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晚破門而入不請自來的凌霄再次問出這個相同的問題之時,沈離韻的腦海中接着就浮現出了當時的畫面,那個早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連他自己都以爲再也不可能記得的畫面。
他已經有多久沒有想起過那個人來了恐怕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他只知道就在他再次返回京都打算去救那個人之時,卻被告知那人早已葬身火海。失魂落魄的漫無目的在京都城徘徊了幾天後,他毅然決然的離開了京都城,自此再也沒有踏足京都半步。如果不是今晚上凌霄的貿然闖入,他彷彿早已經把那個人連同當年的那件事一起徹底遺忘了一般。
江湖上人盡皆知千金信諾郎沈離韻能接他所看上眼的任何懸賞,唯獨一點卻從來不去觸碰,那就是朝廷下發的懸賞通緝,不管賞金多高他都不接,甚至厭惡到連正眼都不瞧一下的地步,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到底是爲了什麼。
原本他並不排斥接朝廷的懸賞通緝,相反,通常接朝廷的懸賞通緝往往會比江湖懸賞賺的更多。也是由於良好的名譽朝廷中有些涉及江湖的通緝也會主動上門找他幫忙,後來也不知道到底爲了什麼竟然讓他徹底的和朝廷徹底劃清了界限,自此再也不管朝廷中事了。
凌霄看着沈離韻聽見她這個問題後就愣住了繼而就魂遊九天的樣子,心中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預測着恐怕那條摳門的病狗出的這個價格並不怎麼能讓自己滿意。
雖說她整天咋咋呼呼大呼小叫一副完全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模樣,卻也還是有那麼一些自知之明的。
她很清楚自己畢竟也不是什麼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再加上那病狗一家向來就不是什麼出手闊綽大方的主兒,出價不會太高這件事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好歹也是手握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溫柔鄉的人啊,單憑這一點怎麼着也能給她提一提身價吧?如果這樣還不能讓她的小命多值一點錢的話,那可絕對就是明擺着欺負人了。
凌霄心想自己雖不至於值萬兩白銀,好歹也得說得過去才行啊!
不過根據近幾年江湖上的懸賞通緝榜所通緝的任務給出的價格,她好歹也能估計出一二來。
想當年惡慣滿盈的採花蜂出價是五千二百兩白銀。採花蜂自打在江湖上立足之後,就禍害良家少女無數,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一號人物,五千二百兩白銀雖說不是多高的價格,但是要他的小命足矣。
不過凌霄就搞不明白了,你說這些人是怎麼想的:五千兩就五千兩,六千兩就六千兩吧,非得弄個五千二百兩。要不然你就把零頭抹了,要不然就再加八百湊個整數,非得弄個零頭看着人都覺得尷尬。
她只是覺得五千二百兩這個數字彆扭,殊不知這五千二百兩白銀還是無數被採花蜂禍害的少女的父母們砸鍋賣鐵所湊起來的,求的無非只是爲了還自己苦命的孩子一個公道。
小盜聖雖然名揚江湖已久,可是在江湖懸賞通緝榜上也不過是白銀四千兩,臭名昭著的斷指飛鶴懸賞也是四千兩,甚至就連跟這些人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的忽悠老道都是兩千五百兩。
她雖說怎麼也不可能趕不上以上這些人窮兇極惡,爲非作歹到讓人慾先殺之而又快,但好歹如今也是溫柔鄉在手,就衝着這價值連城的溫柔鄉不說是千金百金的,怎麼不也得幾千兩?
按照老邴家祖傳的摳門傳統,賞金肯定是不怎麼理想定了。低就低點吧,凌霄也不是那種愛鑽牛角尖想不開的人,可是有一點,絕對不能低於小盜聖和斷指飛鶴兩個人!這已經是凌霄的底線了!
不過,就病狗的摳樣,恐怕也不會出那麼高,可能也就能跟忽悠老道一個水平了。凌霄兀自撇這嘴猜測着,滿臉極不情願的又把自己的底線放低了一些。
跟忽悠老道一個水平就跟忽悠老道一個水平吧,好歹也是白銀兩千五百兩呢!絕對不能再低了,她咬咬牙在心中暗暗的說道,要是再低於這個數的話就是這病狗這簡直是明目張膽的侮辱人了!
