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加章 無麪人
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一頓毒打,亦或者一頓辱罵。反正他的父母一直不喜歡他。
果不其然,他回到家,等待他的是父親的棍棒。
父親抄起棍棒,批頭就是一棒,打的頭破血流,怒喝道:“你爲什麼總這麼不省心!我們供你吃供你喝容易嗎?你還天天闖禍,你說,你爲什麼跟付由打架?你說!”
“他罵我!我很生氣!所以我打了他!就這麼簡單!”
父親再度抄起棍棒一頓死打:“你爲什麼整天長不大!你就不能爲我們考慮一下嗎!整天由着自己的性子來!付由他家有錢有勢你不是不知道,你招惹他幹什麼!”
“是他先罵的我!”
“他家有錢!罵你也要給我受着!我怎麼有你這個不省心的兒子!你就不能別這麼任性?整天只考慮你自己?自私自利的促狹鬼!”
“我不想這樣,憑什麼他罵我是應該的?”
“沒有人願意!但是這就是生活!沒有人願意低三下四,如果生活沒有壓力的話。”說着,父親劇烈的咳嗽起來,面色蒼白。
“父親,您別生氣。如果我改變我自己去迎合別人,你和母親都能開心,那……我就這麼做。”他緊咬着嘴脣,道。
父親留下了驚喜的眼淚:“你終於開竅了!”
第二天,他走向付由,他的雙手劇烈的顫抖,他緩緩跪了下來,請求付由的原諒。這一跪,跪掉了他所有的自尊與個性,是他違背自己的開始。
付由高興的裂開嘴笑着:“你不是橫嗎?現在知道錯了?打了我就這樣還不行,你要當我的狗,懂嗎?”
他握緊了拳頭,但是父親母親的身影他突然回想起來,終於,他點了點頭。
“嗯,那我現在要你學狗叫。”
他愣了一下,內心激烈的交鋒,終於他屈從了。
……
多年後,他變得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人說鬼話,反正只要不把自己當人就可以了。他發現自己很擅長僞裝,無論是神態,言辭,舉止都可以做到惟妙惟肖。如果他是一個演員的話,絕對是最出色。但是他不是演員,但他把生活變成了一場表演,而他是一個穿梭於不同角色的演員。
在家中,他是好孩子的角色。
在上司面前,他是好奴僕的角色。
在下司面前,他是好領導的角色。
經過他長久的觀察,其實不止他一個人沒有臉面,其實在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人穿梭於不同的角色,也是個無麪人。
在他長久的觀察之中,他也找到了僞裝的辦法。
比如,有些強勢的人喜歡沒有主見的狗,那他就當狗。
有些沒有主見的人喜歡態度強硬的人,那他就態度強硬。
比如父母喜歡一個聽話的孩子,那他就聽話。
他不得罪任何人,他用盡了一切辦法討好了任何人。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明明心中是如此的鄙視憎惡一個人,卻能面不改色的說那些恭維的話。明明心中沒有一點感情,卻說出那個動人的情話。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過虛僞。他越發厭惡自己的樣子,不,或許自己根本就沒有樣子,他在每一個人面前都是一副樣子。
“在這個世界上,我醉討厭的,就是我自己。”他對自己說。
當這種厭惡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便是爆發之時。那天,他摔門而閉,喊道:“我累了!我累了!我太累了!我不要工作了!我不要僞裝了!”
“你怎麼了,你今天怎麼這麼反常,這可不是你呀!你不是平時老老實實聽父母話的乖孩子嗎?”母親安慰道。
突然,他愣住了。他驚訝的發現,原來身邊的人都認爲那纔是我的樣子。我是什麼樣子,連我都不知道啊!
我是什麼樣子?我是人嗎?我又臉嗎?我是什麼樣子?我又無數種樣子?我是什麼樣子?
突然,他無力的倒在地上。他發現,自己在欺騙他人的同時,其實第一個欺騙的就是自己,而他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在欺騙自己。
他狂笑過後,他站起身來,同往常一樣,他走出房門,給母親捶背,給父親打水,用最溫和的語言安撫他們,做一個最好的兒子。他走出家門,去做一份讓人人都喜歡他的工作。
如果說,從一開始僞裝是因爲不想讓父母傷心的真情的話,那麼後來就是生活的誘惑。
他驚訝的發現,只要自己做成父母自己所希望聽話的模樣,父母就會誇讚他,父母就會喜歡。他一直都想讓父母喜歡他,可是到後來他卻對於父母一點感情都沒有,兒子,只不過是個需要盡心盡力做好的職業罷了。
他只是個演員。
他驚訝的發現,只要扭曲自己,順應這個世界,他就有無盡的好處。他在職場上平步青雲,人人羨慕,上司喜歡,下屬敬佩。只要改變自己去迎合世界,你就能收穫世界的讚美與回報。想想之前的自己,倒真是愚蠢無比。
可是,他只是一個演員。
漸漸的,他的演技越發高超,但是,心中卻成了一片沒有感情的沙漠。
“爲什麼要拿真心去對人啊!真心只會給你帶來痛苦,而虛僞卻可以給你成功!既然世界不可改變,那我只能改變自己了,也只有這一條路了,沒有其他路可走。”他欺騙着自己,用謊言埋葬謊言。
終於,他騙過了自己。
但是,在有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厭惡其自己的虛僞。他嘗試找回自己原本的樣子,卻發現自己原本的樣子時什麼樣子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欺騙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呀!
他沒了心!但是既然沒有心,那爲何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他會感到心痛。這些都證明他還是有一點心的,他現在還討厭自己就是見證,但是那點情感早就比之還薄。
“我們分手吧,你個虛僞的東西。你那些話多麼動聽,你沒有一點情感。你說出的話,是通過嘴巴說出的,從來沒有經過心。你連心都沒有的虛僞傢伙,你還是人嗎?”
他走了。
夜晚來了,同以往無數個無星之夜,他一邊流着淚,一邊厭惡着自己。知道有一天,他突然遇到了一個黑衣男子。
“我不厭惡你的虛僞,我欣賞你的虛僞,爲我戰鬥吧。臣服於我。”
他擡起頭望向黑皇帝,發現自己無法僞裝他。
他跪了下來,選擇了臣服。
……
“好累了,每天都活的好累了。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真是可笑,我可以僞裝成任何人,卻唯獨不是我自己。終於要解脫了,終於要輕鬆了。我能去地獄做我自己去了。”他面對天空的槍口,高興的想着。
他沒有臉面,他活在各個身份之中,他是無麪人,他沒有名字,他沒有自己的樣子,就像我們很多人一樣。
子彈穿過了他的腦袋。
記憶開始了走馬燈。
“啊……從那一跪開始的啊……”他到死也沒弄明白:
自己本來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無麪人 在無數個無星之夜
如果換一副面孔 你厭惡者自己的虛僞
就能忘卻往事 想摘下面具
如果換一個身份 可是啊
就能重新開始 面具戴的多了
那麼,你或許是這個世界上 就摘不下來了
最逍遙的人 只能成爲一個
你是老人,小孩,少年,少女 無麪人
但你唯獨不是你自己
在一層套一層的僞裝中
在穿梭於一個個身份中
你丟失了心中的情
忘卻自己原本的模樣
你可以是任何人
但你唯獨不是你自己
換膚面孔
並不能融入這個世界
無限的僞裝
空虛與冷漠劇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