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愛 冷王貴婿
晏回依然眼望着前方不遠處,似乎沒聽見宮微瑕的話一般,南疆和離朝的戰船打了一陣,離軍的船隊便撤往回去了,暗暗鬆了一口氣,垂簾瞟一眼宮微瑕,出語清冷:“她在哪兒?”
宮微瑕咳了一聲:“這個嘛,等皇兄帶你去了之後,你自然便知道了。”
晏回不再言語,江風習習,也覺出涼意,轉身要走,手被宮微瑕拉住,晏迴轉頭瞪一眼宮微瑕,不客氣道:“放手!”
宮微瑕一臉無辜的表情:“無暇,我們一起進去。”
晏回皺一下眉頭,打量一眼四下無人,見宮微瑕身上的衣衫顯得很單薄,略一猶豫,還是繞到推車後,推起宮微瑕走向艙門。
宮微瑕坐在車裡眸波微動,自己只是試探一下,看來他還是在意自己的,那個一直猶豫中的計劃在腦海裡清晰起來。
天際現出一縷曙光,船漸漸靠岸,晏回率先下船,打量岸上景象,面前橫着連綿的山巒,不見人跡,這裡不是之前登船的地方,轉身看向宮微瑕,此時,莫邪已經抱宮微瑕上了岸,正將他放在推車上,晏回不悅道:“宮微瑕,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宮微瑕癟癟嘴巴,頗顯幽怨道:“這話說得皇兄好傷心,無暇,你是皇兄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皇兄只會全心全意對你好。”
晏回無語,是不是凡是壞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有多麼的壞,就好像無恥的人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無恥一樣?
宮微瑕瞟一眼身後,吩咐,“莫邪,推着寡人向西行。”
莫邪領命,雖然不知宮微瑕到底作何打算,但是卻也知曉,十二年前,先皇后已經被害死了,晏回恐怕是要失望了。
三個人一路向西行進,侍衛都留在原地,沒有跟上,走了良久,宮微瑕命莫邪向南面山林拐進去,道路越來越顛簸,沿途佈滿荊棘雜草,沒走多遠,每個人的袍擺上都掛上了荊棘,莫邪幾次想背宮微瑕,都被宮微瑕拒絕。
晏回眉心緊鎖,難道他的母親隱居在這片山林裡?可是^H小說?,他怎麼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而且,越走下去,心就越覺的慌亂,胸口堵得難受。
此時,天光已然大開。
宮微瑕忽然擡手,“到了。”聲音略顯暗啞。
晏回停住腳步,擡目打量周遭,這裡是一片緩坡,周圍密林環繞,但是依然沒有住人的跡象,有的只是一座——孤墳,矮矮的墳包,上面生滿荒草,墳前立着一塊墓碑,晏回的心跳幾乎停止,也說不清心中到底是什麼感覺,快步走到墳前,仔細看那墓碑,竟然一個字都沒有刻,是一個空碑!
晏回迅速收拾好心緒,心中涌起猜疑,先皇后身份尊貴,即便死了也會葬入皇陵,怎麼會埋在這樣一個杳無人跡的地方?宮微瑕不但欺騙了自己,還用一座荒墳來冒充母親的墳墓,心中的怒火燃起來,手按向腰間的匕首,然而沒等他摸到匕首,就聽宮微瑕嘆息聲。
“快一年沒有來過了,上一次過來是平息了兩王之禍,皇兄依照先皇后的遺命,將她的棺槨從皇陵裡起出來,運到這裡來安葬。”宮微瑕說着,推車已經來到墳前,深深望着空無一字的墓碑,手顫抖地撫上去,聲音低迴,“她囑咐寡人將墓碑朝北而立,事隔十餘年,寡人終於爲她達成心願。”
晏回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宮微瑕,他的神情專注,聲音裡飽含濃情,似乎只一瞬間,晏回就已相信,這座墳裡葬的就是南疆皇后,他的母親!
宮微瑕沉痛的目光從墓碑上一寸一寸滑過,低聲嘆息:“可惜寡人不能爲她的墓碑上刻字,唉,她若不是爲了保護我,便不會那麼年輕就死了,只差一步,鎮遠侯的救兵就到了。”
晏迴心情沉重,記得宮微瑕說過,鎮遠侯離開南疆之前滅掉了那個什麼親王,先皇后應該已經大致控制了南疆局勢,怎麼又生變數?低聲問:“怎麼回事?”