“哎!”想到此處凌霄大聲吆喝了一聲,將沈離韻從回憶的海洋中拉了回來。
誰知沈離韻回過神來之後第一個動作竟然是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彷彿是在嫌棄她打斷了他的回想一般,很是不高興的對她翻了個白眼。
誰知凌霄直接無視了他的那記白眼,張嘴頗有些期待的問他道:“喂!我十分想知道那摳搜的病狗到底出多少錢僱你來追殺我?你好歹也跟我透個底,讓我就算是死了的瞑目啊!”
“你真的想知道?不過我猜你可能不會想知道。”沈離韻臉上掛上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凌霄:“在我離開之前那病狗……”
話說道一半他突然停住了,總覺得對邴中玉的這個稱呼有些彆扭,不過仔細一想其實這個稱呼聽倒是聽符合他的氣質的,於是也就欣然接受了:“在我離開之前,那病狗出的價錢是一千兩黃金……”
“我去,沒想到沒想到姑奶奶竟然可以這麼值錢!萬萬沒想到,這病狗竟然也有出手闊綽的時候。難得,果真是難得!”一聽到邴中玉那個王八蛋出一千兩黃金追捕她,凌霄瞬間滿意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這麼值錢。
看樣子從今往後這江湖懸賞通緝榜的排名是時候該改改了。
霸佔榜首一百年不敢說,但是十年二十年的她還是很有信心,畢竟那可是一千兩黃金啊,要是堆起來的話也可以說得上是一座金山了!
看着凌霄兩眼冒着綠光的樣子,沈離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太理解。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不理解也算是情有可原的。
但沈離韻此人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搞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打破砂鍋的問一下原由,順便吐槽一下這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丫頭:“哎哎哎,注意一下小心別把眼珠子掉出來了!你美什麼呢?怎麼就跟餓狼看見鮮肉一樣眼睛還放綠光呢?”
“那病狗竟然捨得花千金來懸賞通緝我也實屬不容易啊!”凌霄抱着劍美滋滋的感慨:“我原本還以爲就他那個摳樣會出兩千五百兩通緝我呢?沒想到竟然出價這麼高,看樣子近一二十年的江湖懸賞通緝榜榜首非我凌霄莫屬了。哈哈哈,不錯,甚合我意!”
“我說你這丫頭是不是出生的時候把腦子落孃胎裡了?一個江湖懸賞通緝榜榜首的位置有什麼好沾沾自喜的!”他猛然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我想知道你怎麼就這麼確定邴中玉會出兩千五百兩來懸賞通緝你呢?”
凌霄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蘋果,咔嚓啃了一口悠閒的倚着牆說道:“根據往年的江湖懸賞榜的行情判斷的呀!這有什麼難的?”
她這個動作在一般人看來是悠閒自在完全放鬆警惕的樣子,可是沈離韻明顯注意到她是用左手拿着蘋果在吃,就在她剛剛進屋拿着劍刺殺他的時候用的分明是右手的。
這丫頭可完全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傻,看來出生的時候並沒有完全把腦袋落在孃胎裡嘛!
