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火焰中被火舌舔得焦黑,化爲齏粉,被夜風輕輕一吹便被捲起,隨風散去。
她赤腳行走在這片荒原上,滿目皆是火焰。天際也被火焰染得通紅,彷彿是誰哭泣而落的鮮血染紅了一切。
爲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迷茫地望着周圍,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正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對着她微笑。心中不由一鬆,盛夏忙衝了上前想要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剛跑到他的面前就看到他的面龐被火焰吞噬,然後瞬間變成白骨。
“薩利赫!”
盛夏驚叫一聲,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心還在胸膛中別別跳動着,急促到幾乎讓她窒息。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一片黑暗之下夢境中讓她心顫的景象卻又快速出現。
到底算什麼,噩夢罷了,爲什麼卻讓她這樣害怕。
盛夏看着自己顫抖的雙手,頹喪地嘆了口氣。
被艾拜克和拜琳耶軟禁在這裡已經數日,不知道外面的形式如今發展成了什麼樣,但至少,阿尤布的王還是薩利赫。雖然她用了很多辦法想要和外界那些薩利赫的手下取得聯繫,但卻全都失敗。
很明顯,向來“忠心耿耿”又“溫和”的艾拜克,藏得太深,完完全全地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現在整個阿尤布的官員都認爲自己是真的被喪子之痛打垮到什麼事都不能處理了,卻沒想到過艾拜克已經架空了整個王室的真正力量,正在暗中做着無數的小動作。
這樣下去一切只會對薩利赫越來越不利,如果艾拜克再瘋狂一點,完全有可能會斷了薩利赫的後路,然後……
她不願再繼續想下去。
“王妃殿下,該用膳了。”女人將食物端到她的面前,見她依舊冷着一張臉,不由嘖嘖兩聲,“王妃殿下,再這麼拗下去對你自己可沒什麼好處。你想用搞垮自己身體的方式來反抗我們嗎?我勸您還是早些死了這條心吧,畢竟若是您生病了,我們可不會請醫官來爲您診治。”
冷笑一聲,盛夏擡起眼看着拜琳耶,“是麼,那麼你們是想讓我病死在這裡?”
“誒,王妃殿下可別這麼說嘛,我可是不捨得您就這樣死去的。”拜琳耶咯咯笑着在盛夏身邊坐下,瘦骨嶙峋的手輕輕捏上她的下巴,“所以爲了治癒您,我可是會用上我所有的能耐……不過您要知道,我不怎麼擅長救人就是了。”
醫毒本同家,盛夏當然明白拜琳耶話裡的潛臺詞。不會讓她死,但怎麼救她,就是她拜琳耶看心情的了。不論如何,她不會讓自己就這麼輕易死去便是了。
拍開拜琳耶的手,盛夏不再說話,算是臣服於淫威了的站起來走向放着食物的盤子。食物並沒什麼新意,自然不會如薩利赫在時那般安排上她喜歡的食物。只是普通的鷹嘴豆湯,一塊麪包還有一些時下的蔬果。
伸手去掰麪包,結果卻意外地發現麪包裡夾了一小卷紙,盛夏心中一驚,連忙把麪包放下,然後伸手去拿其他的東西吃。
爲什麼這麪包裡會藏着東西,難道是有人知道自己被軟禁在這裡,所以才做了手腳?那麼這紙卷裡寫的又是什麼,是薩利赫的前方情報,還是……
真是該死,爲什麼偏偏今天來送餐的是拜琳耶!
“哎,看來王妃殿下的胃口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吶。還是說膳房的麪包做得越來越難吃了呢?”拜琳耶在盛夏身後假惺惺地嘆了一聲,伸出手拿起了她剛剛放下的麪包,盛夏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緊張地盯着她手中的麪包,後悔自己剛纔沒有把紙卷抽出來。
女人懶洋洋地擡眸看了盛夏一眼,上揚的眼眸中似乎帶着幾分揶揄,然後她笑着從麪包中抽出了那個紙卷,炫耀似的衝盛夏晃了晃,“王妃殿下可是在擔心這個被我找到?”
原來她早就知道這個麪包裡被人動了手腳?難怪她今天會親自前來送餐。
“沒錯,我是早就知道有人在這些飯菜裡做了手腳,只是覺得和你一起來分享一下這份消息會比較有趣……不過沒想到你們阿尤布的人做些小動作用的招數還是這麼落後。麪包裡藏紙卷就算了,竟然還換了送餐的侍女,真是欲蓋彌彰。”
咬着嘴脣,盛夏憤怒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很明顯拜琳耶就是在耍着自己玩。真像一隻惡劣的的貓,明明已經把老鼠抓在手中,但偏偏還要在臨死前玩弄一下那隻老鼠,給它希望,然後又親手殘忍掐滅。
看了眼紙卷裡的內容,拜琳耶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毛,然後嗤笑一聲衝着盛夏晃了晃手裡的紙條,“王妃殿下想看嗎?我覺得您還是不要看比較好,畢竟對您來說可不算是什麼好消息呢……”
拜琳耶眼裡的幸災樂禍讓盛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知道眼前的女人沒有和自己撒謊……
“……給我!”感覺到自己的嗓音在顫抖,但盛夏還是低吼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薩利赫出事了!這種預感比任何時候都來的強烈,心彷彿被綁在一根絲線上,時緊時鬆,讓她忐忑不已。
看着盛夏一瞬間變得極爲可怕的眼神,拜琳耶難得的沒有繼續揶揄,而是什麼花頭都沒耍地就將手中的紙卷拋給了她。
薄薄的紙張承載着縹緲的希望和巨大的絕望就這樣輕飄飄地落在掌心中。
想要知道卻又害怕知道,盛夏顫抖着手握緊紙條深深呼吸,終於將紙條展開。
“陛下與夜在前往與敵軍談判的途中遭到暗算,葬身火海,不得全屍。”
整個世界的空氣都在一瞬間被抽乾,頭暈目眩。
盛夏跌坐在地上,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拜琳耶似笑非笑地在她面前蹲下,和她對視,嬌豔的紅脣輕輕張合,“殿下,其實陛下是被我親手殺的,所以我可以告訴您,這個消息可是百分百的準確呢。”
“真是讓我意外啊,我還以爲這個消息至少要再過三天才會到開羅……看來我還是小瞧了那個傢伙呢。”
盛夏忽然伸出手撲向拜琳耶,分明要掐她,然而拜琳耶卻是極爲敏捷地躲過了她的襲擊,一轉眼便已靠在離她數米遠的柱子上悠然地看着她,“王妃殿下,您還是先考慮考慮日後的打算吧。連夜都死在我的手下,你以爲你又有幾分殺得了我的可能?”