眼睛看向宮微瑕,只見他撫在墓碑上的手緊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低垂着頭良久不語,晏回的目光投向莫邪。
莫邪平板無波的聲音稟道:“十二年前,南疆朝堂在先皇后和一班忠臣的努力下,剛剛重拾平靜,不料御林軍統領突然發動宮變,將皇宮團團包圍意欲奪取皇位,當時南疆軍隊皆在邊境駐紮,遠水救不了近火,守衛皇宮的軍隊不到一萬人,情勢岌岌可危,皇宮大門隨時都可能被亂軍攻破,誰都覺得大勢已去,果然,頑強抵抗了兩日後,叛軍攻入宮門,先皇后事先將陛下藏在地宮裡,吩咐屬下不許離開陛下左右,先皇后卻走出地宮面對叛軍。待陛下醒過來,屬下陪着陛下走出地宮時,已經是隔日,叛軍已盡被誅滅,可是先皇后她,卻已服毒而死。”
晏回的心愈加沉痛,她終是沒有等到援軍到來之時。
宮微瑕忽而搖頭輕笑:“你大概猜不到是誰派的援軍吧?竟然是遠在千里之外,隔江而處的鎮遠侯!他早在叛亂髮生以前就提前發出一千精銳,神不知鬼不覺秘密潛入南疆,平息了叛亂。”
晏回的心不由得下沉,鎮遠侯遠在異地怎麼會事先洞悉南疆叛亂,難道御林軍統領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就是——當時離朝的皇帝!鎮遠侯就是在這件事之後被先皇下令誅殺的吧,這纔是他被誅殺的真正原因!
宮微瑕不住搖首:“可惜的是,鎮遠侯還是晚了一步,當年離朝皇帝下令誅殺他,以他當時的權勢若是反抗,完全可以圈地自立爲王,可惜,鎮遠侯並沒有那樣做。”
晏回的心情愈加沉重,腿上重達千斤,雙膝一軟跪倒在墳前,先皇后埋在這裡的用意不言自明,其實若是她能夠看開一些,早在鎮遠侯離開南疆之時,便放下南疆的一切,也許結局不會這樣悲慘。
手扶着墓碑,晏回的雙眼模糊起來,卻沒有流下眼淚,他和先皇后雖是母子,但是記事以來畢竟沒有相處過,即使心情再沉痛,也終是有限,反觀宮微瑕,頭抵在墓碑上,身軀微微顫抖,他哭了?
晏回看到這裡,胸中苦澀,當他意識到他在爲宮微瑕難過時,腦中不由警醒,宮微瑕有什麼值得同情的,他屢次欺騙耍弄自己,包括現在也是一樣!
“哼,宮微瑕,你又騙了我!”說話間,晏回手一撐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襬上的塵土,又說道,“看在你帶我來看她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告辭!”轉身便走。
“等等!”宮微瑕叫道,旋即擡起頭來,聲音略顯顫抖,“先皇后選擇留在南疆,就是不想看到南疆被離朝吞併,皇兄也希望你不要辜負她的期待。”
晏回頭都沒回:“宮微瑕,你不要歪曲她的用意,孃親當年將我送出南疆,就是要我拋棄皇子的身份,從此遠遠離開南疆!”
宮微瑕道:“此一時彼一時!皇兄命不久矣,南疆還要你來繼承!”
晏回聞言不由惱怒,停住腳步,“宮微瑕,你爲什麼總抓着我不放?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久於人世,可是我看你活得好好的,再說,即便你死了,還有你的兒子繼承皇位。”
宮微瑕不動聲色望着晏回的背影,緩緩啓脣:“無暇,知道皇兄爲何養那些蠱蟲嗎?先皇后死後,御林軍之亂也已平息,但是那時皇兄還不到十歲,年紀尚小,朝堂上的新勢力如同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冒出頭來,新的勢力互相排擠傾軋,最後化作兩股勢均力敵的勢力,這便是兩王之亂,他們的行爲隨着權勢的擴張,也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最後,竟在寡人的飲食裡下毒,雖然每次只下一點,但是經不起日積月累,寡人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無奈之下只得命心腹秘密蒐集來蠱蟲,用蠱蟲吸食毒血。”
晏回皺眉聽着,想來那時候宮微瑕的確可憐吧,不過,還是無法對他生出同情之心,出語清冷:“既然你的毒已經清了,就不要陰魂不散總纏着我!”
宮微瑕勾了勾脣角:“可是,這些年來,皇兄日日吃他們送來的毒藥,身體已經積重難返,現在也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晏回聞言不禁心中煩亂,他自動把這歸結爲宮微瑕的步步緊逼,轉回頭看向宮微瑕,見他的臉上已經恢復平靜,只是鼻子微微發紅不過,還是覺得宮微瑕不像是快入土的人,哼了一聲道:“宮微瑕,我記得你是有皇子的。”
宮微瑕頗顯無奈:“無暇,你不會以爲皇兄這副身板還能孕育子嗣吧?”
