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看來你這工作是保不住了,唉……”許知念故作惋惜,林枳年卻只是笑。
“叔叔?”蘇月聽到許知念這個稱呼,眉頭一緊,仔細地打量起林枳年來。
未等她反應過來,賣煎餅的大姨氣勢洶洶地衝到了跟前。
“食堂早都關門了,你進來幹什麼,咋咋呼呼的。”
“關門?明明賣煎餅的還開着,我爲什麼不能進來?還有,我要投訴,你們這個窗口的服務態度有問題!很有問題!我會向校長反映情況,把煎餅窗口關了!”
“我看是你有問題吧!”大姨插着腰,怒懟她一句,轉而換了個臉色看着林枳年,和氣道:“林教授,這丫頭八成是瘋了,您別和她一般見識,這鍋好用不?您也餓了吧,我去給您做一份?”
“不必了,謝謝大姐,麻煩您把那邊的燈關了吧,我家小孩吃飽了,我們就走了,謝謝。”
林枳年十分客氣禮貌,還不忘了用專用的教職工飯票結算了煎餅的錢。
“林……林教授……你,你是林枳年教授?”蘇月眨巴眨巴眼睛,一臉惶恐。
她知道許知念是林枳年的侄女,可她也打聽過了,不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遠房親戚,猜想着是送了禮讓林枳年出面辦得轉學。
她怎麼都想不到,堂堂國寶級專家林枳年,會在下班之後用那雙專治疑難雜症的拿手術刀的手給許知念這個毛丫頭攤煎餅果子。
憑什麼?怎麼可以呢?
“那,離職的事情就麻煩你了。”林枳年朝着蘇月露出了一個不鹹不淡的笑容,然後拉着許知念往外走。
“林教授,你,你聽我解釋……”蘇月馬上戲精俯身,哭着追了上去,啜泣道:“我真的不知道您是林教授,我要是知道,我不可能這麼沒禮貌的,您看,我明天正準備去找您報道呢……我外公是省城醫大的副校長,我父親是教體局的……我母親是……”
蘇月一五一十地報着戶口,林枳年漸漸喪失了耐心。
“這些人,和我有關係麼?我只知道,你剛纔想打人,而這個人,和我有關係。”
林枳年的冷酷,和他一向有禮有節的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他沒多看蘇月一眼,拉着許知念走出食堂,載着她往家走去。
蘇月來食堂之前飢腸轆轆,而現在,她感覺不到飢餓了,巨大的懊喪如潮水般將她吞噬。
……
第二天晚上,放學回家後,許知念有意無意地和林枳年打聽蘇月的事兒——純屬好奇,蘇月到底有沒有點志氣,要是有,就該兌現承諾,直接退學。
“蘇月帶着父母過來求情,想繼續留在我身邊,可沒必要,退學不退學是她的事情,我已經填寫了調職申請。”
許知念愣了一下——本以爲林枳年所說的要去省裡的大醫院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是真的。
“叔叔,你不是爲了父母纔回了縣城麼,當初首都的頂級醫院要你,你都不肯去,爲什麼又忽然要去省城了?”
林枳年此時正在給許知念熬小米粥,他一邊將火調小,一邊說道:“我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省城的醫療條件確實更適合他們養老,我已經申請了住房,我們一家四口足夠住下。”
林枳年選擇了避重就輕,其實,他自從得知許知念要考鬆濱外國語大學,就已經動了要去省城的心思。
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省城求學,自己不在身邊,萬一學校裡哪個毛頭小夥子把她給騙了呢?
再三斟酌之下,他決定“陪讀”,而父母早就希望他能去更好的工作單位,取得更大的成就,他一提出來,就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
當然,這些,他不會如實告訴許知念,他不想讓許知念背上一絲一毫的負擔,只想默默照顧她,並不需要她感恩戴德。
許知念聽到“一家四口”這幾個字,心裡犯嘀咕——這麼遠的親戚,怎麼就一家四口了?
可林枳年說得太理所應當了,好像自己這種懷疑反而見外了。
“叔叔,就是可惜這大別墅了,這房子剛到手,才住了幾天啊……”
“那邊也是一樣的。”
“啊?”
“和這個一樣,也是一樣的二層住宅,院子更大一些,還有個車庫,也不是我主動要的,按照專業評級,他們就給安排了這樣的房子,我也沒辦法。”
林枳年的語氣非常平常,一點沒有裝的意思,這就很凡爾賽了。
“跟着叔叔有肉吃!”
許知念給林枳年點了個贊,高興地去拿碗盛粥,林枳年看着她雀躍的樣子,眼神裡盡是溫柔。
……
又到了週末,許知念還沒收到紡織廠廠長黃偉光的消息。
她一度懷疑,黃偉光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接盤俠。
可她不能主動聯繫,一旦主動了,籌碼就到了對方手裡,廠子的收購價就會水漲船高。
所以,她耐着性子等,哪怕心裡已經毛躁了,表面上仍然波瀾不驚。
到了星期日下午三點,林枳年家的座機電話終於響了起來。
許知念彷彿有心電感應般,知道對面的一定就是黃偉光。
她坐在沙發上,盯着那部紅色的座機,一直等到鈴聲響到第七聲,才接了起來。
“喂,您好。”許知唸的語氣懶洋洋的。
“你好,請問,是不是許知念同志?”
“是我,您哪位?”
許知念已經判斷出了黃偉光的聲音,可仍然裝傻充愣。
“我是黃偉光,縣城紡織廠的廠長,黃偉光。”
“哦——原來是黃廠長,您找我,有事兒?你稍等一下,廚房水開了,我去灌一下暖瓶。”
許知念並沒有燒水,只是想要讓黃偉光感受到她的怠慢——這種不急不躁、毫不在意的怠慢,正是商業談判成功的潛規則。
“哦,好的好的。”
黃偉光的語氣比剛纔更加恭敬,許知念在廚房轉了一圈,估摸着過去了一分鐘,纔回到了電話旁邊。
“不好意思,黃廠長,您什麼事兒來着?”
“額……就是,您之前來我們廠子,說想收購,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價格,您什麼時候有空,來廠子裡談談?”
許知唸的嘴角微微上揚,卻沒急着答應;“這個事兒啊……我這個人不喜歡強人所難,上次黃廠長說不想賣,我這不就打算再尋摸別處麼,隔壁縣的紡織廠規模雖然小了點,但是便宜啊。”
許知念明顯聽到,那邊的黃偉光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