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白梔知道夙玉是真的想要替她討回公道。 也正因爲如此，她最終才緊緊按住了他想要拔劍的手：“我現在這般模樣，不管是那些神君還是神女大概都不會再有興趣了。更何況，傷了他們，我大不了回妖界，可你怎麼辦？” 若非爲了避免給他添麻煩，她也不會一直隱忍。 夙玉不蠢，自然能明白她的苦心和用意。 在沉默着替她處理好所有的傷口之後，夙玉方纔一邊用銀梳耐心而笨拙地替她梳髮，一邊對她輕聲道：“《大荒南經》上記載，不姜山以北有個不死國，國民都姓阿，以不死樹爲生。相傳不死樹果實萬年一結果，是給萬物提供生機的息壤精華所化，若凡人所食，則起死人肉白骨，若神所食，則可去除軀體之上的所有舊傷，讓其宛若新生。待你身上傷好，我便啓程去替你尋不死樹的果實。” 白梔也聽過大荒的不死國，那個國家的國民非神非妖，但皆道法高深不老不死，爲守護不死樹他們拒絕和外界來往，但凡硬闖者，皆殺無赦，昔年她跟隨的大妖中，便有人想去強取不死果，下場便是根骨被廢死無葬身之地。 是以夙玉剛說完，她便正色道：“其實這張麻煩的臉，毀掉也沒什麼不好。” 從他待她比往昔更加溫柔的態度，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他並不是在意容貌的膚淺之人。 但聽聞她的話後，他卻默了半晌，微微嘆了口氣：“小白，我不在意你是否貌美，但我們的一生都那樣長，你又如何能扛得過那樣漫長的被人異樣注目的嘲笑和眼光？” 她張了張嘴，剛想開口反駁，他卻伸手撫了撫她的發：“就算你能受得了那些委屈，可我卻捨不得你去承受那些傷害。” 他所能想象的，世間最殘忍的事，便是強大的人失去力量，相愛的人失去對象，以及原本豔冠三界的姑娘，失去她最引以爲傲的容顏。 他不想見到她在以後的日子裡會黯然神傷，所以哪怕前方步步驚心，不死樹的果實他也志在必得。 感覺到夙玉的堅持，白梔沒有再勸，只是在他出發的那日，她推着輪椅走到他身前，用力攥緊了他的衣襬：&
;ldquo;我身上有無疆的血脈，無疆的真身是妖獸饕餮，不死國外有禁制，不管是人是妖一旦靠近都會被立刻發現，但我卻可以僞裝妖獸的氣息方便我們混入。”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爲她冒險，她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在天界替他擔驚受怕，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與他一起去，不管有再多的危險，她都要和他一起面對。 微風拂過，潔白的梔子花暗香涌動，夙玉看着她的眼良久，想到她一個人在天界也終歸不安全，終是緩緩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將她背在背上：“那我們一起去。” “嗯。”白梔伏在他的肩頭，笑容是從未有過的甜。 —————————————————————————— 起初兩人雖僞裝成妖獸成功混進了不死國內，但是不死樹生長的地方卻被國民重兵把守着，兩人在外潛伏良久也沒有找到半點可乘之機。且不死果成熟在即，若不在它成熟的一個時辰內摘取，不死果便會自動掉落融入泥土之中。 眼看已經沒有時間可以躊躇了，此番錯過必定會再等上萬年，夙玉默了默，終是伸手將身上除佩劍之外的所有法寶都全部解下，塞到了白梔懷中，對她沉聲道：“小白，我一定會將不死果帶回來給你的。” 她抱緊了法寶，對他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他素來不擅長言辭，所以僅是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隨後便足尖一點，向不死樹的方向躍了過去。 爲了怕自己會忍不住
出聲影響他的戰局，自夙玉離開後，白梔便閉上了眼，從一開始數數。 他們混進不死國的時候是太陽最烈的晌午，可待到她再收到夙玉的傳音時，卻已經是霜露正濃的清晨。她一睜開眼，便瞧見渾身是血的少年，手中緊緊攥着一枚果子向她疾行而來，她還未來得及說話，他便直接將她抱在了懷裡，而他的身後是數不清的不死國追兵。 “小白，快把這顆果子吃了，一會兒你復原之後我們便分開逃，他們只認得我的氣味，你僞裝成妖獸後便直接逃回妖界。”眼看着追兵越來越近，夙玉急忙示意她吃下果子。 她兩三口吞掉了果子，感覺到自己原本經脈斷掉的腳開始有了知覺，然而卻沒有聽從他的話逃離，反而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不死果我已經全部吸收了。”在他困惑着急的目光中，她撫着自己已經恢復如初的容貌，對他輕輕笑道：“你可知昔年爲何妖力低微的魅妖會被所有妖獸連手滅掉？” 他搖了搖頭。 她頰邊梨渦漸深：“那是因爲，魅妖可以一人之力禍亂三軍呢。” 直到很多年後，夙玉都一直記得那天的情景。 彼時不死國的人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可他身旁的姑娘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懼意。 她鬆開了與他十指緊扣的手之後，便拔下了頭上的髮簪，任三千青絲隨風飄散，扯開了胸前的衣襟，任憑雪白的鎖骨暴露在微風之中，朱脣輕啓，媚眼橫斜，不過片刻，清純佳人便成了暗夜裡最惑人的妖姬。 空氣中隱隱有梔子花的香氣競相涌動，而衆人眼裡的清明亦隨着她的動作逐漸變得渾噩癡迷。 裙襬微揚，在夙玉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白梔擡腿一腳踩在了傷夙玉最重的那個傢伙的腦袋上，而後精緻的下巴向上一揚，聲音是說不出的婉轉嬌媚：“白梔只會跟最強大的男人，你們誰若贏了，我便是誰的女人。” 朦朧月光之下，美人如玉如夢，好似值得用盡一生去追隨。 夙玉緩緩拔出了佩劍，正準備加入戰局，誰知身旁美人卻一巴掌拍到他頭上：“呆子，還不趁現在快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