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坐在車裡,我點了一支菸,深深的吸進肺裡,又吐出來。我知道白亦一直看着我,他有滿肚子的問題要問我。
待我吸完第三隻煙,白亦終於忍不住奪了我手上的煙,“你想明天就得肺癌死了我不攔着,但現在你必須解釋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我又點了一支菸,看了白亦一眼,吸了口煙倒在椅背上,緩緩的說:“她叫年小柒。”
“小時候,去媽帶着我去算命,那算命的先生說我手紋深刻,但凡事情都會認着死理,消耗精力太多,所以是個短命人。我孃親當時便要砸了他的攤子,但我卻知道,他說的對,我確是個認死理的人”,我停了一下,隔着菸圈對着白亦笑了笑,又道:“這就是命中註定。”
“如果我這輩子只能活到五十歲,那我前半生便是爲了找她而生。直到我過了三十歲,三十歲那一年,我媽生病走了。這些年,我一直不願回家,因爲我總覺得,只有找到她,帶着她一起回去,我才能圓滿。所以,畢業後我一直在外漂泊。即使我媽生病,我也沒在跟前伺候,她彌留的時候抓着我的手,跟我說,“冬青,媽不要你成龍成風,不要你大富大貴,我只希望你有一天能放下那些執念,找個愛你的人結婚生子,平安喜樂。”
“我三十歲以前,最想見的人,便是她。”
“我三十歲以後,最不願見的人也是她。”
從我生下來開始,我與年小柒便是鄰居。小柒的爸爸是廠裡的領導,當年我父母結合也是他爸一力撮合的,所以,我們兩家關係一直甚好。
小時候,我生的又矮又醜,發育比一般小孩遲,在廠大院裡總是會被欺負。小柒長我兩歲,大眼睛小鼻子,脣紅齒白是公認的小公主。她總是爲了我跟別的小朋友打架,一邊打一邊說,“王冬青是我家的,誰都不許欺負她。”每次她說這話的時候,都會轉頭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就像秋天的太陽,照的我渾身溫暖。後來廠裡的小朋友都知道王冬青是年小柒罩的,也就不大敢再欺負我。
我長到六歲的時候,小柒八歲。
小柒的爸爸是廠裡分管採購的領導,一次出差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去世了。那時候我還小,還不知道什麼是人情冷暖,只是覺得去小柒家裡串門子的人驟然少了許多,小柒的臉上再沒有令人溫暖的笑容,晶亮的眸子裡,盛的滿滿的憂鬱。
後來,小柒的媽媽再婚了,繼父是個開貨車的司機。小柒的媽媽又生了個弟弟,他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小柒的日子開始越發的不好過。
至我開始上學,每天牽住小柒的衣角,顛顛的跟住她的步子,即使那時她已不太愛說話,一路只是聽我一人在說,“小柒,小柒,等等冬青。”“小柒,小柒,等等冬青。“那時只要能看到她,我就已經很開心。有時,我也會突然躲起來,在她焦急呼喚的時候,從某個犄角旮旯走出來,望着她天真的笑,道“小柒,我在這裡。”
小柒爸爸還在的時候,小柒愛玩,他爸爸疼愛她,便也不督促她學習。後來,他爸爸走了,小柒學習卻越發刻苦。從小學到初中,都是三好學生。
我那時不懂小柒的刻苦,直到有一天,我在小柒家樓下等了她好久,她都沒下來。我便擔心她午覺睡過了,去到她家門外,卻聽得她母親說,“下學期讀完,你初中也畢業了,便不讀了吧,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弟弟開刀要十幾萬,就算你讀完高中,家裡也沒錢供的起你讀大學。”
“我讀完高中,大學的學費自己想辦法。”
後來,每年過年的壓歲錢我都存起來,還央了在郵政工作的姨夫,得了個寒暑假送報紙的差事。
小柒上了高中,在學校畫室幫老師務工,老師免了她學畫的學費,高二那年,考上了另一個城市的二本。
那年暑假,我白日裡送了報紙,晚上便去找小柒,我常常跟她說,讓她等我,三年後,我便去找她。
到了小柒開學要走的那一天,我將這些年存下的積蓄裝在信封裡,顫顫巍巍的遞給她。小柒看着我,不說話,只是哭。我像小時候一般,牽起她的衣角,說:“小柒,你等我,我很快會去找你。”
可是,後來,我在沒找到小柒。高三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張匯款單,上面的數字,正是當年我給小柒的那個信封裡的總和。
我知道,小柒真的走了。我的未來裡,滿滿的都是她,而她的未來,卻從沒有預過我的位置。
只是不時的會有一些關於她的流言蜚語。有人說,小柒沒讀完大學便輟學跟了個大款跑了。也人說,小柒讀大學的時候跟社會青年瞎混,有了孩子,被學校強制退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