當一個人憤怒到極點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情緒都沒有的。所想的不過是殺死一個人或者是自己去死而已。
盛夏也沒有想到自己接受現實速度竟然這麼快,又或者,是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離開讓她現在對什麼都麻木了。
他們的孩子不在了,他也不在了,她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爲他復仇?就算真的復了仇,最後又能怎麼樣?
流不出一滴眼淚,就算要流也不知道該爲誰去流。離去的人太多,而且,也再沒有人能幫她擦去眼淚了。
“對了,王妃殿下,我這裡還有個送給你的小禮物。”欣賞夠了她臉上的絕望之後拜琳耶終於再次出聲。拍了拍手,房間的門被人打開,緊接着一個幾乎看不出原型的東西被兩個侍衛丟了進來。伴隨着令人牙酸的*碰撞地磚的聲音,焦臭和血腥的味道也跟着在房間中蔓延開來。
盛夏呆呆地望向那個“東西”,才發現竟然是被燒的幾乎看不出人形的男人!
“這味道也真是讓人噁心。”拜琳耶捂着鼻子扇了扇,“不過王妃殿下,你可別嫌惡心就把這半死不活的傢伙給丟出去啊,畢竟這可是見證了你的丈夫死亡的人呢!”
見證了……她的丈夫的死亡的人?
僵滯的思緒終於開始重新轉動,盛夏走上前顫抖着手扶起那個癱倒在地上的人。只見一片焦黑的臉上,一雙極爲特別的金色雙眸正充滿痛楚地望着自己。
這樣特殊的眼睛,她不會忘記!雖然,只見過一次……
夜。
眼前這個被燒的幾乎沒有人形的……竟然是夜……
淚水從那雙眼中流出,沖刷着臉上的斑斑血跡。男人張着嘴似乎想要和她說話,但是卻只能發出難聽喑啞的“啊啊”聲。最後他只能憤怒地捶向地面,手上的傷痂再次裂開,鮮血涌出傷口,染紅地面。
全身都在瞬間冰冷,盛夏顫抖着手去握他的手掌,“夜……”
這個向來說話不多卻默默守護着薩利赫和她的人,一直都是她和薩利赫可以託付性命之人。冷漠寡言,卻擁有絕對的執行力和日月可鑑的赤膽忠心。竟也被他們折磨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金色的眼瞳充滿血絲,緊緊盯着她,似乎在用眼神告訴她什麼話。
不甘,仇恨,憤怒,都一一從這雙眼中透出。這樣熾熱強烈的情感,讓她忽然意識到,哪怕面目再如何變化,身體受到如何的折磨,這個男人骨子裡的傲和不服輸都是未曾改變絲毫的。
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盛夏停止了顫抖。
在見到夜之前……她似乎在選擇逃避和放棄?竟然就打算抱着一切仇恨和失敗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藏起來?
忘了愛人被殺的仇恨,忘了孩子被殺的痛苦?
自己向來不是這麼消極的人,但是爲什麼會產生這個想法?
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盛夏閉上眼深呼吸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是因爲拜琳耶的出現,她將薩利赫“死亡”的消息交給自己,然後表現出她的強大告訴她復仇都是無力的,最後又將被折磨成這副模樣的夜放在自己面前,使她信服。爲什麼要讓夜不能再說話?是因爲怕夜說出與她的佈局不相符的信息!
這樣佈局的目的是什麼?是爲了讓她喪失所有的希望,陷入徹底的絕望之中。
這樣的結果是什麼?當一個人失去一切生的慾念之時,不是尋死便是精神失常。
拜琳耶,想讓她自行了斷,或者說想要碾碎她的意志。因爲如果要她死的話,以拜琳耶的手段大可在殺了她之後再僞裝出那副模樣,但是她卻沒有這麼做。
看來,只是爲了讓她變成沒有靈魂仍任擺佈的牽線木偶。
差點忘了,即使薩利赫真的“死”了,這個他的王國也依舊有大量他的忠心臣子,比如比謝爾,比如加法爾。艾拜克可以蒙他們一時,卻蒙不了他們一世!
恐怕,有人要求要來見她了!
所以他們要趕在自己與外界接觸之前徹底讓自己崩潰,無法正常處理事務,好繼續架空王室的力量執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