上游和中游地區也普降暴雨,黃河迎來了百年不遇的巨大洪峰。若是不實施分洪,很有可能會造成決口潰堤,那樣,損失就很可能不可控制了……”鄒建斌聲音平靜的很,彷彿訴說的不是攸關上千萬乃至上億損失的重大決定似的。
哦,在別的地方決口,損失不可控制,那麼在她這裡分洪,損失就能控制?這是什麼狗屁話!
不過,顧爽沒有和鄒凱斌多做糾纏,因爲她明白,這種情況,並不是鄒建斌一個小小的代理市長能夠決定施行與否的。
她的腦門霍霍地跳着,卻生生地逼着自己平靜鎮定下來。
“給我們留了多少時間撤離?”
分洪?好啊,他們公司加上週邊的數個村莊,怎麼說也有大幾千上萬口人命啊,怎麼的,也得給他們留出安全撤離的時間來吧!
“因爲情況緊急,只有五個小時的撤離時間……”鄒凱斌仍舊保持着冷靜的聲音陳述着,“你放心,會派出武警戰士協助你們撤離。你們只需攜帶貴重物品即可。”
尼瑪,只攜帶貴重物品,她的公司至少幾個億,不算貴重?這個國家啥時候這麼富有了,幾個億的財產都不放在眼裡!
“知道了。”顧爽淡淡地應着,掛斷了電話。
然後,目光下意識地落在手機屏幕上,已是凌晨四點半,五個小時,也就是說,九點半之前,她必須帶着家人和員工們離開這一片,她辛苦勞作耕耘了四年的土地。
一股深切的不捨,將她攫住。顧爽愣怔怔地坐在牀頭,發了好一會兒呆,才猛地跳將起來,穿着拖鞋直接衝出了房間,下樓,直奔培育溫室。
其他的也還罷了,食鼠藤已經在西關縣的種植園裡培育成功,太歲卻一定要帶走的,還有紫玉,還有雀翎,還有紫玉核桃,還有卡魯拉藤,還有瓊花,還有三醉芙蓉,還有古梨樹……顧爽的腳步很快,已經來到了培育溫室內,卻生生地愣住了。
這一片土地上,又何止是這些讓她割捨不下?這裡的一草一木,無不是她和同事們一起親手栽下培育養護,又有哪一棵真的可以毫無掛礙地說舍就舍了?
顧爽所站的位置,腳下就是太歲的所在。旁邊不遠處就是雀翎和紫玉,再稍遠的地方是瓊花,另一邊的角落裡,是又增大了幾倍的卡魯拉藤,在培育溫室的棚子一旁,就是紫玉核桃和三醉芙蓉,還有古梨樹……
她匆匆地衝下來,真的到了這裡,卻又覺得無從取捨!
正茫然中,顧爽猛地聽到隱隱一聲嬌笑,聲音清脆婉轉,卻又不妖不媚,乾淨澄澈的彷彿幽谷清泉,叮咚做聲。
顧爽心頭一驚,猛地擡起頭四下看去。
她擁有了探查功能後,不接觸也可以和花木溝通,但是,熟悉了它們,顧爽知道,這個聲音絕對不是花木發出來的,她可以斷定,發出這聲輕笑的是一個人,一個極年輕的女人!