“你倒是說說你的這個判斷依據我聽聽。”沈離韻好久沒有遇到這麼有趣的事了,一時間竟然來了興致玩心大起,打算陪這個小丫頭好好玩玩在說。
凌霄又咔嚓咬了一口蘋果,然後滔滔不絕的講起了她的判斷經驗。
衆所周知這忽悠老道之所以被江湖上稱謂忽悠老道,完全得意於他那張破嘴和那顆永遠躁動着不安分的心,其實忽悠老道本身並沒有多少真本事,這也是從真正接觸過他的人的嘴裡傳出來的。
江湖上傳聞早年的時候這忽悠老道也曾經是丰神如玉的一號人物,更有傳聞說他還曾經在武當山學過藝,後來才一直保持着道士的打扮。不過就後來江湖上對這個人的功夫的評價就可見一斑了,據跟忽悠老道打過交道的人說此事恐怕完全是爲了抹黑武當山而傳出的不實言論。
漸漸的,江湖人便忘記了他本來的姓名,只給了他一個忽悠老道的名頭算事。
忽悠老道之所以在江湖上這麼有名,而且甚至還上了江湖懸賞通緝榜,說起來原因可能有點讓人啼笑皆非。
話說這忽悠老道本是道家出身,暫且這麼認爲吧,關鍵是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出身。卻偏偏行什麼縱橫家之道凡事講求個縱橫捭闔,動不動就去遊說一下西家挑撥一下東家,還時不時煞有介事的拿蘇秦自比一下。
一般人都不聽他叨叨,可是架不住江湖上人多,總有那麼兩個或者幾個一來二去就被他忽悠了的。結果就可想而知了,輕者鬧得不可開交重者火拼到家破人亡。
經過三番五次的沉痛的打擊之後終於有人想明白了事情的因果,於是就以兩千五百兩的價格把他掛到了江湖懸賞通緝榜上,希望能有江湖俠客替天行道收拾了這個滿嘴跑火車唯恐天下不亂的缺德玩意兒。
從忽悠老道被掛到江湖懸賞通緝榜上之後也足足有七八年的光景了,但是還是完全沒有要從榜單上退下來的跡象,看樣子也是真的有兩把刷子的,這個恐怕不服不行,畢竟有太多的武林高手剛剛掛上榜單接着就被下架了。
以江湖上對忽悠老道功夫的評判,他能穩穩地掛在榜單上七八年不被換下也是挺不容易的,這點連凌霄都表示佩服。
“就我再怎麼着也是以一己之力弄到了藏天閣的命根子,怎麼着不得比這個忽悠老道的懸賞金要高一點,否則的話那真就是那條病狗太侮辱人了!沒想到病狗看着挺摳門的,真正該出手時還是滿闊綽的嘛。一千兩黃金啊,這江湖懸賞通緝榜上我要是做第二誰我就問問誰敢做第一?難道我說捨我其誰有錯嗎?”
“哦,原來是這樣。”沈離韻斜着眼睛十分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貌似是做了一些思想鬥爭之後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這人有一個毛病非常不好,我建議你改一下。”
“嗯?什麼毛病?”凌霄撇了撇嘴,有些好奇地問。
她這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素來身上毛病不少,可是就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喜歡虛心求教。
儘管虛心求教之後她不一定會聽,更不一定會改,可是仍然樂此不疲的聽別人說自己的毛病。而且最喜歡看着別人咬牙切齒的當着她的面羅列她的一大堆的毛病之後,再被她完全沒有一絲要改過自新的模樣氣個半死。
這次也不例外,凌霄十分期待看看沈離韻被她氣的牙疼的模樣。
“別人說話的時候千萬不要隨意打斷別人的話,否則你永遠不知道別人真正要說的究竟是什麼。”沈離韻說的認真且鄭重其事。
說完之後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盯着一臉期待的凌霄笑語盈盈的說道:“我那句沒說完的話是‘在我離開之前,那病狗出價一千兩黃金懸賞找回他丟失的半壺酒,附加條件是順手宰了那個偷他家酒的那個混蛋。’就是這樣,宰了那個騙他家酒的混蛋只是附加條件,沒有任何報酬!真的,我不騙你!”
他眯起細長的鳳目,等着看好戲一般的看向一邊蘋果咬到一半便瞬間石化到整張臉都僵硬了,滿臉肌肉不受控制的胡亂蹦噠的凌霄:“還真不是我存心打擊你,這江湖懸賞通緝榜榜首的位置恐怕是註定與你無緣啊!不要說第一,就連這最後一名的位置你都搶不過不會武功的聶鳳英!哈哈哈……”
聶鳳英這號人物凌霄自然也是知道的,原因無他,只不過她在江湖懸賞通緝榜上而已。
聶鳳英是鎮遠聶家的大小姐,鎮遠聶家以鑄劍手藝聞名江湖,聶家大小姐聶鳳英更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
按說這美人到了一定年齡也該嫁爲人婦了,可這聶鳳英不同,以二十七歲高齡仍然待字閨中絲毫沒有要嫁人的跡象。終於這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眼看奔三十這一年出嫁了。
殊不知她這一出嫁哭幹了江湖上多少癡情男子的眼淚啊,本來自己還是有希望的,結果現在美人嫁人了原本懷抱了多少年的希望現在完全變爲泡影了,能不哭嗎?
