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語然隨着沈嬤嬤進了宅子,繞過屏風,看到一個衣着華貴、打扮精緻的三十多歲婦人坐在一張八仙桌旁,估計就是接下來決定她是否有罪的夫人了。另一邊坐着一個年輕得多的女子,大約十五六歲,衣飾華貴豔麗,相貌與那婦人有幾分相似,應該是那個少了首飾的小姐了。
她學着綠瓏紅玲進門時的樣子,行了個屈膝禮。那夫人見了安語然的臉,微有些吃驚:“墨珏,是你?”
安語然搖頭道:“不是奴婢做的。夫人……”
綠瓏向紅玲使了個眼色,紅玲在一旁搶着開口了:“夫人,小姐被偷的首飾找到了,就是在墨珏的房裡找到的。”紅玲邊說着,邊把手裡的藍色小布包放到桌上,打開布包讓裡面的首飾顯露出來。
夫人把布包推向小姐的方向:“薇柔,是你的首飾嗎?”
薇柔看了一眼,道:“是我的,就是早上才發現不見了的那套。”
夫人轉向安語然:“墨珏,你還有什麼話說?”
“夫人,奴婢是被冤枉的。”
“人贓並獲,如何能說你是冤枉的?”
安語然深吸一口氣,直視夫人的雙眼,朗聲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奴婢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身份卑微,卻也知道做人的道理,絕對不會去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夫人深深地看了安語然一眼,似乎頗有些意外她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你現在雖然說得好聽,真要有金銀財寶堆在你面前,你能忍得住不拿?這一套首飾,你做一輩子丫鬟的月錢都換不來!”
安語然拎起仍然溼答答的裙子向她展示:“夫人,剛纔奴婢還跳了湖,想以死證明清白,多虧了外面兩位大哥相救。經歷過了生死關頭,奴婢突然想通了,死了也證明不了什麼,反而被別人把話都說了去。”
這話裡的別人,指的自然就是綠瓏與紅玲了,綠瓏一聽就知,急忙說道:“夫人,墨珏她哪裡是跳湖自盡,根本就是爲了脫罪而跳的湖。這是在林府裡,周圍又都是人,她一跳下去就把她撈起來了,根本死不了!她要是真想死,怎麼不在半夜裡沒人的時候偷偷跳?”
安語然心中冷笑,暗道自己這前身墨珏要是不乘來這裡的路上投湖,就會直接被你拉到這裡來定了罪,就算不被打死也會被打得去了半條命,哪裡還有機會晚上再跑出來投湖自盡啊?何況墨珏肯定是已經死了,自己纔會穿越過來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突然一寒——墨珏跳湖後,綠瓏和紅玲沒有馬上喊人來救,恐怕是眼睜睜地看着她淹死了才喊來家丁,把她的“屍首”撈了上來。
她雖想明白了這一節,卻有些難以置信,綠瓏和紅玲兩人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放在現代的話,只不過是正在讀初中的小女生,她們怎麼會有如此狠毒的心腸?
綠瓏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還在繼續告狀:“還有,墨珏被救上來之後,不但沒有感激,反而還動手打奴婢,奴婢被她打倒在地,差點把頭都敲破了!”
紅玲也幫腔道:“是啊,當時奴婢就在一旁,覺得墨珏實在是太大膽了,偷了小姐的首飾還要動手打人,她根本就沒把夫人和小姐放在眼裡嘛!”
安語然冷眼看她們兩個越說越起勁,也不急着辯解。坐在上首的夫人看看綠瓏紅玲,又看看安語然,說道:“墨珏,你雖然投湖,卻沒有死,自然就證明不了什麼,剛纔說的那番話確實義正言辭,但更加證明不了你沒有偷竊。在你房中發現的首飾,倒是最好的證物。”
安語然心中暗歎,這栽贓嫁禍的把戲,雖然老套,還是挺管用的。但她可不是古時候沒有什麼見識的小丫鬟,身爲穿越女,怎能栽在這種老把戲上?她向夫人問道:“奴婢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可否斗膽向小姐問幾個問題?”
夫人微點下頜:“你問吧。”
電視劇看多了也有好處,所以此時安語然知道她又該行屈膝禮了:“謝夫人。”
隨即她轉向薇柔問道:“奴婢請問小姐,是何時發現東西被偷的?”
薇柔輕聲道:“是今日早上,紅玲替我梳頭時發現不見了。”
安語然又問:“小姐有許多套首飾,不知是誰提出今日要戴那套紅寶石首飾的?”
薇柔看了紅玲一眼:“是紅玲。”
“夫人,現在奴婢要向紅玲問幾個問題。”
夫人的臉上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無妨,你問吧。”
“紅玲,你發現小姐的紅寶石首飾不見了之後,去了哪些地方尋找?”
紅玲回道:“我先是在小姐的房裡細細找了一遍,後來再與綠瓏一起去下人房找,結果就在你的房裡找到了。”
安語然追問道:“你們是在我房裡何處找到的?”
“你把首飾包好之後,縫在了枕頭裡……”
安語然忍不住笑了,說:“你們真是好本事啊!這會兒才中午時分,也就是說,從早上發現小姐的首飾被偷之後,一個多時辰你們就找到東西了,還是在特別難找的地方找到的,一般人哪裡想得到拆開枕頭找東西啊?恐怕你們在別處都沒有拆開枕頭找過吧?唯獨拆了我房裡的枕頭,是嗎?”
