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在花城,王奶奶的故鄉,她說過她的故鄉很美。王奶奶是我小時候的鄰居,李紅儀在我小時候就很忙,忙到只會送我去興趣班和去工作,忙到我常常有上頓沒下頓。後來王奶奶知曉後常常帶我去她家玩,她40歲就成了寡婦,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長大,如今孩子一個個都成了家,卻剩他一個人養只貓。她把我當親人相待,給了我很多很多,我不曾有過的愛。

我進娛樂圈後,李紅儀就帶我搬了家,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都控制着我,我也很少去看王奶奶了。

我不想在a市呆着,我不想被李紅儀抓到,我知道,只有在我18歲生日這天,她會對我沒有任何警惕。

所幸李紅儀平時也會給我一點錢,我翻開手機看了下旅遊攻略,我不太認路,打算先餵飽肚子再決定。根據導航走進小吃街,我第一次吃現炸的油條,第一次沒有任何劇本的付賬,問路。我的口罩遮住了大半臉,也好,沒有人認出。

拿出備用的卡,簡單裝好,今天一天沒有了約束,沒有了鏡頭,也沒有了飯局,是我的,只屬於我的一天。

搭上前往花城之心的櫻前線,我的思緒隨着天邊的白雲飄蕩。

“奶奶,花城有很多花嗎?什麼花最多呀?”

“當然有很多很多的花,我小時候常常去捉花仙子呢。我們村傳說花仙子能實現人的任何願望,但卻只有善良的人能看到。我的祖母在我記事起就臥病在牀了,她是那麼溫柔,可終究逃不過命運。”奶奶聲音有些哽咽,忙用手帕擦掉眼角的淚花,“爲了找到花仙子,我就拼命變善良,不過呀,還出了不少糗事,哎呀,人老了,忘的差不多了。”

什麼花最多,櫻花,我很確定。沒有忘,骨子裡的事,不會忘。花城別名又叫櫻花城。

日期呀,三月中旬到四月中旬吧,但可惜櫻花從開放到凋謝,只有七天,雖敗猶榮,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嗎?那雖短暫,但熱烈。

我小時候一背古詩就頭暈,但是一看到與櫻花有關的詩一眼就記住,讀兩遍,還能背下來,像“山深未必得春遲,處處山櫻花壓枝”,還有“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還有很多,不過我老了糊塗了,忘也忘的差不多了。

花仙子呀,也忘了看過沒?”

但若我執意詢問,她又向我打趣,“你猜”

以前的舊時光像一杯白開水,第一口還是第五口味道都不變,依舊是淡,又依舊是暖。

一路上櫻花競相開放,將他們此生最美,最嬌豔欲滴的狀態呈現出來,白的,粉的,粉白的。如雲一般遮天蔽日,整個天空彷彿都是粉的。

大都是一家一家在櫻花樹下野餐,熱鬧非凡,幸福的神態展露在人們的臉上,談論着家常瑣事,整個大地鋪滿了花瓣,一股美感妙不可言。

我好像從來沒有和李紅儀一起野餐過,她哪來的興致呀?她對我既像母女,又不像母女。

我呆呆地望着遠方。好像一望無際,我默默的想着。忽覺發梢似有東西,下意識擡手。

一朵櫻花在我手心乖乖地躺着。雪似的純白,仔細看去,竟透出淡淡的粉。一陣風,頭髮遮住視線,等風停後,那朵花早已不知哪去了。

“川端康成就認爲死是最高的藝術,最美的一種表現,藝術的極致就是死亡,瞬間美才是一種別緻的美。”

“那我方可認爲是博人眼球罷了,櫻花並非唯有盛開才值得觀賞,明月也並非皓月當空才美,任何事物都存在着,永恆,如果追求一切,所謂的瞬間,那世界文物只能彌留一時留存現今又有何意義……”

我望去,是辯論賽,人人把場地圍成大圈,不時叫好,反觀詩詞會倒是冷清的很。

“早櫻爭春”做一首詩

各個“勇士”獻上自己的才學,卻依舊無人獲得大獎。

主持人見我上前,忙將紙筆遞給我,我搖搖頭,表明自己只是個觀衆,主持人又立馬尋找“獵物”了。

我的旁邊是一座木製橋,兩側僅用大麻繩固定有小孩嬉鬧,但都不敢跑過去騷動中不時傳來“你去”,“大俠纔敢去”的話語。

有一孩子急了,聲音尖銳,“我纔是大俠”。

“那你去呀,不去膽小鬼”一道稚聲回他。

“哼,走着瞧。”

男孩助跑後如風般一個人快步以“跳”的方式過橋。

忽然,男孩重心不穩眼見就要摔倒,同時,我下意識的雙手去接住男孩,大半身子跌入我懷裡,像抓住救命稻草的他,本想抓緊我手臂,沒有分清我手臂的位置的他陰差陽錯把我口罩扯了下來。我出手的同時,男孩母親沒有閒着,用大叫表達自己的害怕,臉上由於擔憂緊緊地扭曲着。

