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剛和謝明東被解放軍戰士押着,牽馬來到了樹林中的幾座帳篷附近,並被引領着進了其中一座帳篷。
這座帳篷是解放軍一一六團三營一連的連部,也是臨時設立的邊防檢查站。平時,往返於中緬的商人馬幫經常經過這裡。可是這些天,除了零零散散有幾個山民和獵人進出這片地方之外,還真沒有遇上跨界的商人和馬幫。這裡顯得格外冷清。
聽說又有商人經過這裡,連長高興了:這正是宣傳黨的方針政策、展示我解放軍良好形象的好機會,一定要抓緊時間讓商人們知道共產黨的政策,要儘快讓這塊地方恢復活力!
經過一番盤問,朱玉剛和謝明東一口咬定自己是珠寶商人,是華僑,一年多沒回來,最近聽說祖國解放了,雲南老家來了共產黨解放軍,他們特意返回老家探路的,想看一看家裡的情況。
一連連長也沒有看出什麼破綻,再說,即便他們二人是敵特分子,勢單力薄的,回到中國大陸也起不了多大的破壞作用。所以,爲了落實黨的政策,連長向二人介紹了全國的形勢,講解了共產黨的政策,收繳了他們的槍支,並歸還了匕首和馬匹。聽說二人還沒有吃午飯,又讓戰士端來了飯菜。最後,經過認真登記放他們離開邊界,到雲南去。
朱玉剛和謝明東千恩萬謝離開了解放軍的臨時邊防檢查站,騎上馬往東北山林深處走去。
兩匹馬信馬由繮往前走,走了好久二人都沒有說話。可兩人心裡都在想着基本相同的問題,剛纔解放軍的宣講一字一句不斷縈繞在他們耳邊:“家鄉解放了,清匪反霸取得了決定性勝利,現在是人民羣衆當家作主,老百姓過上了太平日子……共產黨對待敵特分子的政策一貫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首惡必辦,協從不問,既往不咎,立功受獎。許多原國民黨人士和官兵都回到了自己家鄉,和家人一起生活,他們現在安居樂業……極少數頑固不化的國民黨反動分子是沒有好下場的……”
你瞧,共產黨夠寬宏大量的,目標遠大,紀律嚴明,處處爲老百姓辦事,深得民心。哪裡像是作亂的“共匪”?這些年來,我們爲什麼一定要和共產黨拼個你死我活?匆匆躲進臺灣的黨國政府真的就是唯一正確?誰才能真正代表全國人民的願望?我們那支逃入緬甸的殘軍部隊還能夠再回來嗎?我們那些可憐的兄弟姐妹啊!他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和家人團聚?還是家鄉好啊!現在我們二人越往前走離家鄉越近,多像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啊!現在家人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嗎?知道我們正在幹什麼嗎?父老鄉親們怎麼樣了?眼看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屋後山坡上的杜鵑花,還有各種野花現在一定是含苞欲放,要是現在能和家人見上一面,那該多好啊!真想回家看看啊!可是,現在我們執行的是特殊任務,這項任務關係到緬甸那邊一、兩千人的前途命運,我們倆絕不能拿整個部隊的生死存亡當兒戲,不能坑害了那些同生共死的弟兄們,不能成爲黨國的罪人!再說,軍人應以服從爲天職,身爲黨國軍人,豈能半路當逃兵!還是等完成了任務再說吧!唉!要是國共兩黨不打仗,團結協作建設祖國,那該多好啊!
二人此時的心情如同下面這首《浣溪沙》:
淪落天涯久未眠,飄萍逐浪任波顛。情長何計阻關山。
不識廬山真面目,常聞共匪鬧喧喧。真顏一見兩重天。
兩匹馬岔開山下的道路,往山林深處走去。越往前走越不好走,二人只能牽着馬,尋找着原來逃跑的路線痕跡。雖然那部電臺和發電機一直都是由他們二人負責看護和運輸,也是由他們二人奉命扔掉的,但現在要找到在槍林彈雨中匆匆扔掉的東西,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況且,都過去了七八天時間,解放軍又打過來並佔領了這片地方,誰知道會不會被打掃戰場的人給撿走?
腳下不時散落的子彈殼和一具具仍在發臭的白骨,說明他們並沒有走錯路。二人用竹棍不停的撥弄着附近的草叢,敲打着草叢中昂起頭來,意欲進攻的毒蛇,心裡不停地念叨着:“兩面山崖下巨石旁的草叢中……應該就在這附近。怎麼……哎!在這兒,找到了!”還好,帶有子彈孔的電臺和發電機都在這!他們二人興奮的撲上去,抱起電臺和發電機,就像第一次抱起了親生兒子一樣,興奮地親吻着。
要趕快離開這裡!天黑了會有野獸的!他們二人都明白,身上沒帶槍,遇到了野獸是很危險的。
要帶着發報機再回到緬甸,顯然不能沿原路返回,即要躲開解放軍的視線,還要躲避緬甸方面佈置的邊防哨卡。只能在沒有道路、人跡罕見的深山密林中繞道行進。他們二人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一切糾纏,一會兒騎上馬,一會兒又下來牽着馬往前走。儘可能減少聲響,尋找最隱蔽路線。好在只有兩套人馬,目標不大,他們在大山深處穿行,一路走來還真沒有遇上各種盤查。
前面一片樹林的樹木稀稀拉拉,還有很多樹木橫七豎八地歪斜着,有的被連根拔起。有的斷爲兩截,彷彿經歷了一場颶風。
朱玉剛一看這片樹林和樹木的倒向,大吃一驚:不好!山坡下可能有野象羣,要趕快從山坡上悄悄繞過去!