紅玲一時說不出話來。安語然繼續說道:“偏偏這麼巧,是紅玲提出要戴這套首飾才發現被偷了的。若是有人一早偷了東西,藏在別人的枕頭裡,那人多半不會察覺自己的枕頭裡多了一個小包。只要再拉上個相好的一起去那人房裡,就能人贓並獲,達到栽贓的目的了。”
綠瓏與紅玲的臉色變了。
綠瓏急急說道:“墨珏,你不要血口噴人!”
安語然冷冷地說:“我纔是那個被噴的人。”
夫人突然發話了:“好了!不要爭了。綠瓏墨珏,首飾也找回來了,這件事到此爲止。不過以後你們兩個都不許再進小姐的房間了,就在外院幹活兒吧!以後若是發現誰有手腳不乾淨的,連這次的事一起加倍懲處!”
綠瓏氣極,這次沒整到墨珏,反而被降了級,可是她卻只能忍着氣,行了個禮道:“是,夫人。”
安語然反正不在乎這丫鬟等級,至少沒被人冤枉受罪就好!她笑嘻嘻地行禮,道了聲:“謝夫人。”
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安語然道:“墨珏,我倒沒想到你是這麼能言善道的……”
安語然嚇了一跳,連忙說:“奴婢剛纔算是死過一次了,很多想法都發生了改變。”
穿越第一守則,就是低調做人,假裝失憶,慢慢地瞭解前身的身世性格,然後就可以僞裝前身,以此立足。但安語然一穿越過來,就被陷害,不自救就要挨板子,只因急欲脫罪,她露了鋒芒。
好在她雖然不是原來的墨珏了,但這身體是如假包換的墨珏,作爲古人應該不會想到穿越一說吧?她以經歷生死作爲性格大變的理由,應該混得過去。畢竟只是個丫鬟,這些夫人小姐怎會真的去關心她一個小小奴僕呢?
夫人又問她:“你曾讀過書?”
安語然答:“奴婢書讀得不多。”古書她確實讀的不多,呃,應該說極少,汗。
幸好夫人也沒有再追問下去,揮揮手道:“退下吧。”
·
回到自己房裡,換上乾淨的衣服,安語然發現桌上有面玻璃鏡子,這個時候已經有了玻璃了?好吧,看看現在自己這個身體是什麼相貌。
安語然深深吸了口氣,望向鏡子裡的人兒。
這丫鬟年齡不大,身材嬌小,臉小小的透着稚氣,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烏黑的頭髮還有些溼,鬢髮凌亂地貼着額頭、臉側,皮膚不是很白皙,膚色呈現淡淡的玉色。一雙杏眼又大又圓,眸色很淺,是金褐色,睫毛纖長濃密,鼻尖有些翹,小巧的鼻翼,嘴脣輪廓分明。可能是溺水的關係,脣色顯得有些蒼白,讓整張臉看起來有些病容。
安語然鬆了口氣,總算不是個歪瓜裂棗,甚至還可說是長得不錯。不過想想原來是能進小姐房間的丫鬟,怎麼也不會長得太差。
她剛想坐下來好好休息,順便考慮一下現在的處境,卻立刻被喊去洗被服了。她只能嘆一聲,苦命丫鬟沒人權啊,這前身剛溺水身亡,連半天都不讓歇息的就趕去幹活了。
晾衣服的時候,安語然看見那個救自己的家丁了,便謝了他一聲,知道他姓張。她又順便以溺水過久,記不清以前的事情爲由,問了下現在是什麼年份,這裡是什麼地方,這家人的地位和名字稱呼。
這張姓家丁挺老實,也不疑有他,通通告訴了安語然。
現在是清正十年,這是神馬年代?這個地方叫摩韻城,是韻國京城,這又是神馬地方?看服飾有些像明朝,可是安語然不能確定。安語然雖然歷史學得不算精熟,也知道中國自古就沒有這個國家。
至於這家人家嘛,林老爺在朝爲官,官居五品,不大不小的戶部郎中。有一個夫人三個姨奶奶,一個女兒兩個兒子。林大小姐是夫人獨女。
瞭解了這些之後,安語然道:“張大哥,若是讓別人知道我記不清事情,夫人說不定會賣掉我的,你可千萬對別人說啊!我休息幾天應該能慢慢想起來的。”
張姓家丁點點頭:“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若不是考慮到這個時代男女授受不親,安語然真想拍拍他的肩,送他一張好人卡。
這一天,一直忙到晚上,安語然才終於能夠躺在牀上,放鬆身體。本想好好考慮一下以後該怎麼辦的,可是她太累了,一分鐘後就直接睡過去了。
第二天,安語然又是從早忙到夜,加之她又不熟悉環境,連偷個閒也沒機會,這一整天下來累得她像條狗,上牀一沾枕頭就睡着。
轉機出現在第三天。這天上午,安語然被喊去見林夫人。
林夫人和藹可親地問:“墨珏,你今年十五了吧?”
安語然含糊地說:“嗯。”
林夫人又說:“你去年年末才入的府,一直溫文守禮,所以才讓你做了薇柔的貼身丫鬟。前幾日的事情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安語然道:“謝謝夫人信任奴婢。”
林夫人微笑道:“我有意收你爲義女,以後你就是林府的二小姐了。”
安語然瞪大了眼睛:“啊?”