晏回一挑眉毛,上上下下打量宮微瑕,就算他說的是真的,自己也不肯定不會當這個莫名其妙的皇帝,繼續拒絕:“先帝雖然只有你我兩個皇子,但是先帝的兄弟貌似不少,你可以從他們的後人中任選一個。”
宮微瑕脣邊現出一抹邪氣的笑,咳了一聲道:“額,無暇,你覺得寡人好容易坐穩江山,還會留着那些後患?眼下南疆皇室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晏回愣住,旋即心底裡升起一股涼意,宮微瑕的手段太過殘忍,這種人簡直是死不足惜,可笑的是方纔他居然會覺得他可憐!
“宮微瑕,你愛找誰找誰,我不奉陪!”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說完再也不看宮微瑕,轉身便走!
宮微瑕暗芒閃動,指尖捻動絲線,手腕往起一揚,絲線劃出一道弧度,轉瞬間繞在晏回的腰上,宮微瑕再一翻腕,往懷中一帶,晏回被一股力道帶向宮微瑕。
晏回氣怒已極,身體被絲線騰空帶起來的同時,手伸向腰間抽出了匕首,順着這股力道,鋒刃直刺向宮微瑕的胸口。
宮微瑕眼見着明晃晃的寒刃刺過來,餘光見莫邪抽出佩劍,薄脣微啓:“不許擋着!”
莫邪按住劍柄,本以爲宮微瑕是要自己出手,卻眼睜睜看着那隻匕首刺向宮微瑕,然後,刷地一聲沒入宮微瑕的胸膛,莫邪不禁驚叫了一聲:
“陛下!”
晏回也沒想到會刺中宮微瑕,即使宮微瑕不出手,身旁的莫邪也會替他擋住,而且莫邪的寶劍已抽出來一半,直到匕首沒入宮微瑕的前胸,鼻子裡聞到一股血腥氣,晏回想收手已然晚了,驀然擡頭看向宮微瑕。
宮微瑕的臉上一片平靜,甚至脣角依然勾起來,聲音斷續:“這回皇兄沒騙你,皇兄命不久矣,呵呵……”說着,頭垂下去。
晏回的手此時仍握在匕首上,感覺一股熱流淌在手指上,晏回惶然低頭,殷紅的血漫過手指,晏回被燙到般猛地鬆開匕首,口中叫道:“你瘋了!”身體如同石化了一般,此時是真的慌了神。
倒是莫邪最先反應過來,彎腰抱起宮微瑕,朝晏回叫道:“殿下,我們快些回去,陛下或許還有救。”
晏回慌亂之中點頭,莫邪抱着宮微瑕跑出去老遠,晏回才猛醒一般,飛身形跟上莫邪。
兩個人不多時跑回登岸的地方,好在隨行的人裡有一名御醫,莫邪將宮微瑕抱進船艙,平放在牀榻上,御醫看着插匕首的位置直皺眉頭,快速做好準備,然後挽起袖子拔出匕首,一時間鮮血如柱般噴出來,御醫趕緊將事先備好的金瘡藥止血的草藥覆在上面,血漸漸止住,經過包紮處理後,御醫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又爲宮微瑕把脈。
“他怎麼樣了?”晏回見御醫皺着眉頭把脈良久,忍不住問。
御醫收回手,雖然不認識晏回,卻也知道能在宮微瑕身邊的絕不是尋常之輩,恭敬稟道:“大人,陛下身體虛弱,而且體內有中毒的跡象,而且不是一天兩天……”
晏回煩躁地一擺手:“我在問你他的傷勢!”
御醫連忙止住話音,改口道:“雖然陛下傷及心脈,好在傷口不深,若是明早之前能夠醒過來,匕首的傷便無礙,否則恐有性命之憂。”說完擡袖子抹一把額頭的汗水。
晏回眉心緊鎖,不假思索,立刻命人備車返回南都。
一路上,宮微瑕一直處在昏迷之中,晏回不敢命車伕開得太快,將宮微瑕小心翼翼抱在懷裡,才發覺,他是那樣輕,抱在懷裡的感覺,如同抱着一把骨頭,他甚至比自己還要瘦。
晏回的心中莫名的慌亂,雖然能夠感覺到宮微瑕的呼吸聲,可是他卻覺得,宮微瑕在慢慢地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