“有野象羣?”謝明東一聽也吃了一驚。他知道,在這樣的原始森林中,大象是森林中的龐然大物,任何兇猛的野獸都不敢招惹大象,大象的地盤是不允許其他動物擅自闖入的。山坡上那些被毀壞的大樹,就是發怒大象的傑作!
二人牽着馬氣喘吁吁上了山坡。正往前走,樹枝上突然落下一條蛇來,正好落在了謝明東的馬頭上。那匹馬昂首嘶鳴着就地轉了一圈,用力甩開了那條蛇。
也許是馬叫聲驚動了野象羣,也許是大象聞到了什麼氣味,山坡下十幾頭野象大叫着,朝山上的朱玉剛和謝明東這邊衝過來。
朱玉剛和謝明東聽到山下大象羣的嚎叫,趕緊騎上馬,打馬向前闖去。
叢林裡的藤蔓和倒下的竹子橫七豎八,馬根本跑不快。朱玉剛和謝明東的臉上、身上被樹枝、荊刺和折斷的竹子劃了很多口子,二人根本顧不得疼痛,只管向前逃命。好在那些野象是從山下往山上衝,動作自然要遲緩許多。
二人一口氣跑出了大約十幾里路,聽聽後面還有野象羣的叫聲,他們不敢鬆懈,繼續往前逃命。
一條山澗擋住了兩匹馬的去路。二人只得沿着山澗向下遊尋找可以通行的地方。大象的叫聲越來越近,偶爾還能聽到後面的樹木被折斷的聲音,說明憤怒的大象羣還在全力追趕着他們二人。可就在這時,謝明東的馬卻越來越慢了,那匹馬喘着粗氣,渾身還在發抖。
“謝明東,怎麼啦?快呀!”朱玉剛騎在馬身上回頭喊叫着。
“我的馬剛纔可能被毒蛇咬傷,現在跑不動啦!”謝明東着急的回答着。
朱玉剛轉過身來,看了看正在發抖的馬,趕緊將馱在那匹馬背上的發電機卸下,放在自己的馬背上,然後上馬並催促謝明東:“我們兩人合騎一匹馬,快上來!”
“不!要是那樣咱們誰也走不出去!還是你快走!”謝明東說着,拾起一根樹枝,抽在朱玉剛的馬後背上,厲聲喝道:“快走!”
朱玉剛騎馬越過了山澗。謝明東上了那匹渾身還在發抖的馬,沿着山澗的邊沿返回原路,向小溪上游走去。後面的野象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野象羣追到了山澗溪流附近,終於發現了騎着馬的謝明東,這些野象發瘋似的嚎叫着衝了過去。領頭的雄象用兩根彎刀般的利齒刺向那匹馬,將那匹馬連同馬背上的謝明東舉向空中,嚎叫着狠狠地拋向前面的大石頭,然後野象羣們又用鐵柱般的粗蹄和利齒,輪番踩踏、撥弄了一遍又一遍。
朱玉剛聽着山澗那邊野象羣發瘋似的吼叫聲和那匹馬驚恐且越來越微弱嘶鳴聲,無奈的流着眼淚,一個人繼續向前走去。
出了山林,朱玉剛騎馬上了一條小路,天漸漸黑了,馬的身上和四條腿到處是傷。爲了早點兒完成任務,朱玉剛忍受着渾身的傷痛,伏在馬背上昏昏沉沉的繼續向前走。彷彿老馬識途,那匹馬馱着朱玉剛還有電臺、發電機等,徑直向着小孟棒方向走去。荒山野嶺的夜晚本來就是野獸的天下,朱玉剛人困馬乏,怎能輕易走回到小孟棒?
朱玉剛昏昏沉沉伏在馬背上信馬由繮向前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突然,路邊岩石後面閃出四位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漢。不由分說,照着馬頭就是一頓猛打。那匹馬“撲通”栽倒在地,將馬背上的朱玉剛重重地掀翻在草地上。
朱玉剛一下子清醒過來:不好!一定是遇上了土匪!神情高度緊張的朱玉剛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冷不防奪過身邊大漢的棍棒,一陣橫掃豎劈打倒了三個。第四位“土匪”一看遇上了強手,就地一滾躲到了倒下的馬後,又抄起棍棒繞到朱玉剛背後,趁朱玉剛正在酣戰之時,照準朱玉剛的後腦勺劈過來。
朱玉剛聽到身後的棍棒帶來的風聲,猛一閃身,那根棍子砸在了朱玉剛的肩膀上。朱玉剛只得丟掉棍子,趁勢一個掃堂腿將對手打倒,然後撲上去將那位“土匪”按倒在地。二人扭打在一塊。
“哎喲!你他媽好大的勁兒!三排長,趕快過來啊……”被朱玉剛按倒的這位“土匪”喊了起來。朱玉剛聽到喊聲,趕緊停下揚在空中的拳頭,問:“你們也是中國人?”
正在這時,大石頭後面的山林裡又跑出十幾個端着槍的“土匪”。聽到朱玉剛問話,爲首的那位趕緊制止住後面跟過來的人,高聲叫着:“慢動手,慢動手!都是中國人,有話好好說……”
怎麼回事?
一路艱辛險象從,難關闖過又逢兇。
沉沉暗夜誰擋道?龍廟也遭大水衝!
不知這夥劫道之人都是些什麼人,且待下一章接着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