所有事情僅僅三秒,衆行人紛紛望過來。

“天吶,白晚晴真的是她嗎?快掐我一下 ”

“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和她距離三米遠誒”

“大美人,啊!老婆,看我,看我”

攝像頭的咔嚓聲,行人鬧鬨的聲音,所有人吃飯的不吃了,吵架的不吵了,帶娃的不帶了,都一致的拿起手機對我猛的亂拍,一切發生的太快,我還來不及反應。

大腦短路的幾分鐘,保安幾乎都出動了,但仍舊不夠阻擋行人的熱情。一件大衣罩着我,同時一道不純正的發音“跟我走。”我還沒意識過來,就跟着他走了,“雖然有小路,但現在這裡很亂 必須面向大衆。”

忘了我是怎麼回到酒店的?只覺得全身有氣無力,“謝謝你。”我望向“救命恩人”,我叫白晚晴,你是?”

面前的青年,單個的五官並不出挑,看起來平平淡淡,結合在一起,卻有一種別樣的魅力,讓人下意識的想要親近,一雙淡藍色的眸子,如同澄靜的天空,乾淨,透亮,帶着包容的溫和。薄薄的脣角是清淺的笑,看起來明媚溫暖,掃空一切的陰霾。那是一個溫暖乾淨的青年,如果進了娛樂圈,必然是大紅大紫的存在,不過娛樂圈配不上這樣乾淨的人,也不會有這樣的人。

“裴浩辰,你是藝人吧?”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像深淵一望無際。

“嗯,不管怎樣,你都救了我,我經紀人來了,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

“我不是爲這個”眸子的顏色淡了幾分,像無雲的天空。

“對不起。”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了,但肯定自己說錯了。

坐在落地窗上,嘴裡咬着吸管,牛奶什麼的喝不下,我一緊張就有咬吸管的毛病,酒店已經動用了一切安保系統,周圍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各大記者都在“蹲人。”

凌晨,門外終於沒有白天那麼吵鬧。

“白小姐,這裡有位李鴻儀女士說她是您的母親。”

“讓她進來吧!”

“白晚晴,你的膽子越來越大,電話不接,微信不回,這次鬧這麼大一出,你知道公司要爲你承擔多少後果嗎?白晚晴你昨天才18,身爲成年人,要不要做這麼沒有腦子的事?白晚晴你不要忘了,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我最近是不是太放縱你了?”

聽着是反問句,實則肯定句李紅儀叫了三遍白晚晴,她是有多氣,我搞砸了他的計劃,李紅儀愛我嗎?

“媽,你到底愛我嗎?”我沒回答她的問題,我只想現在知道我想要的答案。

“白晚晴,我怎麼不愛你?沒有我哪有今天的你?別人夢寐以求的榮譽,名聲,才華,我通通給了你。”李紅儀到底愛我 還是愛通過我所獲得的一切桂冠。她這種別人家的媽媽,教育界的神話呀!

“可是我不喜歡這些,從小到大都不喜歡。”我鼓起勇氣去反抗,即使它微不足道。

李紅儀怔住了,她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畢竟從小到大,我一直一直都在做李紅怡喜歡的孩子。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這個世界只有我們倆人才是一起的,只有我纔是愛你的。”李紅儀語氣卻軟了些,可態度更強硬了。

我沒回答,我又該如何迴應他。

幾天我都沒去工作,李紅儀推掉了。每晚每晚都在包餃子,芹菜肉餡的,我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 。

從網上我知道李紅儀應該解決掉了幾天前的烏龍,至於裴浩辰對外宣稱,他是我表哥,幾年未見,我和他一起去花城聚聚。這種事就算媒體不相信,只要粉絲信就行。

“明天有場綜藝。”李紅儀漸漸的恢復成原來那副樣子,我最怕的樣子。

“如今的晚晴取得了這麼大的成功,想必一定得到過貴人的相助,那麼晚晴,你最想感謝誰呢?”主持人的笑,真和藹,如果不是劇本就好了。

昨晚李紅儀把劇本給我看時,我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我沒想到這些私人問題都有劇本。

我對上李紅儀慌張的眼神,想起幾天前他僞裝的媽媽,那個溫柔的媽媽,我面對主持人,“最想感謝我母親,沒有他,我又怎麼能……”

與李紅怡的眼神再次交會,我看着他。嘴裡卻是臺詞,我悄悄的問,誰也聽不到的問: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是老師和學生嗎?可老師並不會緊張的望着學生,學生也不會可悲的回望老師。唸到後面聲音漸漸哽咽,主持人順着我的視線並給李紅儀一個鏡頭,“果然,晚晴對媽媽感恩戴德呢!”

只有我,知道我在哽咽什麼。

從“感謝母親”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又輸了,這場母女遊戲好像一開始我就不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