她站在棚子裡,沒有雨水的影響,她完全可以在黑夜中將一草一木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她還運用了探查能力,此時,即使花木中藏着的一隻小瓢蟲都沒辦法躲開她的搜索。
細細地探查了一遍,也用目光搜索了一遍,卻毫無所獲。花木叢中除了隱藏着幾隻躲雨的昆蟲外,再沒其他生物,更別提一個女人了。
若非顧爽深信自己的聽力沒有問題,精神也沒有錯亂,她都有可能會懷疑自己幻聽了。但是,她相信自己,所以,這個發出一聲輕笑的女人一定就在不遠處,只不過,她看不見罷了。
她能夠擁有和花木溝通的能力,還能夠擁有探查能力,其他人擁有隱身能力,似乎也不用怎麼大驚小怪的。
“誰?”顧爽鎮定地發出一聲詢問。
凌晨,周邊還很安靜,除了雨聲,再無其他聲音。
顧爽幾乎能聽到自己一聲又一聲呼吸,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不敢稍有懈怠,只怕一眨眼的功夫,錯過了什麼。
“呵呵,還真是有趣呢!”那個清脆乾淨的聲音再次響起,顧爽這一回立刻就確定了對方所在的方位,居然就在瓊花的方位。
“你是誰?”顧爽的雙手下意識地握緊,整個身體都進入了一種隨時啓動的狀態。
“嗬,你不用怕,我只是在尋找一種靈……呃,一種植物,找了很多地方,沒想到在你這裡找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在瓊花後邊慢慢顯現出來。
“你要瓊花?”顧爽看着那個漸漸顯出身形的女子,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子。
這個女子很年輕,也很漂亮,是那種乾乾淨淨的漂亮,彷彿不染纖塵一般。這種強烈的感覺,讓人不自覺地忽略了她的容貌和體態,卻又覺得無處不美,無處不純淨,嗯,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就是這種感覺。
“不,這株花雖然漂亮,對我卻沒有用。”女子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擡起手指,指着瓊花旁邊毫不起眼的雀翎道,“我要的是它!”
經過四年的培育,雀翎已經從最初的一大一小兩片葉子,繁育成了現在的七八片葉子,更準確地說,是六片長成的葉子和兩片剛剛萌生出不久的小葉片。
這幾年中,顧爽摸索出了太歲的作用,血果的能力,紫玉、紫玉核桃、乃至卡魯拉藤的作用,卻獨獨沒能弄清楚雀翎的作用,這種生長極慢的植物,彷彿除了漂亮好看外,再沒什麼用處一樣。
不過,即使沒有用處,顧爽就這麼將它全部送人,也覺得有些不捨。轉念又想,不多時,她就要帶着親人撤離了,這裡的絕大多數花卉都將被洪水淹沒,雀翎能夠找到一個需要它的人,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罷了,罷了,就送給她吧!
顧爽幽幽地嘆了口氣,擺擺手道:“既然你想要,那就拿走吧!”
“噯?”聽到顧爽這麼痛快地把雀翎送給了她,這個女孩兒似乎很意外,驚訝了一聲,又不確定道,“這綠雀翎羽草,你確定都送給我?”
綠雀翎羽草?原來這種植物的真正名字是這個嗎?呵呵,她一直叫它雀翎,似乎也不算錯呢!
點點頭,顧爽道:“是的,你要就拿走吧!”
“噯,這不行,我從來不欠人人情的,你得告訴我,爲什麼這麼簡單就答應把綠雀翎羽草送給我?不然,我可不能接受。”那個女孩兒卻有些奇怪,顧爽都答應送給她了,她卻還非得問清楚原因。
顧爽心情不好,也沒有興趣和她聊太多,現在只想着讓她拿了雀翎趕快離開,她還要斟酌着帶走什麼,然後還要收拾家裡的細軟,把家人叫起來……這麼一會兒,恐怕就過去大半個小時了。她僅剩下四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了呢。
“我之所以將它送給你,其實是因爲即使你不拿走,過不了多久,它也會被洪水淹沒了。不光是它,還有這裡的所有花木、房屋和一切,這裡將變成一片澤國……”顧爽說着話,目光不自禁地在身旁緩緩滑過。這裡的一草一木,無不是她親手繁殖培育,從一顆顆細小的種子,或者是一段枝椏,也或許是一塊塊根……種到土壤中,然後澆水、施肥,一點點培育它們發芽、破土、長大……這些,都像是她的孩子們,如今,讓她就這麼把這些孩子舍了,她又怎麼可能不心疼呢?