就在江湖上一大幫老爺們爲這事哭的稀里嘩啦眼淚還都沒有擦乾的時候,驚掉他們下巴的事情又發生了。
就在新婚當夜,聶家全家外加入贅的新郎全部慘死莊內,整個鑄劍山莊更是淪爲一片火海,而身爲新娘子的聶鳳英卻不知所蹤。
後經聶家的一個遠房親戚透漏:聶鳳英其實早有心儀之人,無奈聶家二老一直不同意,新婚當夜聶鳳英毒死全家後與情郎私奔並且將鑄劍山莊付之一炬。
後來聶家的這個遠房親戚便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當七百兩銀子發佈了江湖懸賞通緝,通緝聶鳳英。
誰知這一通緝便是七年,七年過去了聶鳳英還是音信全無,而當初慘遭燒燬的鑄劍山莊卻在這個遠房親戚的手上風頭日盛。
連聶鳳英都比不過,凌霄嘴角不由得抽動的更加厲害了,這不是侮辱人是什麼?就凌霄的脾氣哪還能繼續忍得下去:“這病狗欺人太甚!”
沈離韻饒有趣味的看着凌霄被氣得發紫的臉冷冷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在這時候他也沒捨得放下手中的酒杯,任由其散發的甘醇香味將自己淹沒其中,他喜歡這種飄然若仙的感覺。
突然間凌霄臉色一轉,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繼而掛上一個陽光燦爛的微笑:“閣下看樣子很喜歡這溫柔鄉嘛!”
都說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但是沈離韻沒有想到面前這個小丫頭的臉竟然比六月的天變得還快。上一秒還烏雲密佈眼看就要暴雨傾盆的樣子,誰知下一秒瞬間陽光燦爛春暖花開了,簡直是他令人匪夷所思了。
難不成這小丫頭現在打算用溫柔鄉收買他?望着這樣的凌霄,沈離韻開始有些頭疼了:這小丫頭思維的跳躍性太大了,他有些趕不上了,怎麼辦?
“嗯?”對她突然之間冒出的這句話沈離韻假裝不解其意:“小丫頭,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哦,沒什麼意思。就是打我一進這個房間就看見你一直端着酒杯不放,應該有半刻鐘了吧?而且你的眼睛看着酒杯滿是隱忍之意,是不是想喝又不捨得吧?”
凌霄有些戲謔的蠱惑沈離韻道:“喝吧,有什麼不捨得的。”她蠱惑的聲音再次響起:“喝吧,真的挺好喝的,不必捨不得!”
看樣子不是想收買他,貌似是有什麼別的貓膩在裡頭。沈離韻晃動着酒杯的手再次停住眯起眼睛看向不遠處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丫頭:“小丫頭,你怕是不會在這酒裡下毒了吧?”
“下毒?你鬧呢!這個是溫柔鄉!世上只存半壺價值連城的溫柔鄉!你捨得我還不捨得呢!”凌霄明顯的像是被沈離韻的話給驚着了一樣,聲音瞬間提高了一個八度,扯開嗓子喊道。
可能是覺得凌霄剛纔的嗓門太大了,震得他耳朵不舒服,沈離韻本打算放下手中的酒杯掏一掏耳朵的,可是剛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就感覺不太對勁。自己的手似乎是不聽使喚了!他眼睜睜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從自己手中滑落,直挺挺的向地上摔去。
這是怎麼回事!
年年打雁,不曾想今日卻讓雁啄了眼。沈離垢心中一陣懊惱。
就在酒杯從沈離垢手中滑落的剎那,凌霄瞬間出手,一道寒光直逼沈離垢的前胸而去。既快且準還狠,完全是一招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