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的婚事,是母后未逝前就爲我定好了的,大將軍徐徹之子徐岷。 我與徐岷自幼相熟,當初父皇並不願我嫁去徐家,他重文輕武,說徐氏“一室兵戈,滿門武夫”。 可母后自有打算,徐家手握兵權,可助我登位。 在我之前,母后曾懷過兩胎男嬰,俱是未足月便夭折於腹中,好不容易將我平安產下後,卻是個女兒。那時她已近四十,不可能再孕了。 母后同父皇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從來只講究結果,不在乎手段,所以才能在後宮立於不敗之地。 故除了我之外,宮中再無皇嗣能降生於世。 她說要將世間最好的東西給我,世間最好的,在她眼中莫過於帝位。 那時她一定沒料想到有蕭琰的到來。 在母后逝前,父皇答應了她在我及笄之後,爲我和徐岷賜婚。如今我及笄已有兩年,父皇不得不考慮我的婚事了。 不久之後,賜婚的聖旨下來,婚期在一年之後。父皇有些不捨,嘆息地對我道:“朕其實知道你母后的心思,可女孩子家,夫敬子孝一生平順纔是幸事,她總是太要強,朕卻只希望你幸福。” 雖我一直避着蕭琰,但在父皇身前卻總免不了相見,我從乾元殿一出來,就被隨之趕來的他叫住。 “阿姐,”他走到我身前,“還記得那年你答應過我的嗎?你說要陪我去護國寺還願的。” “你的願望實現了?”我漫不經心地問
。 他遲疑着,卻只道:“我只想你能陪我去一趟,在你……出嫁之前。” 我沒有拒絕他,我想,不過是上一次香而已。 我們一路沉默,上了香,出了殿,外面雪已大了,地上鋪了薄薄一層銀白。 他突然轉了頭來看着我,然後慢慢向我伸出手來,難掩忐忑,卻又故作坦然地解釋:“地滑。” 我將手遞給他,看着他笑了起來,那笑裡有滿足,也有難過。 很短的路,卻似乎走了很久,最後他扶我上車時輕聲道:“阿姐,曾經你牽着我,如今我牽着你,就像曾經你護着我,而今後,由我來守護你。” 我想起方纔佛像前他低聲對我說的,他說:“我的願望永遠不可能實現了,連佛,也幫不了我。” 我沒有問他當年許了什麼願,或許問了他就會告訴我,但我已不想知道了。 一年的時間過得很快,其間徐岷常來看我,這場聯姻在母后的計劃中,也在陳徐兩家的計劃中,他們都已準備好了,必要將我扶上帝位。 父皇年紀已大了,如今疾病纏身,整日昏昏沉沉,我去看他,他卻對我道:“出嫁之前,去看看阿琰吧,你們姐弟感情一直很好,他如今難過朕知道。” 在我出嫁前一晚,我依言去看蕭琰,他正赤足坐在院子裡,身側是幾個空酒罈。 我將手裡的點心盒子遞給他,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
愣愣地將盒子打開,愣愣地拿出糕點放入口中,然後愣愣地轉頭看着我。 我看見他的淚慢慢溢出了眼眶,我教過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如今竟不忍出言責罵。 “果然什麼都是會變的,”他喃喃道,“你送來的點心,也不似當年的味道了。” “阿姐,”他突然開口,“你嫁給他是不是爲了他家的兵權,是不是防着我以後威脅到你?如果是那樣,那你不如現在殺了我吧。” 他從袖中拿出一柄匕首,遞給我,癡癡道:“你殺了我,便不用擔心陛下傳位於我了,也不用嫁給他,好不好,娓娓?” 我震驚地拋開那匕首,震驚地看着他。他最後喚我的那兩字,是我的乳名,只有母后曾喚過,如今從他口中出來,說不出的親暱曖昧。 他來扯我袖袍,我一巴掌摑到他臉上,冷冷道:“蕭琰你看清楚,我是你的姐姐。” 他在下一刻發了狂似的,第一次那樣憤怒地大聲對我道:“不是!你我既不同父,亦不同母,從我第一眼見你,就不只是拿你當姐姐看!” 我在急怒之下只覺手足俱寒,冷冷笑了起來:“那你可知我爲何要忌憚你?因爲我的祖父殺了你的父親叔父,我不是陛下,不曾唸佛,我知道我是你的仇人,這永遠改變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