“噯,是這樣啊!”女孩子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顧爽也不催促,她慢慢地走在培育溫室中的小路上,伸出手指,一一撫摸過這些她親手栽種培育的花木,感受它們的喜怒哀樂……或許,這是她和它們最後的一次交流了。
“唉,罷了,既然得了你的綠雀翎羽草,那我就還你一個人情。”聲音剛落,那個女孩子倏忽之間,突然不見了。
就像她毫無徵兆的出現一樣,離去也毫無聲息。
顧爽並沒有太多驚訝,自顧自地走到卡魯拉藤下,伸手撫摸着卡魯拉藤柔軟的藤莖,這些翠綠的藤莖親密地蹭着她,並快速地在她身後編織成一張吊牀,慢慢將她托起,讓她舒舒服服地半躺在裡邊,就像之前做過了許多次的一樣。
每每躺在卡魯拉藤上,顧爽就會有一種清新身心的感覺。
放空身心,彷彿一切雜念和沾染的塵埃,都能在這裡得到淨化。
恍惚間,顧爽猛地醒過神來,她顧不得等卡魯拉藤將她放下來,自顧自地跳到地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出了培育溫室的防雨棚……然後,她擡頭,就驚喜地發現,天空中之前鉛色的雨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東方天際漫染過來的粉色朝霞。
顧爽就那麼望着東方那越來越明亮的天際,不知不覺地咧開了嘴巴,揚起一個大大的,傻傻的笑容!
天晴了,雨停了,不用分洪了!她不用撤退了!她的種植園,她的養殖場都保住了!
“呵呵,好了,我還了你的人情咯,我來拿我的綠雀翎羽草啦!”清脆乾淨的聲音再次響起,顧爽回頭,那個女子正俯身摘取了一片長成的雀翎葉片,然後擡頭看了她一眼,再次消失在了一片晨曦中。
雨停了,顧爽沒有去驚擾熟睡的家人,也沒有再動手挖太歲和其他花木。
天晴了,她已經不需要再做什麼。
悄悄地走出培育溫室的防雨棚,顧爽光着腳丫,穿着拖鞋,身上穿的是一身舒服的真絲質地的睡袍,黑色的髮絲軟軟地披在背後,有一縷髮絲,偶爾隨着微微的晨風飄揚拂動着。
走在自己無比熟悉的林木間,樹木的葉片上,小草的嫩芽兒上,雨水凝成的露珠,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好像調皮的精靈,又像是半夜裡仙女灑下的珍珠……
這一刻,顧爽發現,原來自己的家園如此美麗。
這一生,顧爽滿足,她的生活經歷了坎坷,卻也真正懂得了什麼是幸福!
時年,北部數個省市普降暴雨特大暴雨,持續的暴雨致使黃河水位暴漲,形成了百年罕見的特的洪峰。經過研究商討確定,在南市西郊的一片荒山處施行分洪措施,卻在最後撤退命令下達後,連續數日的暴雨突然停止,天氣終於放晴。分洪措施隨即宣佈取消。
一週後,此次分洪措施提議者鄒凱斌被雙規,三個月後,鄒凱斌被開除黨籍,被撤銷一切公職,然後,由檢察機關以瀆職罪和受賄罪提起公訴,半年後,曾經最有希望成爲最年輕的地方大員的鄒凱斌,數罪併罰,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
六月二十二號,在鄒凱斌被雙規之後,王瑞麗和鄒凱斌正式協議離婚。
六月底,天澤公司總部遷往京城。
寶寶卻在同一時間和他的周奶奶一起,返回了南市,來度他的愉快的假期。
七月初,鄭卓然調回東部,被任命爲S省青山縣委書記。
八月底,以血果爲原料研製成功的調節人體功能的口服液完成最後一期臨牀試驗,正式投產。之前因爲有大批量的臨牀試驗,口服液獲得了極爲優異的口碑,倍受各種重症患者的推崇,一投入市場,就掀起熱銷風暴,投放當天,只上櫃不到三個小時,就銷售一空。
一年後,鄭卓然調任T市副市長。
又一年後,鄭熙然從美國留學歸來,顧爽把鄭氏的管理權做了移交,專心經營自己的天澤公司。
同年冬,顧彬回家告知秦曉有孕,一個月後,顧彬娶秦曉爲妻。
又數年後,申城出現了一個會計師事務所,一名姓陳的會計師成爲業界的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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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這三個字,長長地吁了口氣的同時,也隱隱有些失落,就像看着自己孩子長大了,要離家一樣……
咳咳,那啥,準備結局好久了,一直找不到結局的感覺,最後,終於狠下心來結局了,還是覺得有些東西都沒有交代……那啥,就這樣吧!
至於,那個最後出場的詭異女子……嘿嘿,請關注某粟的新文吧!或許,那篇文中還會有顧爽,還會有寶寶、熊熊、二寶三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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